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第2/2页)
月落影只说了三个字,但仅仅三个字就好像已经耗尽了她浑身的力气。
划痕无疑是化在了白慕寅的易容面/具上。月落影很想立刻冲上前去,将那张面具扯下,可又忽然感觉浑身僵硬,竟似乎一步都已迈不动。
她形容不出自己现在的心情。她很愤怒,可心中燃起的怒火却都是冷焰,烧得整个人从头凉到脚——这是恐惧。
她在害怕。
白慕寅紧盯着月落影,突然冷笑一声,抬手揭下了半张面具。
面具揭下,便看到了一只血红色的眼睛。
在看见血瞳的那一刻,月落影突然身形一闪,五指紧勾,直逼白慕寅命门。
电光火石间,一个人突然从白慕寅脚下破土而出,像恶狗扑食一般扑向月落影。
月落影当即侧身躲开那人的攻势。二人错身之时,一阵刺鼻的腐臭传进月落影的鼻腔,定睛一瞧,却见那人脸上早已腐坏,竟赫然是一具腐尸。
连丝的腐肉敷衍地粘在白骨上,几条带血的肉丝因为腐尸动作剧烈,竟似有脱落飞出的势态,而在那摇曳的血肉里居然还卧着密密麻麻蠕动的蛆虫。
二人错身而过。腐尸扑了个空,扑在院墙上,像只壁虎一样黏在上面。它一黏在墙上,就立刻蜷起双腿,一蹬墙面,又朝着月落影反扑过去。只是它这次只扑了半程,就被不知从哪闪出来的花见怜横腿扫飞。
飞出去的尸体又黏在了墙上,但却不再像一只壁虎,而像一滩烂泥——腐尸整个身体被震碎,每个关节都被打断,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滑落在地。
就在这时,院中突然响起一声扭曲刺耳的尖啸。
月落影猛地回身,却又见一具腐尸朝自己扑了过来。腐尸大张着嘴,喉中不断发出尖锐的嘶叫,像是凌空刺来了一把生了锈的钢刃。可钢刃没有刺进月落影的耳朵,却是直接插进了月落影的胃里。
因为发出嘶叫的不是那具腐尸,而是一只金头蜈蚣。
只见在那腐尸大张的口中,一只巨大的蜈蚣正高昂着触角,颤动着肥硕的身躯,发出尖利的狂笑。
月落影眼底一颤,下意识想找地方躲,踉跄着后撤几步,险些跌坐在地。而就在她愣神之际,腐尸已经扑了上来。眼瞧那蜈蚣的千足已经快要踩上月落影的脸,突然,一条细软的银蛇从腐尸眼眶中钻了出来。
银蛇在月光下闪着透骨幽光,赫然不是银蛇,而是七雳鞭的尾刺。
朱齐手肘一沉,已将七雳鞭收回腰间。七雳鞭回撤时的力道强劲,直接将腐尸的头颅扯飞,砸碎在墙上。
可飞出去的是头颅,却不是蜈蚣。
那只金头蜈蚣受了惊吓,在头颅脱落的瞬间忽然从腐尸口中跳出,抱在了月落影的脸上。
巨大的蜈蚣盘踞在月落影脸上,将她整张脸完全盖住。
如果说,在第一眼看到蜈蚣的时候,月落影只是想找个地方躲起来。那她现在就已经连想死的心都有了。她的大脑已经完全空白,一时间甚至忘记了自己姓甚名谁,身在何处,只呆愣愣站在原地,手脚发凉,动也不敢动。
不过好在那只蜈蚣似乎并不想在月落影脸上安家落户,只在月落影脸上爬了一转,又忽然猛地跳出,跳回了那具已经没有头颅的腐尸身上。
腐尸原本因为失去了头颅,已经瘫软在地。蜈蚣爬到腐尸身上,“刺溜”一下从腐尸的脖子里钻了进去。无头腐尸立刻回光返照,倏地向上一窜,腾空跃起数丈,却在半空突然散了架。
空中隐约划过几道银光,无头腐尸就变成了无头碎尸。
一只一乍长的蜈蚣混在其中,随着尸雨一起落下。又突听“咻”一声,一枚树叶自花见怜指间飞出,像暗镖一样将下落的蜈蚣牢牢钉在了墙上。
金头蜈蚣抽动了两下,终于没了动静,也终于不再发出尖利刺耳的叫声。
但院中却并没有因此安静下来。
一连串诡怪的声音又忽然在墙边响起。
这种声音就像是饿狼在嚼碎骨头时发出的声音,甚至比蜈蚣的叫声更加刺耳。只远远听在耳朵里,就已觉得连自己的骨头也正被饿狼的利齿磨吮。
声音来自于先前被震碎在墙上的那具腐尸。
那具腐尸突然开始蠕动起来。它每动一下,身上关节都发出一声“咔嚓”怪响。怪响连连不绝,不出片刻,腐尸居然重新站了起来。只是它此时的姿势已经诡异到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了。
腐尸仰面朝上,但四肢着地,身上几乎每个关节都被反折。它的胸腔弓起,四肢不知为何变得奇长无比,而它的头颅则因为颈部断裂,倒悬在脖颈下,摇摇欲坠。
任何人看到这种场面都很难再谈笑自若。朱齐骇然道:“这是什么?”
没有人回答他。没有人知道这是什么。
月落影一面警惕着腐尸,一面望向白慕寅,却见她正单膝跪地,右掌覆与地面,敛眸垂首,嘴唇微动,口中默默似在念诀。
她与花见怜对望一眼,无需言语,便已心照不宣。
二人同时闪身上前,一齐攻向白慕寅。而就在二人掠起的瞬间,那具腐尸也突然窜出,仿佛利箭离弦,直冲月落影而来。
月落影眼疾手快,腐尸刚有动作,几枚短箭就已从她袖中抖出。可那腐尸行动敏捷,竟然左右避闪,将几枚短箭全部躲开。
腐尸四肢并用,迅捷如豹,三两个纵跃便到月落影身前。
正这时,朱齐突然甩鞭转腕,抡起鞭花,鞭鞭带响,接连七声“霹雳”,已有七七四十九簇火焰劈甩而出。他忽又后撤两步,拧身挑鞭,链鞭绕身一周,过背而出。
一招“白蛇吐信”,七雳鞭尾刺借势窜出,却是朝着月落影刺了过去。
朱齐当然不是想暗伤月落影,月落影自然也明白这一点。在鞭花舞起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明白了朱齐的意图。
顷刻间,尾刺已到了眉间,月落影脚尖一点,整个人随着尾刺的走势向后倒滑而出。在尾刺余劲将散的时候,她忽然徒手接下尾刺,再一沉肘。朱齐也同时沉肘。七雳鞭陡然绷直。原本柔软的链鞭,此时已赫然变作一口刚硬的铡刀。
腐尸正避闪火焰,突地向前扑出,被铡刀直接腰斩。被斩断的上半身已经没了动静,可下半身却还在挣扎着不断踢踹,居然好像无论如何也杀不死。
月落影看到这场景,不由联想到了恶心的茶婆虫,又不由想起只在片刻之前,自己脸上还曾经爬上过一只蜈蚣。
她情不自禁打了个寒噤,直接将手中握着的尾刺朝残尸掷去。
尾刺并没有掷在残尸身上,却掷出一响霹雳惊雷,炽亮火焰应声而出,正落在残尸身上,只一簇,便将整具残尸点燃。
地上,燃烧的尸体还在倔强地蠕动,直到火焰熄灭,一只已经被烧至焦黑的的蜈蚣才从残尸腰部断处爬出。
蜈蚣被烈火烤炙,气数已尽,爬出来没多久,就死了。
白慕寅早已无心顾及腐尸。花见怜已经缠着她,同她过了数十招。
白慕寅的身法古怪,看似毫无章法,细看下,却都是各名门大派的绝学变式,一式百变,千奇百怪。如此身手,几乎已可在任何战斗中立于不败之地。
但即便如此,她在花见怜手下也绝对走不过十招。
花见怜的确留手了。不是他心慈,不愿伤人,而是他性慎,不愿冒进。
面前这个白慕寅,无疑是个未知的变数。未知的东西,总是可怕的。这个人一定是个很可怕的存在。
对上竹里馆杀手,她几乎与之战成平手。对上扈万农,她也几乎与之战成平手。如今对上花见怜,面对迅疾如风的攻势,她虽无力出招,只顾避闪,但应付起来居然游刃有余,几番下来,她的脸上竟还挂起了笑容,将心中的嘲讽和挑衅表达地淋漓尽致。
花见怜一掌劈出,出掌还显半推半就,掌风一起,却已变了攻势,似狂风卷浪,暴雨翻波。
白慕寅一时不备,险些中招,脸上的笑容不由收敛,频频躲闪,额前也渐渐开始渗出冷汗。
花见怜一反常态,步步紧逼,招招致命。虽已快将白慕寅逼至绝境,但如此一味强攻,必留破绽。
果然,花见怜转身之际,左侧出现破绽,白慕寅当即五指一勾,疾攻而上。但她却没想到,这个破绽并不是留给她的,而是留给月落影的。
月落影突然出现,与花见怜左右齐攻,将白慕寅的六路八方完全封死。
这本该是一招制胜的时刻。
白慕寅本该已被二人拿住。可她的身子却突然向后仰倒,贴着地面滑了出去,像泥鳅一样从二人身下钻过。
白慕寅一下滑出数丈,起身之际,她又忽然一掌劈向地面,只听“咯”一声,整个院子的地面瞬间开裂,一只又一只腐烂的手接连从地下探了出来。
数十具腐尸从地下窜出,将几人团团围住。
月落影和花见怜被成堆的尸体围得水泄不通,此时,已换作他二人的六路八方被完全封死。
朱齐在一旁抵挡飞扑过来的腐尸,自顾不暇。
而从扈万农化成灰开始就一直跪地不起的岁枯道人,也正被腐尸围攻。
她先前一直捧着扈万农的骨灰失神,根本没留心周围发生了什么。如今见几个“怪物”朝自己围过来,随手将其震飞,不料那些“怪物”竟然不死不伤,又扑上来,不由心中惊骇,一时不知所措。
与此同时,又有大批腐尸从四周屋顶鱼贯而来。一部分腐尸直接扑向藏匿于屋顶上的王清王浊,而另一部分则扑到了空中的天罗地网阵上,开始疯狂地啃噬天罗丝。
天罗丝锋利,那些腐尸不断啃噬,身上的腐肉和白骨也不断地被削成肉屑骨屑,如雨般洒向院中,让本就狼藉的院落变得越发腥臭。
白慕寅负手看着面前狼狈的众人。
“怎么样?现在知道我是谁了吗?”
她嬉笑了两声,抬手覆在了另外半张脸上。
可不等她再将脸皮揭下,花见怜突然出现在她面前,一掌劈向她的面门。
白慕寅侧身堪堪躲过,掠至一旁。她看着又一次被腐尸围住的花见怜,拍了拍心口,佯装受到惊吓。
“唔,好险好险,差点伤到我。华公子好大的火气,可是肝火过旺?近日可有感到口干口臭?”
这句话……
不知道为什么,月落影觉得这句话听起来好熟悉,可她却根本记不起来究竟是什么时候,在哪,听谁说过这句话。只觉得一听到这句话,心中的恐惧就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怒火。
她想杀了眼前这个人。没有理由。
月落影眼中杀意骤燃,她猛地从尸堆中窜出,直冲白慕寅而去。这一次,她似乎已经没有了后顾之忧,指尖也已有了变化之势。
白慕寅轻笑一声,也迎了上去。
忽然,一道白影凭空出现在二人中间,一拳直打白慕寅心口。
花见怜这一拳已是起了杀意,拳风强横,白慕寅来不及避闪,只能撤掌护住心脉。
正这时,天上突然下起了尸雨,腐尸从天而降,直接将乱战的几人溺在尸海之中。
院落上空的天罗地网阵已破,而王清王浊被腐尸纠缠,早已无暇顾及其他。
白慕寅在尸潮中脱身,捡起被遗落在地上的婴尸,飞身跃上屋顶,很快便没了踪影,只在无边的黑夜中留下一句话——
“洛公子,华公子,来日方长,我们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