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第2/2页)
忽然,道士似有所感,从高处侧头看来。他眉高目深,侧脸无俦亦如当年,岁月未曾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阿一呼吸猛地一滞。不知为何,竟下意识地侧身,狼狈地躲进了旁边一间茶肆。
这次那人终于回顾,他却不敢再看。
阿一失魂落魄地回去。铜镜中的自己,眼角下垂,皱纹纵横,满头白发,老得不成样子。
却仍有不速之客到访。几个好心的街坊引来官府的差役,说是今晚知府宴请那位救了全城百姓的道长,但全城会唱曲的都跑光了,就剩他一个,实在没办法,便只能请他去。
阿一显出很慌乱的神情。
“我、我已老得不成样子了,哪能在那么重要的宴会上表演”
差役们看清他的模样,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便派了一个人回去告知知府。很快报信的人回来,神色却非常兴奋,说“我报告知府大人时,那位道长也在,他指明要你去呢”
阿一惶然不已。
他是那般仙姿卓越的人物,那般不食人间烟火他竟不知道,也不能体谅,凡人是会老的吗
他老成了这个模样,走路已有些打颤,需得拐杖搀扶才能平稳。牙齿也已疏松,早吃不得硬的东西,去年吃一个梨子,便磕掉了两颗牙。他满头白发,皮肤松弛,曾经容颜冠绝金陵城,如今便彻底为生命不可避免之衰老所彻底打倒在地。
他不能去见他。阿一下定决心。
更不能让他来找他。
莫不如保持那个最年轻时的自己。
但,什么才能使人保持最美时的自己
镜中之人,神色愈发阴沉,是近乎癫狂的偏执。
那天夜里,官府的差役久等不来唱曲的那个老头,知府焦急地派他们去催,说“宴会快开始了,你们还不去看看那老头子是不是在路上磕着绊着了”
差役奔去画舫的路上,只见那半边天都被染红,乌鸦乱飞乱叫,整条秦淮河几乎都被染成血一般的红色,蔚为壮观。
“走水了走水了”人们跑来跑去地救火。
差役忙逮住一个人问“这是哪儿着火了”
“还能是哪儿那艘老旧多年的画舫呀不知哪走了水,本就是陈年旧木,一燃起来那还得了”
差役一听急了“那老头子呢”
“救不着了呀他在第三层,谁上得去第三层”
轰
衣轻飏感觉整艘船塌了下来,所有木头都如风一样,雨一样往他身上砸了下来。但他的身体松软无力,极为疲惫,不受自己控制。
不知是衣轻飏为保护障眼,还是小白花兄残存的意念过于强烈。他浑身唯一的力气,全使在了紧紧搂住怀中画上。
咕咚
他坠入冰凉的水中,水之冷之深,几乎要溺毙他。
不甘心,痛苦,绝望,恨意
诸多前世的情绪如潮水般涌来,织成无法挣脱的牢笼,将他困于近乎窒息的水中,越沉越深。
这不断下沉的一幕,引起了衣轻飏的另一场心魔。不落渊底,玄幽之水,整整十年,他在永远触不到底的“水”中不断下沉,经历着生长与灼噬的两重天。那种绝望,几乎成了他毕生阴影。
不
衣轻飏一手拽住画卷,一手向上探去。
这不是他
一个死人,一个死了六百多年的懦夫,还妄想左右他的情绪
这是做梦
忽然
他探向头顶的那只手,那只在浮幽之水中从来没得到过回应的手,这时被另一只有力的手紧紧攥住,猛地提出水面。
白日刺眼的光亮使他眯起了眼。
浑身犹如落汤鸡的他,触及到新鲜空气的那一刻吸了一大口。
眼前的男人一身布衣道袍,个儿高条顺,不皂色双眸幽玄,只用一只手便轻轻松松将他提出了水面,此刻神情却很冷。
衣轻飏与他对视几息,倏地红了眼眶。
“大师兄”
他发出软糯无力、近乎撒娇的语调时,自己都惊了一跳。
这是他的大师兄。他一眼就知道了。
云倏将浑身湿淋淋的他小心地拥入了怀里,不断安抚地拍着他的背,声音低沉。
“没事了,阿一。只是场梦,醒了就没事了。”
“大师兄。大师兄。”衣轻飏靠在他肩头,定定地念,好像所有的委屈都释然在了这个怀抱、这一声称呼里。
“嗯。我在。”云倏则不断地应,“我在。”
“我一直都在。”
作者有话说
这个副本结束了。呼,松口气。
其实,小白花兄由他一生的阅历和视野决定了他的结局。但性格里的偏执其实和九九是一脉相承的,他俩确实是同一个灵魂经历了不同人生。
回到现实,下章咱们就甜回来了啦。
刚好今天也元旦了,大家新的一年开开心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