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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莹电子书 > 古代意难忘 > 第33章 行行(14)

第33章 行行(14) (第2/2页)

身量么……

说实话,还没来得及注意。

昨天夜里,急匆匆穿戴整齐赶到城门,脑子还有点发蒙。

姚治中怎么一脸悲壮地形容她来着?——“主公为了逮她,把山都封了!”

刘圭对姚堪的无稽之谈不屑一顾:“不会吧,我日夜侍奉在主公身边,已经有五六年了,一点也没瞧出来。”

但是,今天主公的举动,却让他感到迟疑了。

车架平稳地驶过街巷,夜幕降临后,邺城终于重归宁静,除了偶尔几架车交错而行,只有巡夜人举着火把悄无声息地来回。

主公已经好几个晚上未曾合眼了。

刘圭忍不住敲了敲车板:“太晚了,明日再去也不迟。”

他耐着性子等待,里面没人回答,便又敲了敲,仍旧没反应。才叹了口气,正要掀开车帘,车窗中忽然伸出了个脑袋,神情莫名而困惑,耳朵尖泛着红。

梁骘将玉革带解下来,换上一条皮质鞶带,更衬得肩膀宽阔,腰窄窄一点,光论那张脸,倒是很有些欺骗性的纯良。

此时,一双眼睛狐疑地望着刘圭,湿漉漉,乌漆漆,像蒸腾着水雾。

“……不是你说,她在等我?”

那种神情,怎么好说呢……

就像看到褒姒含笑站在满地裂帛前,看到冯小怜请齐主再围猎一局,仿佛成了史书中悲剧的开头,明知结局万劫不复,但身处其中,又觉得十分旖旎。

刘圭就再没好意思言语。

主公不是周幽王,也不是高纬。

车厢能容数人站立,起居之物俱全,梁骘忍着困意凑近盆匜,掬水净面,还喷了喷香露,动作流畅得像水车转动。——当然,香露味道极淡。

如果时间允许,他可能还会沐浴焚香,虔诚祷告。

车架停在熟悉的楼阁下,刘圭上前掀帘,又眼看着主公寻摸出了两片鸡舌香含在嘴里,举起袖子,仔细闻了闻身上味道,才慢悠悠下了车,步伐却又极快,他亦步亦趋,都有些跟不上,可见这人有多么的着急忙慌。

刘圭心中百感交集——无论如何,这位女郎的到来还是有好处的,不管主公愿不愿意承认,陷入爱情的傻小子,比原来讲究派头,也开始捯饬容貌了。

年轻真好啊。

大多数情况下,梁骘是很清醒的,或许今晚他终于完成了一件心头大事,所以多喝了一点酒,又或者是他想到唐曼,脑袋竟不由自主地晕乎乎,轻飘飘了起来。

阁楼下,他望着那盏昏黄的灯光,梦里痛苦的记忆带来的阴影太过沉重,以至于刚开始见到唐曼时,她在河边把玩匕首,他都会下意识地躲闪,以为她要如梦里一般取他性命。

今天他有些微醺,于是没有多想,只是愣愣地伫立,望着那盏灯光。

有人正坐在那团暖融融的橘黄灯光下,等待着自己。

思及此,梁骘脸上露出一些连他都未曾察觉到的笑容。

他承认,从一开始,他就是别有用心

华林园后山一面,唐曼是第一次见他,而他却已在梦里见过这个女人,无数次。

靠近她时,他只是抱着好奇和探寻,探寻里并不全是善和爱,更挟着几分恶劣,几分鄙夷。

在这世上,真的会有一个人和他做着一样的梦吗?最好笑的是,那人居然是自己敌人的妻子,如果她真的做过相同的梦,她会带着前世与今生的恨意,不假思索地杀死我吗?

梁骘不止一次质问梦里的自己,“这女人这么坏,你究竟为什么会喜欢她?你是瞎了吗?还是你傻啊?”转念,他又有些轻蔑地想:就算是真的,就算她如梦里一样恨着自己,那又如何,凭他这辈子在现实中的处境,跟她玩玩,再先手杀掉她,不过易如反掌。

抱着这样的恶意,他先是让舅舅替他求娶唐家女郎,果然未果,邺城城破后,又顺水推舟地封了山。

唐曼和他想象中确实相似,但又不完全一样,她站在他面前时,他意识到,这是一个全新的人,和他一样——就连梁骘也不得不承认,梦里自己的所作所为,换成现在的他,是一定做不出来的,他也是一个全新的人。

祛魅的意思是,对世界上难以理解的事物的神秘以及魅惑的消解,梁骘沉下心,安静地等待那天到来。

总有一天会失去兴趣。

甚至于有时,他纵容着她,心里却恶劣地想,倒要看看这女人还能翻出什么花子。

可是后来,那恶劣的好奇心逐渐消弥,随之而来的是对她的占有欲,那种感觉非常可怕,来得又快又猛,如同一场春雨后疯狂生长的森林。

好像婴儿天生要呼吸,树根不自主就要汲取土壤养分一样。

控制不了,无力抵抗。

他觉得唐曼至少也应该分担一点痛苦吧,或者是和他一样迷茫无措,但是唐曼又傻又天真,居然还把他认作弟弟?

梁骘简直要给她气笑了。

她把自己小心翼翼地介绍给村里的朋友,梁骘心头闪过一种微妙的满足感。

如果你记得,我会……

可惜。

她不记得,一丝一毫也不记得。

如果不是因为要屯田,需要各处走访民情,他才不会在这儿呆一个月,给人当免费的劳力不说,还每天被她呼来喝去。

有一天晚上,梁骘打完稻谷,累得腰酸背痛,心里盘算着在丁媪家歇一天,明早再回邺城算了。他给唐曼烧好洗澡水,守在前院的柴堆里,耳边听到水声哗哗。

给她烧水,还要给她腾地方,比老妈子还勤恳,比仆人还卖力。

赔本的买卖,图什么。

梁骘气呼呼地想着,迷迷糊糊间,靠着柴睡着了。

九岁那年,他离开洛阳,前往青州寻找舅父尹琇,在此之前,和弟弟每夜就是这样入睡的,被亲族赶来赶去,守不住父母留下来的家业,为了借一点钱活命,像条丧家犬一样被人辱骂。

幼年的梁骘并没有沉溺于这种自艾自怜的情绪,他从小就是一个情绪不多的人,多余的情感对他来说,是一种浪费。长大后,又因经常野外行军,脑袋别在腰带上,睡惯了幕天席地,在柴房里,至少有顶蓬子挡着,环境已经算很不错。

梁骘睡得浅,耳边忽然有轻盈的脚步声。

他很快清醒,却没有睁眼,因为他明白这脚步声属于谁。

唐曼洗完澡,轻手轻脚,蹑手蹑脚,一步一步地挪移过来,见尹子度抱着手臂,靠倒在一捆柴上睡觉,身体蜷缩成一团,头弯得太低,脖子后有清晰的枕骨凸起,配上那神情,可怜得像个没家的小狗。

偏头打盹的尹子度于她而言还很陌生,因此她屏住呼吸,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那目光赤///裸裸,火辣辣。如果目光能透视,梁骘此刻已经被照穿了。

唐曼不忍心打搅睡得香甜的尹子度,出于好意,先给他披了一件衣服。

梁骘闭着眼,承受住突如其来的凝视。行军时绝不会有人这样对自己的,没爸没妈的孩子,难道真是这样,很容易被感动吗。

好在唐曼打量了他一会儿,便离开去绞湿发了。他松了口气,同时隐隐感到有些遗憾。

没救了,他暗自叹息。

时间停了半刻,脚步声奇怪的去而复返。

有一个人在他身边盘腿而坐,像一只毛茸茸的兔子,身上带有无法言喻的香气,又残留浴水的温热,她绞干的发丝垂落下来,轻轻扫过他的肩膀和脸颊。

黑暗意识中,只留存了那缕浅淡清香,和喷涌着的潮热气息。

梁骘平日不喜熏香,可是鼻端此刻被澡豆和香膏的气味充盈,木香花浓烈到近乎刺鼻,他却毫无厌烦之意,只想近一点,再凑近一点,闻一刻,再多闻一刻。

脑海里就有许多乱七八糟的梦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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