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莹电子书www.ibingtxt.cc

字:
关灯 护眼
冰莹电子书 > 古代意难忘 > 第24章 行行(5)

第24章 行行(5) (第1/2页)

阳光从敞开的门缝溜进,室内亮堂堂。梁骘坐在几案前翻着书简。

万籁俱静,耳边只有笔锋沙沙滑过的声音,堂下人坐立不安,等得焦急,忍不住清了清嗓。

“咳、咳咳……”

梁骘面无表情抬起头,瞟了任丰一眼,又低下头继续写字。

待书完一卷,扔进笥箧中,顺手展开一卷新的,这才慢慢开口。

“你最近跟着夏侯昭,怎么样。”

日光太盛,照过他高挺鼻骨,落下一片阴影,面庞增添几分暖意,更显轮廓清晰分明。

任丰自己取了个蒲垫坐下,腰间佩戴的香囊和玉饰,动起来一阵叮当碰撞。

“还,还好吧。”

他垂头扣手,没敢说实话。

很多人不了解任丰性格,所以每次见他做出一些张狂妄行,就不由自主联想:这人故意做出这种事,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但其实任丰就是单纯的佻达。

说得简单点,轻浮。

自入军中,在背后给他使绊子的人不在少数。

有人在水壶里灌马尿,也有人趁洗澡揣他屁股,被抓了个现行后,任丰也只是放了几句狠话,没有告诉夏侯昭,也不曾向他舅舅告状,惹得肇事者十分提心吊胆。

又过一阵,众人才发现,原来这位小郎本性如此,他轻薄无度,喜好狎游,却平易近人,没有架子,和谁都能嘻嘻哈哈地玩到一起。

青州军军纪严明,私斗逞凶要治重罪。任丰不想将事闹大,就没有对梁骘说实话。

——好不容易才融入军营,他可不要前功尽弃。

“当兵还熏香,活腻歪了。”梁骘将笔往架子上一撂:“你这熏的什么香,坐远点。”

“今日休沐,所以才这样。”

任丰偷眼一瞧,见舅舅神情严肃,还举袖挡住鼻子,一个劲儿往后躲,似乎不像在和他开玩笑,只好提着蒲垫走开。

指着一处问:“多远啊,这里可以不?”

梁骘点头。

任丰就把垫子扔到地上,又坐了下去,没事人一样低下头玩手。

梁骘皱眉打量着外甥,心里说不上是该喜还是该忧。

任丰在军中一言一行,每日都有副将向他汇报,要查要抓,罪魁祸首跑不了,但思来想去,他还是忍下未提。

没有凭白无故的忠诚,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威信。

拿夏侯昭来说,此人虽表面一副混不吝模样,却是天生的将材,敌人在城门筑起高台,骂他:贱马奴岂可为将军乎?他也只报以嘿嘿一笑,丝毫不怒。可一旦逮住机会,又杀伐果断,毫不留情。

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

当初梁骘自己初入军营,也一样受尽刁难,凡掌兵之人,没有一个不是靠自己真刀实枪,身先士卒搏出来的。

人心难测,乱世中变节更是常有之事,宗族亲人才是最稳妥,最保险的部下。

他要用他,就要炼他。

梁骘阖上书卷,淡淡地问:“师傅没有一起来邺城,课也不听了?”

任丰叹了口气:“就算来了,我现在每天值勤,要不就是训练,哪有时间念书。”

梁骘锁眉沉思了一会。

“再过几个月,我准备将治所移来邺城,你白天去军营,晚上回来念书,记住,学业切不可荒废。”

“知道了,反正不能出去玩,干什么都一样。”

任丰小声嘟囔着,语气中莫不遗憾惆怅。

暖日融天,和风扇物,邺西草浅兽肥,手柔弓燥,正是少年意气沉雄,纵辔远猎于郊的好时候。

奈何,奈何,自己却被发配到了军中,每天和沙土为伴,与兵戈为友。

如果他还留在临淄,便可以和伙伴们一道,每日天不亮就上马,飞驰远猎,到了晚上便设豪宴,观歌舞,整日酒酣耳热,纵情声色。

可他摊上了这么个凶巴巴,不解风情的舅舅。

一个人,没有玩伴,孤独啊。

不过,他就要成婚了,娶的是南皮李氏女郎。

攻入冀州以来,梁骘专打邓氏残余,他无心、也不能与其余世家做对。

邓氏统治冀州不过数十年,这些世族却在当地繁衍绵延数百年,与他们为敌,无疑自寻死路。

如今冀州初定,不仅不能剥夺世家土地,反而需要通过联姻安抚他们,稳定人心。一旦宗族心生不满,携大量人口外迁,将会对稼穑生产带来灭顶之灾,更甚者,世家若暗中联合其他势力,统治便岌岌可危了。

李氏正是冀州本土豪族之中最繁盛的一支,仅坞堡占地万亩,土地庄园更是无数。

梁骘整理完书简,果然提起这事来。

“我已将聘礼备好,待秋天你冠礼一成,明年夏天之前,昏事便可办了。”

任丰毫无感情地点头。

梁骘沉默片刻,又轻轻开口。“有件事情,我想和你说说。”

任丰慢慢抬起头。

梁骘低下头,回避着他的目光,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我记得……你小时候在青州时,和田家女郎很亲近。”

任丰换了个姿势跪着,面露疑惑:“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还没上学呢,你怎么还记得啊。”

田氏是青州世家,战国时期,田和篡齐为诸侯,至此田氏代姜姓成为齐国王族。

太阳渐渐落了下去,地板上只有一线黄昏的影子。

梁骘将笔拿起来,又放下,难得显露出几分局促。

这次换任丰皱眉打量着舅舅了,他甚至觉得梁骘好像要说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婚姻是人生大事,我不希望你,因为责任,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如果在成昏之前,你遇到了你喜欢的女郎,要告诉我。虽然李家势大,但还没大到那个程度。”

“而且,有的事情,也不是说靠结个婚就能谈成的,无论何时,治事策略为重,联姻只是辅助……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任丰听着听着,浑身僵硬起来。

“你,你怎么了……”

梁骘似乎也不习惯说这样的话,尴尬地低着头,比外甥还别扭。

他与任丰虽名为舅甥,但自小亲兄弟一样长大。

尹琇去世后,他不得不照顾弟弟妹妹,外甥甥女,担负起料理偌大家业的责任,因此时常端着长辈的架子,两人很少直白敞亮的交心了。

也许久不曾意识到过,自己也不过比任丰大了两三岁而已。

任丰小心翼翼问:“李家女郎长的不丑啊。”

梁骘想了想,答:“不丑。”

任丰长吁一口气,一颗心揣回肚子里——差点儿以为舅舅费这么大功夫试探他,是给他换了个老婆!

“李家给的嫁妆不丰厚吗?”

梁骘照实回答:“丰厚。”

良田千顷,金银万贯。

任丰摊手反问,奇怪得好像第一天认识他。

“那我为什么不娶她?”

梁骘被问得一噎:“……”

任丰越想越诡异,他实在无法理解梁骘为什么要问这些。

“舅舅,我发现你自从来到邺城,很不对劲,你从前不这样的,你、你说这种酸话,是欲擒故纵?”

他警惕地支起身。

梁骘叹了口气,捏着鼻梁:“我是认真的,我不希望你过得不好……”

姻缘易结,难守。

没想到,任丰歪着头,很随意地表示:“过得不好,就合离呗!”

“我和李家女郎说好了,婚后五年,我绝不纳妾,但如果五年过后,两人性格实在合不来,我自会放她回娘家,从此以后,男婚女嫁,不得互相干涉。”

梁骘慢慢睁大眼,有些发愣。

任丰诧异逼问:“难道你以后成了婚,舅母多年后说不喜欢你了,你还不肯放她走?”

梁骘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梦里,有人说过相似的话。

他把她囚禁到了寺庙中,从此沦为禁脔。

为人须为彻,生则同衾,死则共穴。

他冷笑道:不要忘记,这是你与我发下的誓言。

任丰对眼前人突变的面色毫无察觉,继续侃侃而谈。

“男女得乎年纪,互为婚娶。礼记都说,敬慎重正而后亲之,礼之大体。夫妇之义,本来就是建立在尊敬和亲密之间的,如果两人心生厌烦,相看厌弃,又哪里来的敬重,更遑论亲近了。”

梁骘的脸一点一点冷了下来。

“如果我讨厌她,或者她讨厌我,这日子怎么过得下去?倒不如早早放手,说不定彼此还能找到更合适的归宿呢……”

“咔嚓”一声,任丰抬眼。

梁骘手中握着的笔裂成两节。

他眨巴眼:“你凶什么,我说得不对吗?”

“来人,”梁骘周身冒着寒气:“把他给我抬出去。”

“哎!唉?干什么,什么意思,我说中你心思了?”

梁骘一拍桌:“话说完了,滚!”

等到姚堪和常卢来金凤台奏事,见任丰被两个人夹着,“我舅舅有病,真有病!没治了!”

他故意扯着嗓门对里面喊。

刘圭侯在门外,不明就里,伸头往里看。

一卷竹简嗖地从头上飞过:“抬远点!碍眼!”

姚堪下意识弯腰躲避。

竹简噼里啪啦砸在地上,结绳断开,散乱一地。

三人交换了个眼色。

姚堪和常卢进到屋内,捡起书简,很小心地搁回案上。

主公在案前端坐,像平时一样庄重严肃,但是手指不停在案上轻轻点着,他很烦躁。

梁骘问:“上次我给你的两个名字,查的怎么样。”

姚堪便说起孙姬和环姬二人籍贯家世等事。

又说:“姓环的那个,是郭氏家养的倡伎,今年只有十四岁,有一个与她相好的郎君,也是在郭家当仆人的,叫郭才。

“环姬家里贫穷,父母都不在了,无人抚养,被丢在溪边,是郭才的父母好心救了她,从小养大,环姬对养父母极其孝顺,比之亲生也不为过。”

梁骘点头,问:“还有一个呢?”他闭上眼,挤出两个字:“温羡。”

姚堪就有些为难地摇了摇头:“臣在太学的故友有仕豫州的,也托人问了,袁匡那里,确实没有一个叫温羡的人。而且,按主公说,他乃是杜太后同母异父的长兄,襄贲侯的幼子,那可更……”

“温太尉的幼子?”

脑子反应过来之前,嘴巴却已经不受控制地张开,常卢几乎想扇自己一个大耳刮子。

他是来奏修渠之事的,瞎掺合什么呢。

梁骘睁开眼,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常卢两只眼转过来又转过去,没辙,只好硬着头皮解释。

“可温太尉早已被太后所杀,家中男口亦悉皆被诛。”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