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定阳 (第1/2页)
——定阳境内。
周彻离开晋阳的第三日,他领前部进入定阳地界。
天公不作美,头顶竟飘起雨来。
下雨,尤其是冬季,对于行军来说是个极大的考验。
“是……是朝廷兵马吗?”
大军行进间,竟有一个半大的少年顶着蓑衣拦在了前头,手里还抱着一捆。
这是周彻在上党、太原没有见到的场景。
“是。”他亲自来了,问道:“你为何会出现在此?”
他将蓑衣翻了翻,将那一捆东西拿了出来,那是蓑衣裹着的干柴。
面对大军,他明显有些紧张,却强撑起胆来:“乡民听说朝廷大军来,又碰上大雨,便有意来献蓑衣干柴。”
他擦了一下鼻涕:“他们……他们胆子小,便让我先来会面。”
“我们听说此番领兵的六皇子与汉民同仇敌忾,专杀胡人。”
周彻笑了:“你自哪听说的?”
“有藏着的富人留了眼线,都准备往东逃去太原了。”少年有些无奈:“我们穷人没有家资,搬迁不起,只能盼着朝廷早日收复定阳。”
根据少年所言,定阳虽然郡城被叛军占据,但对民间的破坏力没有太原那么夸张。
“好,承你们情了。”周彻点头:“马修,去将东西接过来。”
“是!”
马修将枪挂住,从少年手中接过蓑衣干柴,又从身上摸出一角银子,正要递过去,却被许破奴一把抓住。
“莫要害他!”
许破奴掏出一把铜钱,交到少年手中。
“我不是为了钱!”少年推辞。
“收着。”周彻开口:“你们赠衣送柴,我别的做不了,就当请你们吃一顿饭了,也算礼尚往来吧。”
军中需要,他也没有客气:“军中需要这些东西,你可以带话回去,就说我一律按照两倍市价收购,有多少要多少。”
少年盯着手上的钱好一会儿,用力一点头:“好!”
如此,周彻竟沿途收到不少蓑衣,大大缓解了冒雨行军的压力。
到了夜里,部队歇下造饭时,周彻率先收到了北边来信:雁门所屯西原军,或已提前调出!
为什么要说或呢?
因为西原人不是傻子,首先他对雁门肯定有高压管控。
其次他不会明晃晃的单独某天派出大队人马离开,有的是迷惑你的手段。
战场上就是如此,拿到的消息五花八门,是真是假、有用无用,全靠自己判断。
至于具体人数,周汉给的跨度太大,说是一万到六万之间。
如果是一万骑,那对周彻危险甚小,只有协助韩问渠防守的能力。
如果有六万骑,那就是要命来的!
具体的,只能靠周彻自己猜和进一步探测了——还好,还有霍洗忧!
在周彻这里,他不怕担责,也不担心周彻事后把锅推给他,他做出了一个较为精准的判断:应在三万人左右。
霍洗忧先是判断了西原东面几个大族:宇文、呼延、折兰的总体实力,再进一步推断雁门屯兵总量:至多不会超过四万人。
“雁门虽险,却至关重要,于西原而言绝不容失,不可能将其全交予叛军。”
“然则多留人马,于守城增益不大,于出击却大有削弱……”
这是他判断的理由。
这些推断对周彻而言价值太高了。
“速度放缓,等待后续各部,集中于此!”周彻果断下令。
他们驻地是一个古城,后来逐渐废弃,城墙都已坍塌,城中民房皆空。
叛乱到来,你可以选择住在大城、也可以选择躲在山野之间,要是藏在这种小城,那就是光着屁股去天竺——自取其入。
就在周彻下达了这个命令不久,诸军开始陆续进入民房居住时,赤延菹跑了过来,满脸兴奋。
在他身边,还跟着一个上了年纪的乌延人。
因为下雨的缘故,他的头发又乱又湿的披着,裹的衣服也皱成一团,只有外面的皮袍还勉强维持着他贵族的身份。
“殿下!”
赤延菹领着来人拜倒,并告知此人身份:乌延王的幼弟,在乌延的封号是屠将。
“既是长者,且先坐下。”周彻看他年纪大,让人搬了个凳子过去。
“不敢欺瞒殿下,小人今年三十五岁,算不得长者。”屠将道。
周彻:……
兄弟,你说自己六十五我都信啊!
屠将告诉周彻,自己带了三千多人过来。
而自己之所以脱身,是直接受乌延王之命,加之韩问渠难以管控住下面的杂胡。
“说是韩问渠,其实就是西原人。”
“韩问渠的人都打光了,地盘也丢了,钱也送光了,谁在乎他呢?”
“大家怕的都是西原人,但西原人太少了,加上您在后面追,人心乱得很。”
听完屠将的话,周彻问:“拢共有多少人?”
“杂七杂八,加上四处聚来的,应有四万来人。”他道。
周彻和贾道对视一眼,后者微微点头。
杂胡归根结底还是胡人,别的不多,就是兵多。
他们的兵不在乎手里拿了什么,关键是裤裆里有没有东西。
只要有,恭喜你,披上你爷爷留下来的烂皮甲,可以上阵和汉人厮杀了!
“定阳分两批人。”
“一批就是如今聚在韩问渠身边的,还有一批则是此前定阳乱时就各居一方的。他们有的占了城池,并未来汇合。”
屠将知无不言。
说话之间,有人端来一碗热滚滚的面汤,周彻轻推:“屠将辛苦,先给他用吧。”
“谢殿下赐汤!”屠将大喜,接过汤猛地吸了一口。
等到几个小面鱼蹿进嘴里,被他一股脑吞下,周彻方继续问道:“这些没有聚拢的杂胡,也是听西原人命令行事的?”
“表面上是这样。”屠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但多数都是起初起了贪念,做了汉家的对头,现在被西原人压着,迫不得已罢了。”
莫说那些离的远的,便是在韩问渠身边的,也有不少逃走的,如屠将这般。
西原人和韩问渠也清楚这种状况,所以决定。
“他们想尽快抵达定阳城,在那安下来,再腾出时间整顿各部,收拾局势。”
“我王推断说西原大军应该要抵达,只要西原大军来了,这几万人就不得不俯首听命,接受西原人的整顿。”
也就是说,这几万人目前是一盘散沙,他们并不想和汉军为敌。
可要是内部整顿完毕,那就会重新凝聚起战斗力——装备再烂,那也是几万挥刀之众。
“这里面有多少西原人?”
“两三千。”屠将解释:“最开始两三千都没有,还是后面赶来的。”
“谁主事?”
“宇文汗鲁。”屠将继续道:“除了这两三千西原人,里面还有少数铁弗、鬼方的人。”
周彻眉头一皱:“铁弗、鬼方部众不是都在晋阳?”
“还有散在外头,随呼延汗鲁作战的,亦或者各处劫杀的。”
根据屠将所供述,这种没有回头路走的杂胡武人,差不多也在三千这个数字。
此外,便是定阳境内的汉人叛军。
“我离开时,还没和他们接上头,韩问渠宣城有十万人,可这样的鬼话谁会信呢?”屠将不屑:“我王推测,定阳一郡,叛军四五万人应有的。”
“但这其中,多是无处可去的流贼盗匪,还有被迫从贼的流民,真正能厮杀的不到万数,要勉强能称得上军的,还要再打折扣!”
屠将虽然穿的破,但毕竟是贵族,对于这些事情还是看得很深的。
“还有一件事!”
他一拍脑袋,道:“定阳的抵抗军南走之前,他们放火烧毁了定阳所有城门。”
别以为换城门是个简单的活,那玩意制作起来非常麻烦。
而且烧毁城门必然还伴随破坏门周墙体、防空护城河等等。
也就是说,在短时间内,这座城没法恢复完全的防护能力。
听完屠将的话,周彻沉默了许久。
他将手一抬:“安排个好些的房间,带屠将去歇息。”
“是。”
“多谢殿下!”
屠将走了,赤延菹还留在这。
他跪了下来,重重磕头:“请殿下放心,我族对您一定忠诚!”
周彻走了过来,将他扶起:“我相信你们,不要多想,下去吧。”
“是。”
等赤延菹也走了,周彻才问:“你们怎么看?”
“如其所言,我认为乌延族说谎的可能性不高。”张伯玉道:“即便乌延王想抛弃赤延陀这个继承人,难道他舍得抛弃他的族民吗?”
乌延族生存之地,大多还是在汉人的势力辐射之下。
他在西原人那磨洋工,西原人不会拿他怎样;可他要是联合西原人、韩问渠玩这手,那就是彻底自绝于大夏。
此仇一旦立下,大夏不灭乌延,是不会罢休的。
周彻看向贾道。
贾道没有多言,但是很干脆的点头了。
周彻本人也这般看——他给这则情报打上了标记:可信、属实。
随后,他陷入了沉思,脑海中开始汇总已知信息。
其一,雁门有一支三万左右的骑兵出发,应是进入定阳境内,但是藏得很紧,尚未显露踪迹;
其二,前方的韩问渠带着一群乌合之众,看似人多,实则杂乱没有战力可言。
事实上,哪怕给韩问渠和西原人时间,让他们整顿好这几万杂兵,再和那三万骑加在一块,正面硬碰硬,难道自己就会怕了他们吗?
那么,自己除了继续追击,难道还要莫名其妙的忽然回头吗?
“都好好歇一会儿,明天继续追击。”周彻拿定了主意。
“是。”
众人也同样认同,没有任何异议提出。
当天夜里,雨下的格外急。
到了次日清早,雨小了许多,只剩毫毛一般,似乎要停了一般。
蒙昨夜之雨骤,地面出现许多沟沟壑壑,积水哗啦啦带着冷气奔流,像是一下到了南方。
上午时分,后面的人马都跟了上来。
从屠将那获得消息后,周彻对于局势更清晰了,却不想因此乱了节奏。
他很清楚那些杂胡有多烂,要整理成战力,不是仓促可成的。
就以山戎为例,此族有国主领着,在周彻眼里,也只有千人堪战,被选到紫镇东麾下,参与此番行动——这还是在晋阳进行装备更换的结果。
然而,没多久之后,周彻再次收到了一则消息:有三路兵马出现!
“一路在西北、一路在东北、一路在东南。”
“应该是西原人的万骑!”
东南、东北是他的探子所发现的,西北那一路,是屠将散落在外的族人带来的消息。
也就是说,除了背后两路追的,前面还有一路截的——西北这一路,定是在周彻之前进的定阳。
他们藏了起来,就等着周彻过来!
“三个万骑又如何?大可放开阵势,将之一战而覆!”司马震道。
追随周彻,连战连捷,全军上下士气如虹。
更不要说,己方连兵力都占优势。
“倘若他们不和我们打呢?”贾道问。
“不和我们打?”
这反问的,莫说是司马震,其余人都懵了。
不和我们打,他们过来作甚。
贾道脸色严肃了许多,对周彻道:“我或许知道他们的意图了。”
“我也知道了。”周彻点头,目光扫过诸将,道:“诸位随我一路战来,是并肩作战的同袍,没有什么不能说的……我自己来说吧。”
他没有让人摊开舆图,而是蹲在地上,就着湿土画了起来。
“这里,西边,是定阳城所在。韩贼正赶往此处,或许已快入城。”
“此处,是我们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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