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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蒋康大金 (第1/2页)

1863年,同治二年。

春末时分,蓝天碧水、树绿草长、麦苗翠绿、菜花金黄,布谷鸟在田里走着叫着,青蛙在河边鼓腮而鸣;长江带着暴雨后的浑水、落叶滚滚东流,偶尔在拐弯处打一个漩涡,留下些垃圾碎末继续奔向大海。清军在李鸿章、冯子材的率领下收复了杭州、上海、苏州,开始攻打常州,皇塘的太平军有一半调往常州增援,住在西街饭店的太平军撤走了,荆小兔奉命通知蒋康去荆家祠堂交银子二十两,办饭店赎回手续,。

“我家的饭店还给我家,物归原主怎么还要交银子?”蒋康不解。

“太平军征用后就算公产,饭店没有烧掉,给你照看了这么长时间,不要收点人工费?”

“我没叫他们住啊。”

“你要舍不得银子就算,师帅说了,想要今天去,过时不候!你不要就卖给别人,我就管传个话。”

荆小兔悻悻走了,蒋康与九贞商量,他说:“太平军打仗要钱,当官的又想捞钱,就变着法儿弄钱,照道理二十两银子也不贵,要真买那么大一个在街面上的饭店,至少要二百两。”

“二百两谁买呀?兵荒马乱的,有几个人进饭店呀?吃了饭有几个人给钱呀?买了搁在那,说不定哪天又被占、又被烧了。”  九贞说。

“搁就搁那吧,我看太平军快要败了,战乱过去,饭店就好开张了。”

“你看?你还说长毛打不到皇塘呢,都占了三年了。”

“这一次长毛是真不行了;不说了,我上街去看看,两代人的心血还是赎回来吧。”

蒋康拿了二十两银子上街,到荆家祠堂太平军帅部办了饭店赎回手续,一手交银子一手拿钥匙,“叮呤当啷”一锁二钥的六把钥匙到是不少。蒋康拿了钥匙去开门,门打开一股潮气、霉味和骚臭味扑鼻而来,地上又脏又湿,他忙卸了五块门板,又把后门后窗都开了,通风透气。靠墙的一圈地铺只剩下稻草和砖块,桌椅板凳堆在一角,好像少了不少,墙壁上掉了不少石灰,斑驳灰暗。父亲当年贴的格言诗句都不见了,原先柜台后墙上有一幅字是“民生厚而德正”,大堂两侧墙上是“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奢者富不足,俭者贫有余,奢者心常贪,俭者心常富。”通厨房的墙上是“作者之谓圣,述者之谓明。”蒋康明白父亲的良苦用心,是想把自己的所思所想传给别人,让别人在等菜和剔牙时看一看,得一点教益。院子里杂草丛生,两株虎皮兰长得比人高,十几柄长短剑叶指向蓝天;一棵鸡蛋大小的仙人球,居然头上又顶了两个拳头大小的球;海棠花谢了,长了豆粒大的青果,一丛竹子比原先多了不少,七八支新笋也有半人高,长了枝叶成新竹了。

蒋康把打地铺的砖、稻草搬到院子的空地上,用铲子铲去碎砖土块,拿笤帚扫了一遍,地上太潮,笤帚扫得满是泥。有路人进来看,问:“饭店什么时候开张?”

蒋康说:“说不好,先来收拾一下。”蒋康收拾到夕阳西下时放下铲子上门板、准备上好门板锁门回家;在上第一块门板时,看到旁边墙上有一张太平军告示,说最近有清妖奸细来当地活动,发现并举报者有赏,窝藏庇护者格杀勿论。

吃了晚饭,蒋康走到大塘边叫还在河里的两只鸭子回家,鸭子似乎喜欢在河里自由自在地生活就不上岸,在河里游着看着,待蒋康往家里走才游到岸边、跳上草地、扇扇翅膀抖抖身上的河水,摇摇摆摆跟到门口钻进鸭笼。蒋康进屋拿出纸墨笔砚,在堂屋的八仙桌上放好,磨好墨铺开宣纸,想为重新开张的饭店写几个字,拿起笔想不到写什么,便写了脑海中突然冒出的几句话“人众则食狼,狼众则食人”;“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写完又用毛笔在空白处画鹰啄小虫,小虫画好开始画鹰头鹰嘴,符兆基和殷火利来了,蒋康放下笔请他们坐,符兆基说:“不坐了,一会儿就走,有件事请你帮忙出出主意。”

“你说。”

殷火利兴奋地抢先说:“长毛在街上贴了告示,出卖街上的房产和荆家祠堂的公田,一亩水田就五两银子,一间房子就三两银子,多便宜啊,长毛造反前一亩旱地还要七八两银子,一间房少说也得十两。”

符兆基补充说:“我们俩想明天去看看,合适就买点,你觉得怎么样?”

九贞在灶屋咳嗽了一声,蒋康说:“我今天去把西街饭店赎回了,花了二十两,那是我家的,要是别人的我不买,万一长毛败了走了,原主人家要呢?人家手里是有田契、房契的。”

九贞出来说:“万一长毛不败不走呢?万一原主死了呢?你别拦着,万一捡到便宜呢,兆基火利,别听他的,你们自己拿主意。”

蒋康看九贞板着脸去了里屋,便说:“九贞说得也对,以后的事也说不好,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符兆基先走了,殷火利在一旁坐下对蒋康说:“疯婆子的大儿子回来了。”

“你说大金回来了?没看见啊?”

“天黑时从村西头进的家,进去就没出来,荆小兔去过他家,不知道说了什么;我老婆去他家还砂锅,听大金说蒋康害得我家家破人亡,不报仇雪恨我就不是人!他看见我老婆就不说了,一脸杀气,你可要小心点。”

“我没做对不起他家的事,他家破人亡是长毛的事,村上人都知道,他疯了的娘也知道,白圆圆也知道。”

“人疯了可能瞎说,也可能听信一面之词,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还是小心点,我走了。”

殷火利走后,九贞有些担心说:“大金年轻力壮的,不说动刀动枪,动拳头揍你一顿也吃不消,要不就到街上我娘家住上几天。”

蒋康瞪她一眼说:“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我怕什么?你别听到风就是雨!”

“要不我去看看?顺便问问知不知道春南、春北的情况?”

“别去!人家门都不出就是不想见人,他们几个人到常州就分开了,没在一起,不会知道的。”

“春南、春北也不知逃到哪儿了,都三年了。”九贞忧上心头,茫然地看着外面黑漆漆的夜空,眼里又有了眼泪。

“快回来了,长毛一败就都回来了。”

“长毛走了,他们能知道么?”

“能。一个雷声天下响,好消息传得快呢,我们睡吧。”

蒋康收起桌上的笔墨纸砚,关上门插上二寸宽的门闩,端起油灯往里屋去。九贞说:“你等等。”

“怎么啦?”

“我把顶门杠插上。”顶门杠是一根直径五寸的长木棍,插入两边门框中间的半圆形大铁环中,盗贼拨开门闩或用力推门,门都推不开。

蒋康说:“别麻烦了,人家真要进来还能从别的地方进。”

“贼偷便,家不严招贼,叫你做点事总是推三阻四的。”

“那我来吧。”

蒋康把油灯放在桌上,举起长木杠,想从一端推到另一端的铁环中,过了中间门缝便往下落了,他便走到中间,双手托着插入两头铁环中,自嘲说:“人老了,原先托着一头就推过去了。”

九贞端起油灯往里屋去,说:“可不老了,快五十岁的人了,还当是小伙子哪?春桃家的四五十里路都怕走了。”

“不是怕走,是礼数,该他们小辈来看我们。”

“反正力气也小了,以前到码头担水都不用扁担,你一手提一桶就拎回来了,现在拎不动了吧,要两个人抬了吧?还有那事情,以前上床急吼吼的,恨不得天天那个,现在个把月还没一次呢。”

“要干也行,今晚上就来一下。”

“去你的,你就歇歇吧,我就是说说,我也不想,弄得不舒服,一弄就有毛病。”

“你也不行了,塘也干了。不像以前,总像梅雨天的东西潮乎乎的。”

“别说得难听,这么大岁数的人了。”

“不是你先说的么?”

“你就是丁山夜壶,打烂身子嘴不瘪。”

夜色浓重,村子沉寂,乌云在低空中运行,小风吹着窗户纸发出“沙沙”声响,像老鼠啃咬物品,鸡不啼狗不吠,小虫小鸟也睡着了。

半夜时分蒋康的头像被人拍打了一下,以为是做梦,头发被揪得生疼,疼痛让他从迷糊中清醒了,一个高大的黑影站在床头,一把闪着寒光的刀顶在脑门,蒋康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猜到了是谁,那人也开口说话了,声音不很高却很严厉:“我是大金,今天来要你的命,给我爹报仇!”

蒋康没有惊慌,也没有叫喊,平静地说:“你来就早点来,说一声,你叫门我给你开门,省得爬窗户费那么大劲,我没害你爹、没害你家人,你可以问问村上人。”

“你别说得好听,把我当三岁孩子骗呢?村上人跟我说了,就是你捣的鬼!我爹怎么死的?”

“听说是点的天灯。”

九贞也吓醒了,因为害怕,身子紧挨着蒋康,腿瑟瑟发抖。

“听说?就是!除了点天灯,还有什么让人不得好死的刑罚?你念了不少书,你说说。”

“古代五刑为墨、劓、笞、宫、大辟,还有车裂、凌迟、大卸八块。”

“你们两个各选一种,选同样的也行。”

蒋康发现九贞的手脚抖得厉害了,就像有的老人的抖抖病,他手轻轻搂住九贞的肩膀说:“没事,没你的事。”他对大金说:“一人做事一人当,就算你家人是我害的,你就杀我,别株连别人。”

“嘿嘿,你承认了!”大金冷笑一声,举起手中刀正要向蒋康颈部刺去时,外边有人敲门大喊:“大金!你别听人挑拨!家里死人与蒋康没关系!”白圆圆拍打大门,震得门环“当当”响。

“我不信,蒋康救了你,你就帮他说话。”

白圆圆从大门口跑到被撬开的窗前,冲着屋里哭喊:“大金!你别莽撞!蒋康真是好人呀!”

“你个骚货!想嫁给蒋康,你说的鬼话谁信啊!”

“你不信我去叫村上人,让他们来作证,你等等!”

白圆圆小脚的脚步声由近而远,屋外屋内又安静了,听得见堂屋长案上的座钟“滴答、滴答”的声响,还有大金因为情绪亢奋大喘气的声音。

“我点个灯,让我看看你,你也看看我们,到阴曹地府,你爹问你长什么模样,我才好说。”

“点吧。”大金后退两步站在五尺宽的床前踏板边上。

蒋康摸到床头板凳上的火柴,划着了火,点燃了满是油腻的油灯,昏黄的灯光照亮了屋子,照见了大金的深色马褂和脑后拖着的一根黑粗辫子,蒋康有些惊愕地问:“你没剪辫子?”

“我没当长毛,剪什么辫子?”

“二金没回来?”

“他死了。”

“怎么死的?”

大金没有回答,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人们的说话声、叫喊声,白圆圆先叫了殷火利,他听说了忙叫醒了老婆,穿上衣服一齐去叫其他人家,村里人听说大金要杀蒋康都急坏了,你叫我、我叫他,除了荆小兔,都急匆匆跑来了;有的穿整齐了衣衫,有的就穿着睡衣、拖着鞋,还有人光着脚。人们聚在蒋康家窗前和大门口,你一言我一语地朝屋里喊话:“大金啊,你别冤枉好人,长毛到村里来,我们都在,蒋康一直是帮你家说话的。”“你爹说春西当了清妖,蒋康都没吭声。”“你可别乱来,村里人家多亏了蒋康,要不更惨了。”

大金冲着窗户外一群脑袋吼道:“我知道蒋康对你们好,你们就帮他家说话!”

殷火利急得拍着窗台说:“我们说真话你不信,我们都给你下跪,求你别伤害好人。”

窗外一片“扑通”声,还有女人们的哭声,窗外的脑袋都不见了,只见黑黑的夜空。蒋康坐起身,心里很是感动,太平军要杀他时,村上人都跪下为他求情,如今又都跪在外面了,他眼睛有些酸涩,对大金说:“我和村上人说两句。”他穿着白粗布内衣内裤,光脚走到窗口,对外面一群黑黑的脑袋说:“挺凉的,都起来吧,都回家睡吧,我连累你们了。”

有人喊:“大金说句话,我们就回去。”

大金看到村上这么多人跑来为蒋康求情,知道荆小兔说了瞎话,他冤枉蒋康了,他很愧疚,觉得两腿发软,一下跪在了床头脚踏板上,冲着蒋康,冲着窗口说:“我错了,我不杀康叔,你们走吧,回家吧。”

外面的人陆续离去,蒋康扶起大金说:“起来,我们到外面去说话,九贞,你睡吧。”蒋康穿上衣服,端着油灯和大金到堂屋说话,九贞抓了条布巾擦擦身上脸上的冷汗,看着房门底下的一长条灯光,一点儿睡意也没有,二人说的话她听得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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