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蒋康救美 (第2/2页)
“你身强力壮的,不能为我当和尚。”
“和尚就不过日子了,不要说这事了。”
这次白圆圆提起,正中九真下怀,觉得是好事,蒋康行房事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白圆圆家有六十亩地六间房,她嫁给蒋康,家产不就姓蒋了,两个儿子不用分家了,一个住到小沟塘西边就行了。以前蒋康不纳妾,九贞也不勉强,眼下有正当理由了,不纳白圆圆为妾,就是把她推给戴大麻子,就是要白圆圆的命,总不能见死不救吧,蒋康,你就老老实实纳妾吧,我就坐收田产了,想到这里,九贞忍不住笑了。
第二天,吃了早饭,九贞趁春南春北不在家,对正手拿笤帚弯腰扫地的蒋康说:“和你说一件事。”
“你说。”九贞把白圆圆想嫁他为妾的事儿说了,蒋康当即变了脸,站起来说:“以前说过了,不纳妾,怎么又提?”
九贞说:“是白圆圆说的,她不嫁人,戴大麻子就不放过她,要和他睡觉,她宁死不从,要和他拼命;你不娶她,不是害她性命吗?你不能见死不救吧。”
“要救她的命,这事我有考虑。”
“你想怎么办?”
“我想等戴大麻子来,杀了他,为民除害。”
“你别充好汉,你不要命,我们还不想你死呢。”
“邪不压正,我死不了,你放心。我才五十岁,我这个身体,还想活五十岁呢。”
“身体好,老不同房也不好,白圆圆年轻身体也好,挺合适的。”
“和尚光棍,就不过日子了。”
“不说同房的事,说她家的家产,她家有六十亩田,你有两个儿子,你想过没有?”
“我就知道你醉翁之意不在酒,别打她家房子和田的主意,何家庄姓何,何家不能关门;我早就想过了,让白圆圆找一个上门女婿,把何家的门户顶起来,生的孩子姓何,何家的香火就不会断了。”
“人家不肯孩子姓何呢?”
“结婚前要说好,我听春南说,他接替的先生是个鳏夫,三十几岁,人也不错,我觉得他跟白圆圆般配合适,等这事过去了,让春南去一趟江北,和那人说一下。”
“白圆圆能看上江北人?”
“别小看江北人,江北就是穷点,人不比江南人差。”
天气晴朗,碧云蓝天,阳光明媚,大塘里有云天倒影,清清水面上,有红掌拨清波的白鹅,有嘎嘎叫的麻色鸭子。九贞上码头,碰到白圆圆,便把她和蒋康说的话说了,白圆圆有些沮丧,情绪有些低落,九贞鼓励他说:“女追男隔层纱,你主动点,晚上我晚点过去,说你家窗户坏了,叫蒋康去修,你就缠住他,成不成?看你的本事了。”
白圆圆红了脸说:“他要不肯,多难为情。”
“脸皮薄吃不着,不要怕难为情,他不肯也不会说什么。”
吃了晚饭,蒋康在屋里踱步,前门走到后门,后门走到前门,嘴里念着几句古话:“不在逆顺,以义为断,不在憎爱,以道为贵。”九贞说:“你别在屋里走来走去的,有件事我忘了告诉你了,白圆圆家里屋的窗户坏了,关不上,你去看看帮他修修。”
“你不早说,白天看得清,晚上黑灯瞎火的。”
“白天忙忙叨叨忘了,你去吧,没什么大毛病。”
“没大毛病,明天再说吧。”
“晚上刮大风怎么办?有坏人从窗户爬进来怎么办?去看一下吧。”
蒋康不好再推辞,拿了工具,来到白圆圆家,白圆圆坐在八仙桌旁,用一双竹筷子在吃馅饼,她对蒋康说:“坐下吃块饼。”
“吃过了,我来看看你家坏了的窗户。”
“不忙,吃块饼再说。”
“吃过了,不客气。”
“吃饱了,再吃块饼也撑不着。”白圆圆用一个盘子,装了一块馅饼搁在桌上,递给他一双银筷子,蒋康不好推辞,站在桌旁,把馅饼吃完,说:“韭菜馅,味道不错。”
“再来一块?”
“不吃了,哪个窗子关不上?”
“我房间里的,你去看吧。”
蒋康走进白圆圆房间,里面黑乎乎的,他对白圆圆说:“你端盏灯进来。”
“我手上有油,你摸黑看看,外面有月亮的。”
蒋康走到窗前,借外面的月光,把八字开的窗户往外推,一推一拉便关上了 ,蒋康说:“没坏呀。”
“是吗?我来看看,可能是刚才硌着什么东西了。”
蒋康要转身走,白圆圆进屋,从前面抱住了他的腰,脸贴在他的下巴上,低声恳求说:“蒋康,你救救我,你娶了我吧,我当你的妾,我会好好伺候你的。”
蒋康吃了一惊,白圆圆搂的很紧,他感到身上的体温热乎乎的,还有一种芬芳的成熟女人的气味,给他一种久违了的舒服的感觉,就像当年在荆家祠堂里,荆和珍拥抱他的感觉;他喜欢享受这种感觉,他有片刻站着没动、没有说话,听得见白圆圆急促的喘气和心跳,他的身上燥热起来。这时,梅秀在她的房里咳嗽了一声,自语了一句“我家青龙山” 。
梅秀的老家青龙山,她爱对人说老家青龙山的故事,村上许多人都听她说过,有的人听了不止多少遍,都耳熟能详了,有时她刚要开口讲,有人便抢先说:“很早很早以前,天大旱——”众人便笑,她也笑;有人寻开心要她再讲,她仍一本正经一字不差的说:“很早很早以前,天大旱,已有九九八十一天没有下雨,田里庄稼枯死,老百姓缺水没法生活,直叹怨气,气冲霄汉,一下惊动了上天;玉皇大帝得知大发慈悲,派南海青龙下凡,下一寸零三分的雨。青龙接旨,上天行云布雨,雨下完后地皮刚刚潮湿,不解决问题;青龙想,救人救到底,又多下了一倍的雨,旱情得以缓解。这下,玉皇大帝大怒,罚青龙下凡三年,叫白龙看管,期满再回天界。青龙下凡后,变成青衣小伙子,开荒种地,有了余粮,便接济乡亲,大家都喜欢他;白龙下凡后变成白衣青年,他好吃懒做,还偷鸡摸狗,调戏妇女,祸害百姓。青龙劝他不听,二人打了起来,打了三天三夜,打的天昏地暗,白龙被打的粉身碎骨,变成一个小土堆,青龙也累得筋疲力尽有气无力,再也飞不动,坠地而亡,变成了一座山,树木葱茏,人们为了纪念他,叫那山为青龙山。”
蒋康由梅秀的话,想到了何飞虎,他的心如针扎了一下,身体也凉下来,他掰开白圆圆的手说:“这样不好。”
“我头有些眩晕,浑身没力气,我就要死了。”
“你别乱说,你不会死,我们会帮你的,过几天你住我家去,我和春南过来住。”
“我不住你家,我死也死在何家。”
“你说对了,你是何家的人?你嫁给我,何家就关门了,就绝户了,你要找一个合适的人,生个孩子姓何,继承何家的香火。”
“我觉得你合适,你不要我,我不好吗?。”
“你蛮好,我与飞虎是朋友,朋友妻不可欺,我娶了你,飞虎在九泉之下也会骂我。”
白圆圆抽泣起来,她跑到床边,往床上一趴,抱着枕头哭泣起来,身体颤抖着。
过了十天,为防止戴大麻子提前作恶,白圆圆搬到蒋康家和九贞一起住,蒋康和春南晚上住到了白圆圆家,长工伍荣滨也不回家,在白圆圆家堂屋里,靠墙支了个竹床,每人枕边放一把菜刀,床头靠一把铁锹,铜锣放在伍荣滨的枕头边,木槌搁在锣上。蒋康和村上青壮年打了招呼,听到锣声,便来白圆圆家打土匪,好多人把锄头,铁棍搁在床前或门后边,省得到时间找家伙,耽误时间。
15日晚上,蒋康春南和伍荣滨都没脱衣没脱鞋,斜躺在床上,准备与戴大麻子搏斗,等到天亮也没动静,16日和17日也是如此;到了18日这天晚上,天一黑,三个人就困得不行,蒋康说戴大麻子行踪不定,诡计多端,不管他了,我们睡吧,三个人一躺下便都睡着了,睡得很香。半夜时分,梅秀的惨叫声把三人惊醒,戴大麻子进了梅秀的房间,上了她的床,两个人打起来了。
原来,二更天的样子,戴大麻子带了两个土匪,来到白圆圆卧室的窗前,用刀片拨开窗栓,轻轻推开窗户,屋里的呼噜声和男人气味,便知道不是女人的房间;戴大麻子跑到东边房间,用刀弄开窗户,让两个土匪在外守护,他跳进去上了梅秀的床,伸手去扯衣服,摸她的胸,松软如麻袋的感觉,让他很恼火,他低声但很严厉地问:“白圆圆呢?”
“她是白虎,上东山去了。” 梅秀用常州滩簧的腔调说,在犯疯病以前,她有一大爱好,就是看戏,皇塘街上只要演戏,不管是苏州弹词,还是常州滩簧,无锡道情,她是必看;《双珠塔》、《双珠会》都看了七八遍了,有戏班子来演,她还乐此不疲的看,好多唱词都背得出,时不时来上几句。
戴大麻子不知她说的是什么,怒火中烧,揪住她的乳房,把她上半身提了起来,疼得梅秀大叫,伸手去抓戴大麻子的脸,她的指甲又长又尖,把戴大麻子的脸抓破抓疼了,戴大麻子气的大骂:“老表子,敢抓我。” 他拔出刀,朝梅秀手臂上就是一刀,梅秀惨叫一声,发起疯来,手抓脚踢,用嘴咬戴大麻子的腿,戴大麻子怒不可遏,一手压住梅秀的身体,一手举刀往她胸部腹部、头部乱捅乱戳,梅秀身上到处是窟窿眼,鲜血直流,很快断了其气。戴大麻子杀死梅秀,下了床,从窗口跳出,与在守卫的两个土匪,一起往村西头奔去。
蒋康和春南听到惨叫声,立即跳下床,一人拿刀,一人拿棍,开门出去追赶三个慌乱逃窜的黑影,伍荣滨穿白布短裤,光着脚和上身,拎着铜锣走到门口场地上,使劲敲锣,“框框框”,响亮的锣声在寂静的夜晚显得很大,传的很远,村上人家都听见了,邻村的人也听到了。夏天人们穿得少,起床动作快时间短,伍荣滨敲了十几遍锣,青壮汉子都拿着刀叉棍棒出来了,村上的狗邻村的狗,一吠皆吠,都汪汪的大叫,为抓土匪呐喊助威。
天上一轮弯月,皎洁明亮,大塘上清波荡漾,泛着银光。村上的路青白朝天,走在路上的人,远远就能看见,人们把戴大麻子三人堵在大石桥上,两边的人呐喊着:“抓强盗!杀土匪!”
两个土匪见两边是河,无处可退,就举着刀往西边冲,村民举起锄头铁锹迎头痛击,像锄草砍柴一样,没几下就把两个土匪打倒在地,一命呜呼了;戴大麻子吓得转身往东跑,刚过石桥,碰到春南举棍打来,戴大麻子挥刀一挡,不料春南力气大,将刀打落在地;戴大麻子弯腰去捡,春南飞起一脚,将刀踢开,“扑通”一声刀掉到河里;戴大麻子手上没了武器,惶恐中便往河里跳,不想此处水浅,脚碰到水中石头上,疼的他抱住腿嗷嗷叫唤,春南当头一棍,将他打到在水中,村上人聚到河边,对被打晕的戴大麻子,用锄头砸用铁锹铲用棍棒戳,不一会儿,戴大麻子便横尸河中,血水一片,春南在心里说:“小娥,我为你报仇了,你可以明暝目了。”
天亮了,白圆圆回到家,看到梅秀血肉模糊的身体,横躺在床上,腹部几乎被捅成了筛子,衣服上床单上都是血,散发出血腥味,她不由得伤心落泪,自从白圆圆进门,梅秀就没好脸色,对她总是挑剔指责。梅秀疯了,白圆圆曾经痛快了一阵子,骂他“呆货,疯婆子!”梅秀疯了,但有些本性的东西没忘,比如嘴馋自私和骂人,有时趁白圆圆不在家,梅秀偷好吃的,看到白圆圆往外拿东西,给别人吃东西,便骂:“骚货,败家婆。”现在梅秀不在了,屋里静悄悄的,死一般沉寂,白圆圆伤心自语:“原来有人骂,还有点生气,这下好了,连骂我的人也没了,大屋子成了她一个人的大棺材了。她端水给梅秀擦脸上身上的血,难过的泪水从眼里流出,顺脸颊滴在盆里,和血水融在一起,白圆圆想,原先觉得自己命苦,现在看来梅秀更苦,生了两个儿子,吃了好多痛苦,结果白发人送黑发人,两个儿子在她前面死了,她把自己的身体当宝贝,不让别人看见,长毛剥光了她的衣服,他精神崩溃疯了,人疯了也知道疼痛,蛇被踩了还咬人一口,她被戴大麻子捅了那么多刀,是多么痛苦啊;她把《珍珠塔》看了一遍又一遍,是因为她和戏中人都可怜,都是苦命人,想到这儿,白圆圆又流泪了,几滴眼泪滴在绣花枕头上。
枕头旁有两张纸,白纸已经变黄,那是梅秀没疯时写的《珍珠塔》唱词,白圆圆有一次想烧掉,疯了的梅秀,要和她拼命,她便还给了她,白圆圆拿起写有唱词的纸,看上面写的唱词:“北风扑面像尖刀,鹅毛大雪遍地飘,根根树枝像粉条,土墩变成石灰窑,深山树林全戴孝,一片银海路难找——”。另一张纸上写着:“儿死在荒郊野外乱坟堆,儿娘相见路遥遥,娘要见儿见不到,夜梦三更把儿叫——”
白圆圆觉得自己情况也和戏中人差不多,比梅秀好不了多少,她的泪水,又哗哗的流出来了,滴在《珍珠塔》的唱词纸上,她身体慢慢下倾,头慢慢向前,泪珠慢慢从上往下滴,滴出了一个塔型,头碰着纸的最后一滴泪,和梅秀的泪混在一起,成了泪塔的塔顶塔尖。
村上人听说梅秀死了,都来看死去的梅秀,有的女人看见了死者惨不忍睹的样子,忍不住哭了起来。别人一哭,白圆圆更是伤心,嚎啕大哭起来,符炳文说:“父母生前你不孝,坟头哭喊没必要,孝子床前一碗水,胜过坟前万堆灰。”
白圆圆听了生气了,站起来质问:“符炳文,我怎么不孝了,你给我说清楚。”
符炳文有些尴尬地说:“我没说你,说的是别人家。”
“说别人家,去别人家说,别在我家里胡说八道!”
符炳文见白圆圆怒不可遏,赶紧转身出门,走了几步,停下对殷小果说:“她要孝,梅秀就不会死。”
“为什么?”
“她把梅秀带到蒋兴家住,不就死不了了。”
殷小果说:“你为何不把梅秀接你家里住呢?”
符炳文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