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炙手可热敬王府 龙潭虎穴焉不知 (第1/2页)
一路护送他们来江夏的那位护卫,看身手便知出自皇宫大内,原本以为是齐国哪位王宫大臣的座上宾,不曾想竟是直接入住王府。
听闻这位敬王殿下,如今是齐国齐国炙手可热的皇子,深得嘉元帝宠信,能住进他的王府之中,可见对秋老先生极为重视。
于微容心中百转千回,两位师兄紧随其后,小心翼翼搀扶着师傅下了马车,规规矩矩的立在车前,她回头看了一眼,见师傅似乎早已料到,老神在在的模样,纵然有诸多疑问,也不宜在此问询,只得按下不表。
王府大门修的极其气派,高高的门阶上早有众人等候,见马车停下,纷纷上前迎接,师徒几人依次下了车,众人齐齐躬身致意,一时间,宽阔的门庭略显拥挤。
为首的是一位年轻男子,约摸十七八岁,头戴一顶月牙小冠,嵌着六七颗大小一模一样的南珠,四周用金线缠绕,别着一支白玉簪花,一身黛色裾袍,绣着梅兰竹菊暗纹花样,袖口、衣襟处用金线红线勾勒着贵族独享的吉云图案,外罩一件月白垂袖氅,在人群中宛若鹤立鸡群,隐隐有一股纵容华贵的气度。
于微容正暗自打量,揣测他大概便是这王府的主人,不曾想竟是这般文弱书生一般的年轻男子,倒与临安那些肥头大耳的王公贵族们不尽相同。只见那年轻男子一步向前,举过双手加额,躬身行揖。
这是对长辈行的大礼,于微容和两位师兄微微后退以示避让。
“学生林言钊,恭迎秋老先生。”
语气竟说不出的崇拜恭敬,丝毫没有宸国王族那般倨傲。
秋老先生一生学生无数,著作等身,天下学子鲜少有不曾拜读过他大作之人。齐国皇室也时常来文松阁赐礼,为表爱才之心,每每或附上一两篇文章,或奉上一首新作的曲谱,美其名曰求老先生指点一二,其中也不乏敬王的“大作”。秋老先生心情好的时候,也会批注一二,因而敬王自谦称学生,倒也说得过去。
于微容顿时对他油然而生一股好感。这位敬王殿下,母后早逝,自幼在高太后身边教养长大,又得荣王亲授教习武功搏击之术,如今深受齐国陛下青睐宠爱,本是天之骄子,却似乎不是那眼高于顶之人。
不由朝他多望了两眼,一旁秋老先生捋着花白的胡子,笑笑回话:“敬王多礼,老夫退世多年,此番得齐国皇帝陛下邀请,重返江夏一叙,故地重游,了却多年夙愿,心中感激。”他微微颔首,客气说道。
林言钊越发恭谨,有些惶恐:“先生言重了,蒙先生不弃,只能委屈在学生的府中将就几日!”
“殿下客气了!此生能再入王府,是老夫的荣幸!”
林言钊笑笑,不再客套,侧身让开半人的位置,恭迎老先生入内。
林言钊年初刚加封亲王,尚未娶正妃,府中只有一位侍妾,连侧妃都没有纳。偌大的王府,只有前院安置门客幕僚的院子稍显热闹,内院倒显得格外冷清。
秋老先生被安排住进了内院南侧的一处小院,名叫南篱院,旁边居中是敬王的主院增辉阁,再往北是王妃女眷的院阁。
南篱院很是宽阔,三进三出。秋老先生居正房,五师兄秋同和随其同住,方便照顾,于微容和秋照分居东西两侧耳房,叶白芷主责护卫,居离垂花门最近的东厢房,西厢房宽阔,就用作平日接待来客、师徒几人闲谈。
安顿下来,秋老先生略显疲累,他年纪大了,加之大病初愈精神不济,秋同和伺候着洗漱,便陪着他去内间歇息。秋照坐在西厢,桌上摆着一堆名帖,俱是听闻秋老先生盛名,要前来拜会的。敬王府非寻常百姓人家,来往信件自有人查验,只是秋老先生身份特殊,门房和管事不敢怠慢逾矩,是以送往王府给秋老先生的拜帖,只是简单查看便被送进来。不过半日,竟然堆积如山。
秋照一一拆开验看,将拜帖分类摆放,有些可见可不见的放在一处,有些只需自己出面的放在一处,有些还需先生斟酌的放在一处,有些必定是要先生亲自接见的又做一处。
他从未来过江夏,却对江夏乃至其他各地的文人学士了如指掌,只见名讳或是籍贯,便知是何方人士,学识如何,最善何物。
于微容坐在旁边看着,见他不到一个时辰,便将一叠厚厚的拜帖分类阅完,一边阅读,还一边和她解释这拜帖主人姓甚名谁,出自何处,在她看来毫无头绪的事,三师兄竟得心应手,分外轻松。
她不由得刮目相看。
“三师兄,平日里我还以为你只会插科打诨做老好人呢,没想到你居然有过目不忘的技艺。这厚厚的帖子,我看的头都大了,你居然都熟知是谁?”
秋照微微一笑:“不然,以我的资质,如何能成为师傅的亲授弟子呢!你瞧你五师兄,别看他整日跟在师傅身后,只会端茶倒水,像个木头,其实他是神医卢明的侄儿,当年卢冲世叔一家逃难,去潼关投奔卢神医,谁知途中遭遇盗匪,多亏师傅和二师兄所救,后来了卢神医寻到此处,欲将他带回药王府,他却不愿,说师傅待他有再生之恩,他甘心随侍左右。”
于微容微微惊讶,几位师兄各有所长,她并不意外,这三年来,除了下山游历杳无音信的四师兄成不疑,偶尔会有故人前来打探,其余几位,如孤家寡人一般,从不曾见提及亲友,她还以为,都是师傅收养的孤儿。但不曾想到,五师兄居然出身如此不凡。
她朝浓眉大眼的秋照看了一眼,心下好奇,脱口而出追问道:“那三师兄呢?可也是出身什么世家大族?”
秋照失笑:“我?我只是一介布衣,哪里是什么世家大族?要说世家,大师兄和四师兄才是出身名门!”
于微容不由瞪大了眼睛。她早就知道,如出尘一般的仙人儿秋应离,岂是师傅这个老顽童所能教养出来的习性,必定有良好的家世熏陶,只是从不曾听闻哪国的世家,前来阁中交往。
可是,秋应离太过教条,对她又甚为严厉,她心有好奇却不敢前去探问题,不由得摇了摇秋照的胳膊,急切问道:“三师兄,你快说说!”
秋照假装摸了摸下巴,故作深沉:“大师兄的父亲,乃是萧氏同祈五年的探花郎,得同祈皇帝赐婚,娶了庆阳王的女儿、博雅郡主为妻。博雅郡主一生无所出,觉得十分愧对夫君,加之当时的君主对朝中的清流一派多有倚重,不得已只得大度,为郡马爷纳了几房小妾,其中一位便是出自康乐郡王府的歌姬。康乐郡王乃是分封的异姓王爷,贪婪阴毒,却极善摆弄权谋,对萧氏皇朝忠心耿耿,喜欢从各处寻找无家可依的良家少女,收为义女,带回府中精心教养,个个色艺双绝,再借故送至朝中各位大臣府邸,名义上是示弱,实则是安插眼线,为皇帝陛下充当耳目。大师兄便是康乐郡王送给郡马爷的小妾柳氏所生,也是唯一的子嗣。”
于微容呆住,她自小不爱读书,倒是对街头巷尾的话本子爱不释手。只是,话本里的良妾美姬,和风流才子多数是两情相悦,何时会有这般算计。后来入了文松阁,读的都是正经八百的治国明理之策,再也不曾看过儿女情长的话本册子,突然听闻一本正经的大师兄,居然有如此离奇的身世,不由两眼放光,托着腮帮子,盯着秋照说完。
“那小妾生下孩子之后,倒是对郡马爷生出几分情意,想忘却前尘往事好好相伴郎君。郡马爷为人正直,在朝中素有威望,不曾行差踏错一步,只是对同祈皇帝,重苛赋税又四处伐战十分不满。彼时,远在荆州的林氏父子突然起兵与朝廷对抗,康乐王爷却整日劝说皇帝饮酒作乐,朝中清流大臣上书引起忌惮,加之博雅郡主病逝,皇家与郡马爷的一点姻亲彻底断裂,对郡马爷再无往日的情分,便找了个借口,以与林氏父子勾结为由,下旨抄家。那小妾提前得了信,让贴身侍女穿着自己的衣服,带了儿子,拿着郡主府的令牌混出城去,才逃过一劫。后来师傅苦苦寻觅,才找到那婢女的下落,将那孩子带在身边,改名换姓,只说是孤儿,加之师傅在朝中也多受排挤,对萧氏皇朝太过失望,趁着丁忧之际辞去了朝中之职,带着那孩子远走高飞,算是全了往日和郡马爷的同窗情谊。”
“原来,师傅和大师兄的父亲,竟是故交!那说起来,这萧氏和康乐王爷,竟是害死郡马爷一家的罪魁祸首,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他当时约莫十二三岁,已然懂事,目睹亲人被害,想必也十分悲愤。怪不得他对萧氏皇室的示好,总是十分冷漠,若非那皇帝昏庸,他也不至于流落在山间吃苦!”于微容认真说道,江湖道义,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大师兄能忍住不对萧氏破口大骂,已是极好的修养了。
秋照笑笑:“皇帝固然有错,也是听了康乐郡王的谗言,如今康乐王爷的几个儿子,分散在各处,伺机复起,但天下大势所趋,如今神都已然在林氏之手。我才敢与你说这些,你可千万别缺心眼,跑去大师兄跟前胡言乱语!”
于微容点点头:“放心吧,我这般机灵聪明,恨不得每日都对大师兄避而远之,又怎会犯傻去触这个霉头!”
秋照撇撇嘴,又朝一旁的叶白芷看了看。叶白芷对他们的聊天似乎不为所动,坐在窗户上,全神贯注用小刀刻着一个木头雕像。于微容顺着秋照的眼神望过去,拍着胸脯道:“放心吧!白芷在外人面前就跟个哑巴似的,再说,他与我一样,也不喜欢与大师兄多啰嗦!绝对不会说出去!三师兄,你快说说,那位四师兄又是何方神圣?”
她忽闪着大眼睛,一脸兴奋,秋照四下看看,此时已近黄昏,南篱院是敬王专拨给秋老先生一行所住,守卫森严,但那些侍卫不敢离得太近,怕惊扰先生,只远远在院外待命。叶白芷武功高强,百米之内任何动静都逃不过他的耳目,见他不说话,便知院中除了师徒几人并无外人,放下心来凑到于微容耳边,耳语道:“四师兄成不疑,乃是此前,北燕殿前指挥使成落川的儿子!”
于微容愣住,成落川虽曾为北燕效力,可他在江湖也威名赫赫,手中的那对飞流、碧落双刀,堪称天下一绝。祖父苏轻尘也与他有故交,似乎交情还不错。只是,他自北燕被放逐后,便在江湖之中失了踪迹,有人说他隐遁在北燕,有人说他在流放途中被燕国国主所杀,有人说他改名换姓,入了齐国。总之,众说纷纭,却无从求证。
“落川前辈被下旨流放时,四师弟与他的师兄郑同在金陵附近游历,听闻消息便赶回北燕,岂料被世仇所害,中了剧毒,当时,师傅途径金陵,将身上唯一的一颗护心丹送他服下,勉强保住一命。后来成落川流放途中失踪,没过多久四师弟便来寻了师傅,说愿跟在身侧效命。师傅说他一脸怨怒,想必是心中有尘事未了,担心他日后生出祸端,本不想收他,奈何他一路追随到了天歧山,也多番为师傅解围。师傅这才应下,只是也曾言明,他日若想下山去,也由得他来去自由。果然啊……“
秋照一声叹息。
于微容年纪小,自然不能全部理会他话中之意,只是半日之内便听得许多秘闻,觉得大受震动。但她出身江湖,明白世家大族和江湖帮派一样,本就充满诸多恩怨和羁绊,倒也不觉奇怪。
她不由得朝一旁的叶白芷望了望,只见他手中动作不停,可是,握刀的双手却青筋暴突。
他在极力掩饰自己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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