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姐妹出嫁 (第1/2页)
陈蓉生孩子时重男轻女,教育孩子是重女轻男,她觉得女儿将来是人家的人,也要生儿育女,没教养没本事,不仅要遭人家轻视要受人家的气,对下一代也教育不好;所以安吉、安莉从七八岁起就上私塾,两人都念了五年书,平时陈蓉教她们纺纱刺绣、做针线活、学烹饪浆洗,二人都练出了一身操持家务的本事。安吉与安莉相差一岁半,长的犹如双胞胎姐妹,一个18岁,一个16岁,婷婷玉立,貌美肤白,玉颜秀色,二人上街,总引得人们回头看。尧塘边有蒋家一块菜地,菜地旁是半糖莲藕,过雨荷花满塘香,村上和邻村许多人来看荷花,有些小伙子醉翁之意不在酒,并不看绿绿的大盆一样的荷叶,不看粉红大红的荷花,而是看在菜地里除草割菜的姐妹俩。有一天人多拥挤,有两个小伙子被挤得掉在水中,岸边响起幸灾乐祸的笑声,有人编歌谣唱道:
皇塘最大最深的是芦塘,
芦塘里最绿最多的是芦苇,
最好看的是白色粉色的海棠;
何家庄边有大塘尧塘,
尧塘美丽的荷花十里香,
最好看的是蒋家姐妹俩…………
陈蓉有时打发姐妹俩去西街饭店帮忙择菜、洗碗、端盘子,她们一去店里的生意总是很好,座无虚席,好多人不为美食,而为美色。有的人要上一壶酒,点一个凉菜一个热菜,边喝边看美人。武进有个锡剧戏班子,来皇塘唱戏,住在荆家祠堂,吃在西街饭店。班主梅年丰,二十三四岁,人长得英俊,唱功和武功俱佳。安吉爱看戏,梅年丰爱美人,吃了饭总要和安吉到后面园子里说话,有一次二人在园里相拥,被人看见,告诉了陈蓉,从此不再让姐妹俩去饭店帮忙,安吉认为是安莉告的状,心生怨恨,有一阵子不和安莉说话。
转过年来,安吉19岁,安莉也17岁了,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奇怪的是,上门说媒的并不多,蒋家姐妹优秀貌美,远处不知,近处不敢。陈蓉有一阵很是发愁,到处托人,功夫不负有心人,姐妹俩的终身大事总算有了着落。上门求亲的是施家村施明亮家,施家有五间房,五十亩地,兄弟俩;哥哥施大坨已经成家,弟弟施小坨与安吉同岁,一只脚有点毛病,走路一颠一跛的;媒人隐瞒了这个毛病,蒋贤夫妇认为两家还算门当户对,便同意了;问到安吉,她也同意了,她也想嫁人,村上姑娘不到十八就都出嫁了。但当安莉的婚事定下后,她嫉妒后悔了,给安莉说的是蒋豆庄的首富程步云家,程家家境殷实,有一百亩地、十间房,和蒋家一样,五间楼房,五间庭屋。除此之外,在丹阳城里还有一厂两铺,独生儿子程经禧,人长得好,还有才气,有学问。另外,安吉还听说蒋豆庄有个不成文的村俗,老人活到六十岁,阎王不请自己去,原因多样:有的是儿子不孝,有的是为儿子着想早死可减轻儿子负担,有的是习惯的压力,有的是从众心理,总之老人会用不同的方式离世,安吉觉得蒋豆庄这个村俗让安莉不用给老人养老,又沾了便宜;她嫉妒安莉,很不开心,常给安莉脸色看,不时讥讽挖苦。安莉为人爽朗大度,对安吉的态度并不计较,照样搂着安吉姐长姐短,有时开开玩笑:“你说施家多小气,叫施小坨,拉屎都舍不得拉多一点。” 说完咯咯地笑,安吉却认真,冷着脸说:“他家穷,没有程家富,能大方吗?”
二人婚事敲定,父母心里踏实了,陈蓉觉得两家都算是门当户对,蒋贤觉得程家经济上比自家要好一些,这样也好,他对陈蓉说:“司马光说‘媳妇一定要娶那些家境不如我的,女儿一定要嫁家境胜过我的,媳妇的家境不如我家,就知道勤俭朴素;把女儿嫁到胜过我的人家,就知道畏惧严谨。’”
“这么说,两个孩子的婚事还行。”陈蓉说。
下午四点,斜阳照在楼前园中的两个盆景上,一盆是松树“天长地久”,一盆是长青“一帆风顺”,安吉拿着桑剪给盆景修剪枝叶,安莉从楼上下来说:“姐,我来帮你。”
“不用,要修你修!”安吉把桑剪往石台上一扔,没好气的上楼去了,她听得屋后有鸟叫,便走到后窗口往外看,一大群鸟从大塘北边的树林里飞起,飞过了大塘和麦田,停在楼房屋脊上,叽叽喳喳的叫。陈蓉进来问:“衣服收拾好了吗?”
“没有,我不去。”安吉撅着嘴说。
“说好的事,人家票都买了,施小坨陪他爸去,你不陪你爸去。”
“我不去,凭什么让我嫁给施家让安莉嫁给程家?”
“是施家先提亲的,你是老大,总不能大麦不割,先割小麦吧?况且你是同意的。”
” 反正我不去苏州,谁爱去谁去。”安吉走进卧室,砰的一声关上门,陈蓉很生气,怒火在心里直往上窜,她去推门,想好好教训安吉一番,安莉从楼梯跑上来,拉着陈蓉的胳膊说:“妈,要不我陪爸去。”
“你去算什么事?这事还有替的。”
“我和姐长得像,他们家人也分不清,就说我是安吉就是了。”
“那我和你爸商量一下。”陈蓉去前面找蒋贤。
不久前,施明亮来跟蒋贤说:“安吉和小坨都不小了,下半年办婚事,我想带他们去一下苏州、上海,买些需要的东西,顺便玩一玩,苏州上海都不远,还没去过。”
蒋贤欣然同意,他当咨议员好几年了,前不久听说像他这样情况的,要补授官职,好几个月了也没消息,也不知是真是假,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到江苏巡抚衙门去打听一下;陈蓉也赞成,一场牢狱之灾让蒋贤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出去走一走玩一玩,有利于身心健康。临到动身,安吉又不肯去,这让她很恼火。她觉得行程不能变,安吉不去,安莉去也行,主要是陪陪和照顾蒋贤,蒋贤先是觉得不妥,陈蓉说也不是出嫁,就是一次出行,施家父子也分不清谁是安吉,谁是安莉,没什么关系,蒋贤同意了。
晚上安莉收拾行李和衣服,他对安吉说:“我这次是冒充你去的,见了施家父子,说什么好呢?”
“你表现得凶一点、懒一点、坏一点,多说说自己的坏话缺点,能说得他家退婚最好。”
“万一真弄得人家不要你了,怎么办?”
“那我求之不得,你真把这门亲事弄黄了,我叫你姐姐。”
他们到常州晚了,火车已开过去了,只能退票,改坐往苏州的汽车。蒋贤和施明亮坐第一排,安莉和施小坨坐在他们后面,安莉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的景色,车子轰鸣着往前开,树木房屋迅速的向后移动,尘土被车轮卷得老高,紧跟在车后。蒋贤说:“以前坐马车一天到不了苏州,还要在无锡住一晚,现在坐汽车大半天就到了。”
施明亮说:“听说火车更快。”
“是的,我们回来可以坐火车。”
“火车是沿着两根铁条跑,要跑到外面去怎么办?”
“火车轮子上有凹槽,卡在铁条上面跑不出去。”
安莉看看窗外,不时瞥一眼身边的施小坨,他的个子比自己高不了多少,在男人中显得矮小,五官虽没什么毛病,但眼睛小,单眼皮,眉毛偏短,也就一寸不到,脑袋不圆,前凸后鼓,像是从变形的模子中挤压出来的;不圆的脑袋上戴了个浅灰色的瓜皮帽,帽子好像是戴了十几年,洗了几十次那么旧,一身衣服倒是新的,但皱皱巴巴,一看就是买了几年舍不得穿,一直在箱子底下压着。安莉把外衣脱了,搁在二人中间,施小坨怕压着花衣服,身子往外坐坐,小半个屁股在座椅外面,他几次想跟安莉说话,安莉却眼望着窗外,有一只孤雁与汽车同向而行,很快落到车后,被扬尘所淹没。
安莉想起姐姐说的话,转脸问施小坨:“小坨,你算过命没有?”
施小坨坐直了身子,看着漂亮的安莉,郑重其事地回答:“我看过相,没算过命。”
“看相算命不是一回事吗?”
“有区别,算命是以天干地支按出生年月日排成八字,在以干支所属的金木水火土的五行相生相克,来推断一个人一生的命运;看相是根据一个人的头型、五官、气色、手纹的迹象,推算吉凶祸福、贫富寿夭,算命的是瞎子居多,相面的要有一双好眼睛。”
“相面的怎么说你?”安莉问。
“说我多情不寿,少情百年。”
“这么说,你还是不结婚好,能够长命百岁。”
“安吉,你相过面没有?”
“相过,说我红颜薄命,美痣克夫,我耳后有一个痣。”
“我没看见耳后有痣啊。”
“头发遮挡着呢,老话说,丑妻近地薄田家中宝,从算命看相说的,我们好像没缘,结婚对双方不利。”
“算命看相的话不能当真,我听一个算命的人说过,他们都是连猜带诈,来人满口好好好,必是当官的;满嘴是是是,必是听差的;父亲来问儿子事,必是盼其富贵;儿子来问父母事,必是有病有难;妻子来问丈夫事,面有喜色是盼丈夫飞黄腾达,面露怒色,不是丈夫不争气,就是在外吃喝嫖赌;丈夫来问妻子事,不是红杏出墙,就是不能生育。除了蒙和猜,就是吓和吹,人被吓就着急慌张吐真言,人被吹就飘飘然什么都说,算命看相的就是这样,说什么你别当真,算命的就是吓你,让你给他钱破解。”
“生死之事、终身大事还是宁可信其有为好。”
“人之命天注定,尽人事听天命,不管他。”
“我这个人脾气不好,毛病不少, 你知道吗?”
“不知道,我看你挺好的。”
“我是在外装温柔,装淑女,外人看我挺好,在家我可不好,嘴馋人懒,脾气坏,我的衣服袜子穿上身就不洗,都穿得臭烘烘,我家张嫂让我换了,她拿去洗,边洗边说臭死了,看到好吃的,我就抢着吃,不管别人,我妈说我没样子。有一次到我舅舅家,舅妈包了一筛子馄饨藏在被子里,不给我吃,我爬上床,在被子上打两个滚,一筛子馄饨都成了面饼。”
“我不信,我看你不像那样的人。”
“你不信,到河东狮吼时,你悔之晚矣。”
“打是亲,骂是爱,我愿意你打我骂我,用鞭子抽我。”
“你真贱。”
二人都笑了。
汽车下午四点到了苏州,在客栈住下后,蒋贤前往书院巷江苏巡抚衙门。衙门大门向南,阔五间,高大气派,门两侧是敞开的八字墙,气势不凡。蒋贤在门前走了两个来回,还是没有进去,打听授官之事好像是要官做,总觉得说不出口,随他吧,有则兼济无则独善,他转身去了沧浪亭和可园,他觉得苏州河多桥多,处处小桥流水,粉墙黛瓦,古迹名园,不愧天堂之誉。
晚上,施明亮问起去巡抚衙门的事,蒋贤说:“没去,我也无所谓了,没官也好,干点实业。”
“干什么实业?”
“农工商都可以,我国农业也落后,也要农业革新。”
“我国是农业大国,农业还落后?”
“落后,农业上面的学问不少,栽培、土壤、气象、肥料、农机、水利、虫害,这些方面外国都有研究,技术比我们好,产量比我们高;不做官,我想学农业技术,当个好农民。”
“你有好经验,也教教我。”
第三天,他们到了上海,住在离外滩不远的泰康旅馆,两家住隔壁,屋里有电灯,墙上绳子一拉就亮,再一拉就灭,很新奇的东西,乡下没有见过,施明亮过来说:“这东西像个茄子,比洋油灯和蜡烛都亮。”
蒋贤说:“这是电灯,上海旅馆多数用电灯,不用洋油灯和蜡烛。”安莉去隔壁,见施小坨在拉电灯玩,一会儿“滴搭”一下亮了,一会儿“滴答”一下又灭了,安莉说:“上海洋人真多,都不梳辫子,也不怕杀头。”
“谁敢管洋人呢?朝廷打不过他们,怕他们,仗打输了还要割地赔款。” 施小坨说。
“你知道的还挺多。”安莉此时觉得施小坨还有些骨气,个子似乎也长高了些。
屋里有些热,施小坨把瓜皮帽摘下来。露出了头发稀疏的脑袋,安莉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说:“人家说你瘌痢头会摇橹,你头发真是不多。”
施小坨被笑得满脸通红,赶紧把摘下的帽子又戴到头上,说:“我小时候多病,五六岁那年,一场大病人没死,瘸了一条腿;十岁那年,胳膊被毒蝎子咬了,鼓了个鸡蛋大的包,以为没事,也没去看郎中,后来就烂、就化脓,再找郎中看,伤口好了,头发也少了好多。”说着,他撸起袖子让安莉看看那个伤疤。
“你真是多灾多难。”安莉同情地说。”
次日吃了早饭,四个人外出游览购物,门口有个野鸡马车,一车坐四个人,每人三个铜板,把客人送到想去的地方,四人上车后,蒋贤说:“去顾家花园,听说那地方好儿。”
“坐稳。”马车夫一声吆喝,鞭子一甩,车轮子转了起来,上了大街;行不多远,车速慢了下来,蒋贤探头看了看,前面一辆洋人的马车行得慢,挡住了他们的车,蒋贤说:“咱们从旁边超过去吧。”
“不行,我可不敢。”马车夫接着说:“租界有规定,华人的马车不许超洋人的马车,洋人的马车可以超华人的马车。”
施小坨有点生气,说:“什么道理,洋人比华人高贵了。”
施明亮瞪了儿子一眼,说:“在外少说话,学说话二年,学闭嘴一生。”
马车经过一个照相馆,橱窗里摆着放大的相片,蒋贤说:“有时间我们照个相。”
施明亮说:“听人说,照相会伤元气,会把人的魂照走,还是别照吧。”
蒋贤说:“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照相会伤人,那就不照。”
顾家花园地方不小,花卉树木很多,有不少参天的悬铃木,还有七叶树、椴树、枫香等名贵树种,阳光照在树丛间,雾气与阳光相遇,似透明的纱,随风缓缓飘动;假山挨着池塘,再往里有些古色古香的亭台楼阁,安莉觉得美,这里也看,那里也停,蒋贤觉得没意思,说:“大塘边上要建一些亭台,比这儿还要好看。”他对施明亮说:“让他们年轻人在这看,我们去城隍庙。”
“这样也好,那我们出去。”
施小坨和安莉边看景色边聊天,安莉问:“你妈人怎么样?对儿媳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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