第一卷 护国寺 第01章 进香 (第1/2页)
南祁熙平七年,暮春时节,万物复苏。
阴雨连绵大半个月后,天气终于放晴,南祁京郊东南处的迦南山上草木葱茏,鸟语花香,春天的气息弥漫在每一个角落。山间小道在某次暴雨后多处坍塌,车马无法通行,但却挡不住那些慕名而来的虔诚香客。
道路两旁的树木在雨水的滋润下更加苍翠欲滴,山间野花在阳光下绽放出绚烂的色彩。轻风拂过,带着清新的草木香和淡淡的花香,让人心旷神怡。虽然山路艰险,但香客们脸上并无惧色,他们心怀敬意,步履坚定,给这座静谧的山增添了一份神圣和庄重,也给山间的生灵带来了生机和活力。
进香队伍中,夏侯纾身上的红色衣裙格外惹眼,在一众素雅的香客中如同一面迎风招展的旗帜。
她的步伐如同山间的溪流,充满了动感和变化。时而疾驰如飞,全身的力量似乎都凝聚在脚下,与这崎岖的山道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和谐;时而缓步徐行,灵动的眼神四处游走,仿佛在寻找着什么,又像是在欣赏着周围的美景。
春日的阳光透过婆娑树荫,如丝如缕地洒落在夏侯纾得发髻上。她那镶着红宝石的赤金发簪,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犹如繁星点点,与她清丽娇俏的面容相互映衬,令人眼前一亮。而她绣着金线莲花的红色襦裙上,每一针一线都精细入微,随着她的走动,金线莲花仿佛在轻轻摇曳。
然而,她面容上的表情却与这春日的美景格格不入。那一抹讥诮与不耐烦,仿佛对那些香客的虔诚与祈祷早已司空见惯,厌倦至极,如同一股冷风,瞬间打破了周围和谐的气氛。
随身跟着的碧衣侍女云溪察觉到她逐渐转坏的情绪,轻轻走上前去,佯装搀扶着她,并低声安抚道:“姑娘向来坚韧,且再忍耐一下,等到了护国寺,我一定给你做一碗凉凉的龟苓膏吃。”
夏侯纾闻言瞥了云溪一眼,脑海中不禁浮现出“望梅止渴”这个词,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无名之火。
“云溪啊云溪,你愿意自欺欺人就罢了,可别指望我也跟你一样傻。”夏侯纾极力掩饰住心中的不悦,语气沉闷地说,“从我们进入这片山林开始,这句话你都说几遍了?我到现在可是连护国寺的影子都没见到。别以为一碗龟苓膏就可以忽悠我!”
“那……两碗?”云溪朝她举起了两个手指头,目光灵动的在四周游走,似乎在确认周围有没有其他人听到。随后她再次看向夏侯纾,小心翼翼地将竖起的两根手指变成三根,并将声音压低,试探着问:“要不……三碗?”
“……”
夏侯纾露出满脸惊愕,难道她刚才的话很容易让人误解吗?
云溪见夏侯纾看着自己不说话,便以为自己是猜对了,于是她便神情紧张地强调道:“三碗已经是极限,不能再多了。这龟苓膏虽然滋补,但吃多了也不好,姑娘还是不要贪嘴。”
“……”夏侯纾被云溪的话气得哭笑不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我那是在嫌少吗?”
“那姑娘是还想吃点其他的?”云溪一脸困惑,她看着夏侯纾,试图从她的表情中读出些什么。然而,她难过的发现,她好像越来越不了解夏侯纾了。因此,她不禁皱起眉头,眼神中带着一丝迷茫和自责,默默叮嘱自己下一次应该更加细心一些。
“你……”夏侯纾气结,连想要骂她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但她很快就意识到这样的争辩没有任何意义,便不想在浪费心神。随后,她闭上了双眼,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息内心的恼怒,遗憾道:“早知道这里如此乏味,我还不如留在府中禁足呢。”
说完她便黑着脸继续往前走。
云溪尴尬地笑了笑,试图缓和气氛,随即又跟上去讨好地说道:“护国寺乃我朝第一佛寺,香火鼎盛,风景独特。今日只是不凑巧,遇上了车道塌方,才委屈了姑娘要步行上山。不过,我听说礼佛最讲究诚心,心越诚,佛祖就越眷顾。姑娘就暂且再忍耐一下,走完这一遭,回头禁足令也撤了,你想去哪儿都容易些。”
说着她又凑近了些,小声提醒,“郡主可在后面看着呢。”
夏侯纾闻言忽然停住脚步,轻轻地转过身,目光透过人群,落在身后不远处的那位被几名侍女和护卫簇拥着缓缓前行的华裳妇人身上,眼神中逐渐染上了一丝无奈。
一丝叹息从她的唇间溢出,很快就被山间的风吹散了。
那妇人正是云溪口中讳莫如深的“郡主”,也是夏侯纾的母亲——南祁越国公府的当家主母,先帝亲封的宣和郡主。
宣和郡主本名钟玉卿,出身于曾显赫一时的恭王府,乃已故老恭王钟敬独女,现任恭王钟瓒之妹。
钟玉卿年轻时就名满京城,不仅拥有高贵的出身,还拥有着令人惊叹的美貌和气质。如今她虽然已年过四十,却依然华姿不减,举手投足间皆是岁月沉淀后的从容与大气,温婉矜贵中又带着几分历经风雨的凌厉与豁达。走了这么远,同行的香客中与她年纪相仿的人大多已气喘吁吁,顾不上仪态,唯有她面容平静,举止沉着,仿佛在自家庭院中悠闲漫步。
可就是这么一个时刻端庄得体、思虑周全的人,近一个月来却不知为何总是忧心忡忡、不苟言笑,甚至不顾气候恶劣,坚持带着一众人马翻山越岭来进香,这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想到这里,夏侯纾微眯着眼睛,凝望着前方的迦南山。那险峻的山势,令她心生敬畏。蜿蜒的入山的石阶路上人影憧憧,如一条长龙,盘踞在参天林木中,看不清首尾。而那座高大巍峨的护国寺,掩映在茂密的丛林之中,仿佛近在咫尺,却又似遥不可及。
世人皆言神佛圣明,命途天定,可夏侯纾却觉得虚妄之言不可信。每个人的命运应该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才不算白活一世。
“母亲就是太相信这些了,才会无法释然。”夏侯纾说着,思绪不禁飘向了过往,“她若是能明白这世间本无神佛,人定胜天,便也不会如此惆怅和患得患失。”
云溪知道夏侯纾说的话没错,却也不敢附和。
夏侯纾顾自叹息一声,尚显稚嫩的脸庞上透露出不符合年纪的担忧与通透,随后又道:“与其求神拜佛,把希望寄托在无用之处,倒不如求自己更为实在。”
云溪是夏侯纾的贴身侍女,因而非常了解夏侯纾的性格,深知她不过是发泄发泄情绪罢了,小心安抚就行。然而,此刻听了夏侯纾这番话,云溪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打趣道:“郡主她向来虔心礼佛,若是让她听到你这般言辞,只怕会气得昏倒过去。”
“怕什么?”夏侯纾正色道,“我夏侯纾敢说就敢当。”
后面这句话云溪是相信的,因为夏侯纾出身于南祁勋贵夏侯氏,是真正的金枝玉叶,高门贵女,遇事也难免心高气傲,无畏无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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