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序章 (第1/2页)
江南富庶繁华,尤以临安为盛。
才过元宵不久,就要迎来一年一度的王上寿诞,南宸百姓称作千秋节,是以每年春节后,直到三月初五千秋节,朝廷特赦,全城不设宵禁,商贩百姓可自由出入国都临安,烟花三月,春光正好,街头巷尾张灯结彩,夜不闭户,真真热闹。
临安城南百业坊,有一个不起眼的二层小楼,店面不甚打眼,只门口一面白底帷幡,上书:秋氏茶楼。
茶楼卖的茶并非名品,来往茶客也都是贩夫走卒、市井商贩和寻常百姓,因茶资亲民,并可口的点心,故而生意兴隆。每日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十分热闹。
人多之处,自然少不了多舌之事。近日,茶客们聊的最多的,则是宫城里王上的病情。
“听说,自入秋之后,王上日益病重,国中大事皆由王后和中书令代为掌管!听闻近来,朝中已有多位大人上表,请王后交出玉印退居后宫,朝中大事交由昌平君和阳羡君主理!”窗口,一个穿着粗布荆衣的大胡子脚夫神秘说道,一句话引起周围几个茶客的好奇,连掌柜的都忍不住侧目望过来。
“王后一阶女流,竟也能插手国中大事?王上康复岂不怪罪?”另一位年纪稍轻的茶客奇道,他是从齐国入赘来到临安,家中婆娘最是温柔贤淑,自然不能理解宸国中,女人当家主政的习俗。
“李小五,你非宸国人,有所不知!王后出身名门,乃是前朝弘阳郡主的后人,又与王上伉俪情深,一直辅佐王上打理朝政!可惜王上体弱,大婚后一直无子,已被朝野上下诟病!日后,定要在昌平君和阳羡君之中,选一位继承大统!”一个体态圆润的憨厚男子放下茶碗,十分笃定,他是城南的张屠夫。
“嘘!不可妄言!”另一位年轻后生急忙阻道,“妄议朝中大事,乃是大不敬!”他是城东金鱼巷私塾的教书先生刘夫子。
其余茶客不以为意。
“夫子平日总教学生,为人要广开言路,为何于此事上如此小心谨慎!王上的家事,我们也只是在茶馆之中说说而已,说完就忘!谁会追究!”
“可不是!夫子莫急!哎,张屠夫,方才你说王上无子,可是我听闻,苏家的那位娘娘,不是已有了身孕?算着日子,怕是要临盆了!”李厨子疑惑道。
“唉!说来也怪!这位宛娘娘还不到生产之日便提前胎动,可是整整一天,那婴孩都没下来!怕是凶多吉少了!”大胡子脚夫十分惋惜。
众人纷纷摇头。
历来女子生产都是一道鬼门关。那宛娘娘,虽出身平阳有名的江湖帮派,但自小体弱,不会一点武功,又要遭受如此罪过,想来怕是过不去了。
可叹王上刚过而立,竟就要撒手人寰,好不容易得一子嗣,竟是这般下场,可见世间之事,从来祸福难料,很是令人唏嘘。
正在众人议论纷纷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句:“看,那是什么?”
众人的目光顺着话语望去,只见南边的天空之中,显现一道奇观。
乌压压的一片云,自西朝东缓缓飘移,看似要变天一般。
可仔细一看,那乌压压的却不是云朵,竟是成千上万的鸟儿!密密麻麻连成一片,由远及近,压过亭台楼宇,直朝宫城飞去。
“怎么会……如此多的乌鸦?”刘夫子装模作样摇着手里的纸扇,若有所思,“乌鸦乃是不吉!该不会是宫里那位……”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鸦群在宫城西苑停下,盘桓周旋,经久不散。
中书令李楚望着案几上堆成山一般的折子,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看也不用看,大多数折子,都是上奏,言论立储之事。朝中分为两派,一派支持昌平君尉迟恭,另一派支持阳羡君尉迟修。
除此之外,还有些许文臣,上表言论鸦群盘桓之事。
自前朝肃荣皇后代政、祸乱朝纲起,乌鸦便被视为不详。肃荣皇后最喜鸦鸟,民间也多有豢养,史书记载,“鸦成患,民不敢轻易伤之,日夜哀鸣,有衰败之兆”。自本朝祖皇萧青山立朝称帝后,大肆捕杀,乌鸦一度绝迹,只在荒山野岭,偶尔得见。
只是,如今宸国正当盛世,百姓安居,世间富庶,怎会再有如此不祥之兆。
更有甚者,说王上病重,储位虚空,中宫辅政,从而引来此等不祥,如今就连孕中的宠妃宛嫔都未能幸免,胎动两日不曾分娩。此乃上天责罚,须尽快落实储位,以免遭劫难。
简直一派胡言!
李楚心中鄙夷,这些官员,平日里只知风花雪月,一到关键时刻便见风使舵,阿谀奉承,如今王上病重,命悬一线,他们却一味结党,攀附权贵。
如宁远伯和秋松明那般,忠勇正直的官员,怕是很难再遇了!
若是王上撒手离去,一向安逸的宸国,怕是要乱上一阵子了。李楚摸着花白的胡须,轻轻摇了摇头。随意拈起一本奏折,突然眼前一亮。
“张御医,宛嫔到底如何了?”王宫西苑玉辉堂正殿中,章王后正襟危坐,可紧皱的眉头和凤冠上铃铛作响的步摇,却显露她此刻内心的焦灼。
“禀王后娘娘,宛嫔娘娘体弱,已昏死数回!老臣已施了针灸,可保一刻苏醒。”张御医是太医院的医正,头发花白,一头冷汗,他用袖子随意擦了擦,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可胎儿似乎太大了些!宛嫔似有难产之兆!连稳婆都束手无策!”
章王后闻言,不由得跌坐在椅子上,呢喃道:“难道,这真是天意!王上竟不能留住这唯一的血脉!”
她越想越伤心,多日来的委屈和担忧,不由得悲从心来,用丝帕捂着脸,低低呜咽起来。
一旁的内侍郑明低声劝慰:“娘娘,您千万要保重玉体啊!朝中还有许多大事,等着您定夺!宛嫔一向福泽深厚,此次定能度过难关!”
话虽如此,可章王后仍十分忧虑。
此时,门外有小内侍来报:“禀娘娘,李中书求见!说有要事相禀!”
章王后抬头,试了试泪,理了理衣襟,又恢复了往日的雍容华贵,哑着嗓子挥了挥手:“宣!”
李楚低着头,随小内侍入内后,跪地行礼,章王后抬了抬手:“中书不必多礼!郑公公,赐座!”
恭立一旁的郑明急忙安排。
李楚落座后,瞧见王后眼圈泛红,想来是为王上和宛嫔之事忧心,便出声安慰:
“娘娘不必忧心!王上乃天选之子,吉人自有天相,必会无忧!”
这番宽慰之辞,近来不知听到多少,王后心知是老臣有心宽解,勉强一笑,用帕子试了试眼角,哀戚地说:“话虽如此!可此次王上病急,御医也束手无策!如今,又有那鸦群的不祥之说,朝中上下对此议论纷纷!此前王上曾提出,要过继已故的宁远伯幼子入宫,如今本宫旧事重提,竟被昌平君一口否决!若是王上去了,本宫这孤苦伶仃,面对两位郡王,可如何自处……”她及时止住话头,一滴泪恰到好处地落了下来,李中书乃朝中肱骨,若是他肯坚定地站在王后一边,支持过继一事,即使王上薨逝,她也算有了倚仗。
宛嫔如今福祸难料,虽说此前,她们一向交好,可此番危急关头,若宛嫔不能闯过这关,那她就须得尽快给自己,以及章氏一族,谋好退路。
“娘娘莫要忧心!老臣今日正是为此事而来!”李楚面露微笑,从袖笼中掏出一本奏折,双手递过去,“此乃金陵太守鲁长白所奏,上月金陵遭遇百年一遇的暴雨,许多河坝被毁,但洪水退去,在那渭水河畔,竟露出一块天然礁石,上面隐隐约约有中兴之兆!鲁长白不敢擅断,便着人临摹了!”
章王后接过奏折,一目十行,忽地脸色大变:“这谶言……”
李楚点点头:“此谶言已在民间传播,鲁长白说,按时间推算,大约正是宛娘娘诊出身孕之时!”
“中书的意思是,此乃天意?”
“正是!”李楚不慌不忙,指着奏折中的一行字解释,“史书曾云,古来鸦鸟乃是中兴之意,自古以来,皇室唯以玄色为尊,且钦天监近日观星象,察出紫微星忽明,宛娘娘此刻分娩,乃是吉兆啊!若真能诞下皇子,那岂不应了这谶言!”李楚言语隐晦,章王后却听出了言下之意,她下意识朝耳房望去。
那里的产房中,宛嫔正命悬一线。
可是,若是她腹中胎儿真的是天选之子,那为何迟迟生不出来?
“如今昌平君和阳羡君争执不休,若是被他们知晓这谶言一事,再和神都那边皇室勾结,怕是要生出祸端,李中书,此事切记要保密!”
李楚听闻脸色一松,捋了捋胡子:“王后娘娘不必多虑!昌平君和阳羡君,自年前便已入朝参政,派去神都和其他三国示好的使者如过江之鲫,可数月过去,可有谁主动表态?何况,二位郡王如此狂妄,依旧没有任何大吉之相,偏偏皇子降生时,金陵出现谶言一事,如今宫中又有此等吉兆,难道还不足以平息纷争吗?”
章王后的脸色稍霁,正欲商量该如何应对众臣,已有小宫人慌慌张张跑了进来。
“王后娘娘!宛嫔,宛娘娘生了!”
在场之人无一不喜,章王后连连拍掌,急切问道:“可是王子!”
小宫人一愣,低头回禀:“宛娘娘醒得突然,接生的妈妈措手不及,胎儿一露头便让奴婢来禀报!奴婢没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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