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护国寺 第01章 进香 (第2/2页)
夏侯氏钟鸣鼎食之家,人才辈出,深受朝廷器重,为南祁的安定与强盛立下了不朽的功勋,可谓满门英豪,光耀千古。
夏侯氏先祖夏侯光乃南祁开国功臣,世袭一等越国公,他的英名永载史册,身后更是得以配享太庙,为后世子孙所敬仰。
现任家主夏侯渊,胆识过人且骁勇善战,是当今朝廷的肱股之臣,奉旨都督赤羽军西郊大营事务,在朝中和军中素有威望。
夏侯纾作为夏侯渊与宣和郡主的掌上明珠,生来便如天之娇女,从来都是她不找事,事不找她,很少会有什么摆不平的烦心事。因此,她自然对求神拜佛这种事并不感兴趣,更加无心欣赏这佛门净地的雅致与肃穆。
但是云溪不一样。她只是一个小小婢女,生死荣辱全在主家的一念之间。平时夏侯纾说话没个分寸也就罢了,可眼下当着钟玉卿的面,她绝对不敢任由夏侯纾胡言乱语失了大家闺秀的风范和气度,不然不光主子没脸,她这个婢女也要跟着遭殃。
云溪见夏侯纾依旧满脸不服气,不禁面露忧色。她思索了片刻,继续半哄半骗道:“我知道姑娘行事磊落,遇事有担当。可郡主近来心情不佳,气色也不太好,你就当为母尽孝,别再折腾了。”
夏侯纾瞥了一眼云溪,心中明白,她作为丫鬟,既要顺从自己的意愿,又得顾全母亲的指示,的确是左右为难。
她又何必为难云溪呢?
夏侯纾撇了撇嘴,转过身继续默默地向前走去。可没有几步,她又想起母亲近来的状态,不禁眉头微蹙。
“说起来,母亲近来的行事风格,确实有些反常。”夏侯纾小声嘀咕道,“她明知我对进香拜佛这等子事不感兴趣,却坚持要带我来进香,十分不符合她平日开明的性格。”
“还有这护国寺,虽然声名远扬,但是上山的路只有一条车道和一条崎岖的山路。我们在山脚下就听到有人说上山的路塌了,山路湿滑,十分危险,他们甚至还好心劝我们最好不要强行上山。可母亲却对所有人的劝告置若罔闻,更是不顾众人的安危,执意要上山。我思想来想去,也琢磨不出究竟是何缘故。这太奇怪了!”
云溪也隐约察觉到此行可能没那么简单,但夏侯纾这么聪明的人都想不明白的事情,她的脑袋瓜子又怎么能参透呢?
与其胡思乱想徒增烦恼,倒不如什么都不要想、不要问,本本分分地按着主子的吩咐做事就好了。
不过,夏侯纾问了,云溪也不能假装没听到。她只好凭着直觉猜测道:“或许是大公子的生辰快到了,郡主心里难过,所以才提前来护国寺祈福吧。”
夏侯纾闻言怔住,脚下也停住了。
是啊,这么重要的日子,她怎么能忘了呢?
夏侯纾回过头,目光再次落在钟玉卿的身上。这些年来,母亲虽然强撑着体面,努力让自己从痛苦中解脱出来,但人还是一年更胜一年的憔悴了下去。反倒是她这个做女儿和妹妹的粗心大意了,差点忘了四月初七是大哥夏侯翖的生辰。
算算日子,也没几天了。
可是一想到自己那位如天之骄子一般的大哥,夏侯纾又觉得心里一阵苦涩,连呼吸都不痛快。
夏侯纾上面共有两个兄长,即夏侯翖和夏侯翊。
大哥夏侯翖,自幼便天资过人,善谋略,通武艺,一杆长枪舞得出神入化,小小年纪就跟着父亲在军营里打磨,练就了一身好本领。先帝在世时,曾夸他是不可多得的少年将才,因而对他格外看重,常常宣他入宫与众皇子读书习武。
在父亲和先帝的栽培下,夏侯翖很快就崭露头角,成为朝廷和军中备受瞩目的新星。他常常随父出征,屡建奇功,其威名在军中传颂,成为士兵们敬仰的对象。
二哥夏侯翊,丰神俊朗,聪慧睿智,是京城里有名的锦绣公子,凭着高贵的出身和英俊的面容赢得了京中无数女子的芳心。然而,他却始终保持着一份淡然与疏离,万花中过,片叶不沾身,让那些对他魂牵梦萦的女子仿佛活在梦里。
在外人看来,越国公府圣恩眷宠,富贵滔天。越国公的子孙个个才华横溢,出类拔萃,可谓玉树盈阶。
纵观整个京城的勋贵圈子,越国公府已算得上是非常圆满。
然而,月满则亏,慧极必伤。
景泰十七年秋,十七岁的夏侯翖随父亲北上抵御北原国的入侵。
那是夏侯翖第四次上战场,踌躇满志,意气风发。然而,命运却对他开了残酷的玩笑。在一片混沌的战场上,他率领五百赤羽精骑打算包抄敌军后营,不料却中了敌军的埋伏,下落不明。
自此,这个曾经辉煌一时的将门世家,被一层惨淡的阴云笼罩。
夏侯翖的离去,如同一颗璀璨的星辰在夜空中突然熄灭,留下无尽的黑暗和哀痛。时至今日,人们每每提起当年的那段往事,依然唏嘘不已。
夏侯纾慢慢将自己的思绪从那段悲痛的记忆中拉回现实,暗自叹了口气。随后她侧过脸,轻声吩咐云溪:“记得为我准备好纸笔,我要抄写一本《阿弥陀经》,等大哥生忌的时候一并烧了。”
云溪听完却露出满脸的诧异,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好奇地追问道:“姑娘先前不是不信神佛吗?怎么突然又要给大公子抄写经书了?”
夏侯纾抬眸望向远处若隐若现的庙宇一角,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喃喃道:“我虽然不信,但如果这样能让我大哥得以安息,我也愿意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