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蒋康救美 (第1/2页)
春南去黄庄,路没走错,逃难前去过一次,依稀记得通村里的路。对村子也有印象,他觉得村子很美,村西有一个圆形大塘,塘边长着许多百年以上的大树,有樟树有柳树,有些树冠伸向河中,岸上河上有大片的树荫。村中间有一条长河,穿村而过,房屋都在河的两边,家家户户有一个自家的码头,码头旁的大树下,拴一条有蓬或无蓬的小船,那是各家各户的交通运输工具。各家各户房前屋后,有桃树梨树,有玫瑰月季等花卉,鲜花盛开时,蜂飞蝶舞。此时,有七八只蝴蝶在春南身边飞,他们村上的人管蝴蝶叫彩娥,他想,是小娥派来欢迎他的吧?他走过圆塘,到了村边,往村里看时,心一下凉了半截,村子里好多房子被烧毁,河里的船也不见了了,村地荒芜,听不到鸡啼狗吠,看不到袅袅炊烟,也看不到什么人。
春南看到了那半个树冠伸入河中的大柳树,树东边便是丁小娥家,他大步走过去,南墙上有锅盖大小的白灰字,写的是一个“了”字,时间较长,有些石灰已掉落,露出青砖,丁家大门关着,锈了的门环上挂了把三寸长的铁锁,门似乎有几个月没开了,门槛前有尘土和青苔,春南有不祥的预感,长毛造反以来,家破人亡的人家是数不胜数了。
对面人家开了后门,出来一个30岁左右的瘦女人,春南上前打听,那妇人打量一下春南,说:“小娥死了,他父母住大女儿家去了。”
春南惊愕地问:“她死了,怎么死的?什么时候?”
”死了有半年多了,你看墙上不是有个字吗?那是戴大麻子的人写的,他看上的漂亮姑娘或寡妇,便在人家墙上写个“了”字,若半个月内嫁人了,便把字擦去;若没嫁人,他就要上门同房。小娥嫁不了人,村上人劝她出去躲一躲,她去姐姐家躲了一个月,以为没事了,便回家了;她怕戴大麻子再来,在枕头边放了一把菜刀,一把剪子。半个月后的晚上,戴大麻子又来了,进了闺房,掀开被子想干那事,小娥不从,用刀砍戴大麻子,戴大麻子夺下刀,骑到小娥身上,小娥想用剪刀剪断他那东西,剪刀刚张开,便被戴大麻子夺过去,对着小娥身上连捅十几剪刀,血流了一床,人被捅死了。他哥被长毛抓去当兵打仗死了,嫂子改了嫁,老父母被大女儿接去了,他家在九里庄住。”
春南很是悲伤,欲哭无泪,没想到小娥没死在长毛手里,却死在土匪戴大麻子手上;他兴冲冲来,想看到心上人,想尽快把婚事办了,生儿育女、夫妻恩爱,白头到老。没想到听到的是小娥死的消息,他心如刀绞头晕脑胀,回家的路也走错了,比去时多走了一里多路,进村时饥肠辘辘,头昏眼花,看到好多人聚在白圆圆家门口,有人叫他,他都没答应,只顾踉踉跄跄往家走。
白圆圆家南墙上也有个不大不小的“了”字,用白石灰写的,什么时候写的,谁写的不清楚;上午9点多,才有人发现,一下子轰动了全村,人们就像上街赶集,听说哪儿贴了张杀人布告,或是某地有功夫表演,或是什么地方打架打死了人,抢着一睹为快一样,有些人已是第二次来看“了”字了。字的位置在白圆圆卧房方窗东侧,字有八寸长,屋里有白圆圆的哭声传出,看字的人们便后退至碗口粗的苦楝树下说话。
有人问:“这了是什么意思?”
有了解情况的说:“戴大麻子的意思是他看上的女人,嫁了人,事情就了了,要不,要陪他睡了觉才能了。”
” 不嫁人,也不和他睡觉呢?”
“他就要杀人。”
“这个土匪头子真可恶,采花大盗!不让他奸淫还要人命。”
“该报官,报乡巡检所,他们是管抓土匪,管治安的。”
“巡检所就一个牌子、一个人,自己的庙还保不住呢。报官,报哪儿也没用,哪儿有人管。再说,谁知道戴大麻子什么时候来?谁天天给你守着。”
“不是说过半个月吗?”
“土匪的话,还能信?半月不来,过半年再来,你防得了吗?”
“红颜薄命,白圆圆长得漂亮,要长得难看就好了,老话说利剑多缺、艳容诲淫。”
“天生丽质怎么办呢?又不能在脸上割两道疤。”
“你别说,这也是办法,不是有人怕当兵,用石头砸断腿吗?“
“馊主意,谁不爱美,谁愿意丑啊。“
“听说女人要嫁了人,戴大麻子就算了,他不碰有主的女人,给白圆圆找个人嫁了,不就没事了,村上好几个光棍呢,肥水不流外人田。”
“那几个光棍,她看得上谁呀?除非蒋康是光棍。”
“他家有钱,可以纳白圆圆为妾。”
“那不可能,蒋康要纳妾早就纳了,”
人们议论了一阵也就散了,只有“了”这个不速之客原地不动,凶恶的看着这个民心温顺的小村子。
今天蒋康家的晚饭,吃得安静沉闷,春南的眼睛红红的,低头吃饭,不想说话。别的人劝慰的话,都说了几遍了,没什么再说的,也都低头吃饭。桌上只有喝大麦粥、咬馒头、吃炒青菜的声音,还有碗筷接触的声音。蒋康想起一件事,对九贞说:“乡里推举保甲长,好多人要我当保长,开始怕推不掉,好在尧头墩的王余田毛遂自荐,多数人顺水推舟,就选了他,甲长我没推。”
九贞笑道:“我们两轮流坐庄了,我是长毛的甲长,你是朝廷的甲长,都是天下最大的官,让干些什么?”
“协助保长,派工交粮,搞村乡联防,防火防盗,发了一面铜锣,有事就敲锣。”
九贞说:“你要敲了让大家听听,和大家说说,什么响声什么意思。”
“你说,该怎么敲?”
“叫大家集合议事,敲得慢点轻点,声音拉长一点,救火抓土匪打强盗,敲得要重要快要急,声音要大。”
“你说得有道理。”
吃了午饭,蒋康拎着细麻绳系的铜锣,到门口晒场上敲了几下,哐哐哐一响,好多人出门来看,有人大声问:“敲锣干什么?开会还是唱戏啊?”
蒋康大声回答:“一个村发一个锣,我试一下,有贼有盗,有紧急事情,我就敲锣,凡是敲得急声音大的,大家就一起出来帮忙,人多力量大,大家齐心,就不怕土匪强盗,做贼的也逃不掉。”
“好啊!”人们异口同声答应。
“有急事有坏人我这样敲,大家记住了,戴大麻子来,我也这样敲,大家都要出来,有力出力,没力就大声呼叫壮胆助威!”
“好!”有几个人齐声呐喊。
蒋康把铜锣拎高到腹部位置,右手握着木槌,用力快速敲打铜锣,发出很大很急的哐哐哐声。
有人笑道:“声音这么响,街上都听见了。”
“就要街上隔壁村上听见才好,才能互助联防。”
蒋康回屋,把铜锣挂在墙上的一根大钉子上,接着他有些忧虑地说:“戴大麻子在白圆圆家墙上写了个字,按他的规矩是半月,那女人不出嫁,他就要下手;白圆圆在家哭呢,吃了晚饭,九贞去陪陪她,晚上就住在她家,别让她想不开寻了短见。”
“陪有什么用?进了杀猪场的猪,早晚都是一刀。” 九贞说。
“戴大麻子势力没以前大,没那么猖狂了,有的字写了也不一定真去。”
“万一真来呢?”
春北说:“县衙正悬赏抓他呢,他来就杀了他。”
蒋康对九贞说:“戴大麻子不是过半月才下手吗?这半个月你去陪;过半个月,我和春南去,你和白圆圆住咱们家。”
“你打得过戴大麻子吗?他会飞檐走壁,他杀人不眨眼,你不要命啦。”
“我是甲长,村上的事,我不出头,谁出头;没那么危险,戴大麻子手下没多少人了,我们带上铜锣,他来就敲锣,村里人和别的村都来人,还怕几个土匪,你今晚就带上铜锣有,有事就敲锣。“
白圆圆和梅秀两个人过日子,家里的事儿主要是白圆圆操持,梅秀也帮帮忙。不过她一帮忙,有时就添乱,比如她要烧锅,烧糊了也不知熄火;她去洗菜,菜上的泥没洗掉,就从码头回来了。家里雇了个长工,是陈官塘的伍荣滨,早上来上工,干一天活,吃了晚饭走。梅秀看不到伍荣滨干活辛苦,老骂他吃饭多,是个大饭桶,白圆圆便让他坐在灶屋的小凳上吃,菜搁在灶台上。
九贞吃完晚饭,洗了锅碗,解下围裙,带着直径一尺五寸金灿灿的铜锣和一只厚鞋底,来到白圆圆家,说:“蒋康让我来陪你,晚上和你挤一挤,我可能打呼噜。”
“你陪我有什么用?你打得过戴大麻子?”白圆圆揉揉哭红的眼睛,神色忧伤的说。她今年三十八岁,因为天生丽质加保养得好,肌肤白而细腻,脸蛋秀美,身材丰满,看起来也就三十岁左右,她身上的衣服绣了花,还有淡淡的香味。九贞想,这么美的女人,难怪人叫她陈圆圆,难怪戴大麻子看上了她。
九贞说:“听说戴大麻子要等半个月才上门,这半个月没危险,这半个月你要嫁了人,他就放手了,你就找个人嫁了吧,村上光棍好几个,隔壁村上也有。”
“又不是上街买盐买肉,想买就买到。”
“你看上谁?我给你做媒,长工伍荣滨怎么样?”
“你真会开玩笑,我就是死在戴大麻子手上,也不会嫁一个长工。”
梅秀已经睡了,白圆圆把门关上上了闩,中间加了横杠,又用一把开叉的树棍儿,顶住横杠,然后端着油灯进里屋睡觉。二人上床,九贞睡在外侧,拿出白色鞋底,借着灯光,开始纳鞋底,银针在厚厚的鞋底上穿上穿下,不时用针在头发上蹭几下,针穿不过时,便用黄铜顶针顶一下;一个铜针箍,黄黄的和铜锣一个颜色,铜锣搁在床头柜上,白圆圆怕碰掉在地上,把铜锣搁在枕头里面,木槌搁在铜锣里面。白圆圆背靠床框,看九贞做针线活,她叹了一口气说:“我这个人命苦,三岁死了娘,七岁死了爹,嫁了老公老公又死了,是不是前世缺德作孽了,这一世遭报应了?”
“你别不知足,嫁了有钱人家,男人虽然没了,你还是衣食无忧,比吃了上顿没下顿人家要好吧。”
“你这么说我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你才三十多岁,找个好的上门女婿,后半生还享福呢。”
“我倒想嫁人,夏天有人扇风,冬天有人捂脚,可是我看上的人,人家看不上我。”
“你说吧,看上谁了?我替你做媒。”
“我说了,你要骂我的。”
“你说,我不骂,我喜欢成人之美。”
“我看上蒋康了,我想做他的妾,做你的妹妹,何家庄的男人数他最好了。” 圆圆鼓足勇气把话说完,脸涨得通红,准备挨说挨骂。
九贞先是一愣,停下手中的针线活,沉默了一会儿说:“你看上蒋康,我给你做媒,我说话算数。”
“你别逗我开心,骗死人不偿命。”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说到做到,不和你开玩笑。”
“你可别往后缩,明天就不认账。”
“不会的,明天我就和蒋康说,省的他老为你操心,他要同意了,你可不能反悔。”
“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也不用怕戴大麻子了,到你家,我们做姐妹,我听你的。”白圆圆乐不可支地搂住九贞,笑嘻嘻地说:“你真是好人,你一家都是好人。”
月亮升到了村子的上空,照在砖瓦房上,也照在茅草棚上,月光从窗户里,也从屋顶的明瓦中照进屋内。白圆圆熄灯以后,不久便睡着了,脸上露出笑容,好像梦见自己成了蒋康的新娘了。九贞躺在床上睡不着,看着床前的一块月光,想起了心事,太平军打到丹阳后,镇上的人,村里的人都害怕,担心太平军打到皇塘,打到何家庄,村上人听到敲锣打鼓,呼叫呐喊,就以为长毛杀过来了,就往村外跑,在树林里,芦苇丛中躲避起来。有一次,九贞躲进了北塘的芦苇丛中,在凉水中站了一个多时辰,等到蒋康叫她才出来。那次受寒后,落下了妇女病,同房后便低烧,平时尿急尿频,原先一晚上起来一次,现在是五六次,上一趟街,路上还要找个隐蔽地方尿一次,肚子还时常疼痛,他害怕房事,蒋康也体谅,两人便一个月才一次,她曾和蒋康说:“你纳个妾吧,何飞虎都有几个呢。”
蒋康说:“我们蒋家有规矩,不能纳妾,我不能不守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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