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第2/2页)
月落影怔住了:这……到底是什么?
花见怜忽然又道:“凝神,御气。”
只说了四个字,他倏地一震臂,向上一甩,竟然将月落影抛到了半空。
月落影在下落时才堪堪回神,她想反身找地方借力,可她一转身,花见怜已从下方直冲着她攻过来,将毫无保留的一掌送进了她的七筋八脉。
这一幕,太熟悉了。
但这一掌,却又太陌生了。
当时,跌落悬崖的时候,师父也给了她一掌。
师父那一掌,是入,像是在鱼泡里灌满了水。而花见怜这一掌,是破,像是拿了一根针,把灌满水的鱼泡扎破了。
鱼泡灌得很满,被针扎破的时候,就像是爆炸了一样。
月落影感觉体内一道尘封多时的枷锁瞬间崩裂,一头暴怒的困兽被放了出来,滔天怒火卷起万仞巨浪,在周身经脉内翻涌,沸腾。
她想放,全部放出来。
“再来!”前方花见怜又攻了过来。
而月落影也终于不再收势,闪身迎上去,彻底放了出来。
哑医不知什么时候从屋里推出来一张摇椅。他抱着半个西瓜,窝在摇椅里,看着林中打得地动山摇的两人,好不悠闲。
“好!打得好!”哑医看得尽兴,擓一勺西瓜塞进嘴里,拍着大腿口齿不清地连声叫好。
“咦哟,啧啧啧,好疼……”前方,不知是谁挨了一拳,哑医装模作样地捂着脸,仿佛刚刚那一拳打在了他的脸上一样。
“哎,对,追着打,往死里打……”
“快快,踹他屁股,踹他屁股,哎呦,啧啧啧……”
“唉你怎么不讲武德呢,怎么还带揪头发的……”
“唉唉唉,别打脸呐,别打脸啊,喂……”
……
月落影和花见怜打得酣畅,殃及林中不少草木,就连哑医的木屋也没能幸免,不知是谁一脚把厨房踹塌了。
二人这一架打了整整一日一夜,最后以月落影力竭晕倒告终。
……
寒冷,孤独,沉浮,何以为家。
月落影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梦,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她在海里,在下坠,一直在下坠,坠到了一个很深的地方。
她看不到,触不到,听不到,也闻不到。什么都没有。
忽然,她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无垠的黑暗;指尖,是刺骨的冰寒;耳边,是暗流的低语;鼻子里……
那些曾经如流水般流走的记忆,如今又汇成潮水,倒灌入鼻腔。
鼻子里,是酸楚的痛苦。
她全都又想起来了。
她想起来的第一件事,是师父死了。
师父死了,死的时候眼睛在流血,耳朵在流血,嘴里也在流血,浑身都是血。
她又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师父。师父在流血。
和师父一起下棋。师父在流血。
和师父对月共饮。师父也在流血。
师父笑了,在流血。师父生气了,还在流血。
师父一直在流血。
从前的欢笑都成了痛楚。曾经笑得有多欢,如今,心里就有多痛。
月落影突然觉得,忘了也挺好。
忘了,这世上的纷纷愁苦也都不复存在了。
忘了好。
如果能永远忘记,永远不再记起,永远不再醒来……
沉下去,沉到海底,永不见天日。
可耳边忽又响起钟声,一声,两声,悠远飘渺,是天籁。
钟声来自于海底,敲起了巨浪,敲成了潮水。
待潮水退去,月落影已经在岸上了。
她触到了微风,闻到了炊烟,听到了犬吠,看到了草屋。
草屋前,有四个人正在等她。
日入,酉时三刻,开饭了。
这太美好了,一定是梦。
可这必然不是梦,因为断水刀正岿然立在她的面前。
陆戎妆的身影还隐在沙尘里,她自己的笑声却已经响起。
——“三当家好大的火气,可是肝火过旺?近日可有感到口干口臭?”
原来,是在这里听过这句话。
月落影醒了,彻底醒了。
她倏地从床上坐起来,叫道:“她上过遮云峰!”
“我知道。”
身旁,那个波澜不惊的人正在波澜不惊地打坐。
“你知道?”月落影赶忙问道,“你见过她?”
花见怜摇头道:“没有,是你说的。”
月落影问:“我什么时候说的?”
花见怜道:“刚刚。”
月落影的脸立马垮了下来。她觉得自己现在一定还在梦里,因为如果不在,她绝对已经一拳招呼到这人脸上了。
花见怜接着道:“还有三天前,你刚睡下的时候,也说了。”
“三天?我已经睡了三天?”月落影惊呼。忽然,那个梦也没有显得很长了。
花见怜又道:“你还说了别的,说了很多。”
月落影问道:“我说什么了?”
花见怜没有回话,只是专注地看着她的眼睛。
等了半天没等到那人出声,月落影忍不住催促道:“看什么看,说话啊。”
可她马上就后悔说这一句了。
因为花见怜已经俯身凑到她面前。
“你说……你喜欢我很久了。”
“呃……呃……”月落影张着嘴,断断续续的气音时不时从她喉咙里冒出来。
她应该否认,为自己辩白。如今,被遗忘的记忆都已经回来了,甚至比从前任何时刻都要清晰,她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她确实没有说过这句话,可是又好像确确实实说了一些话。
在哽了将近半刻之后,月落影甩下一句“不是我说的,你听错了”,然后扭头就跑。
跑,是跑不掉的。
花见怜伸手把她捞了回来,直接捞进了怀里。
月落影扑在花见怜胸前。那人的胸膛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暖,而且,有些过于温暖了,暖得发烫,烫得像块烧红的铁板。
月落影并不怕烫,可如今面前这块铁板,她却是碰都不敢碰,生怕被烫伤了,使劲向后躲。但花见怜抱得太紧了,月落影根本连一寸都挣不开,她只能伸长脖子扭开脸,只盼着自己的脸别被这铁板燎着了。
可那铁板居然自己贴上来了。
“你说……”花见怜在月落影耳边吹气,“多年未见,你很想我。”
月落影猛地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耳朵后面突然爬上一群火蚁,不断啃噬她的头皮。她闭紧眼睛,在心里冲着师父在天之灵呐喊:师父,救命,家里有流氓。
花见怜又接着说了一句话,这次,他几乎是凑到月落影耳朵里去说的。
“你说你不想再离开我了,还记得吗?”
月落影实在受不住了,她感觉此刻自己就像是用滚烫的铁水洗了一把脸一样,整张脸烫得快要化了。
她大叫一声,从花见怜怀里挣了出来。
“不记得,不记得,不记得!你再给我胡扯,我锤死你。”说着,她还把拳头杵到了花见怜面前。
谁知花见怜非但没有丝毫收敛,甚至在盯着拳头看了半晌后,慢悠悠说了一句:“哦,对了,你还说了,你舍不得伤我。”然后……
他就把脸贴在了月落影的拳头上。
……
……
……
“你有病啊!”
月落影彻底崩溃了,两只手勾成爪子就朝着那张直到现在依旧波澜不惊的脸扑了过去。她张牙舞爪地在那张脸前面比划了半天,却始终没能下得了手,最后,只哆嗦着从嗓子眼里憋出一声大叫,随手抓了床被子蒙在花见怜头上,逃命似的奔着门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