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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莹电子书 > 古代意难忘 > 第33章 行行(14)

第33章 行行(14) (第1/2页)

梁骘冷声道:“皋叔清,冀州的大儒,闻名遐迩的经学博士,认为我是乱臣贼子,耻于入幕府为臣,耻于与我这般宵小为伍,皋大人文采斐然啊,写洋洋洒洒一篇骈文,辞官而去。说我乃阉竖之后,说我叔父是宦官假子,灵台之乱时,与黄门阉人结为党羽,坑杀朝臣士子。”他越说越快:“更批我豺狼野心,潜包祸谋,忘舅父抚育之恩,以其暴卒,据青州为己有,行无道之丑事!”

任丰扶着长刀,眼神安静落在别处,好像什么都没听到。

梁骘观察了一圈座中诸人的脸色,顿了顿,才慢慢道:“我敬皋大人实乃性情中人,此等豁达之辈,不论喜爱或者厌恶,都明明白白写在纸上,而非表面臣服恭敬,背后同谘合谋,令我不齿!”

“若不愿于冀州入仕,大可效仿皋叔清,辞官归家,湖海九州,另择明主,自有一番天地,而今天有些人,既占着官位,又要预谋做尽龌龊之事,究竟意欲何为!”

前排几个大臣俱为大骇,膝盖一软,脑门俯叩在了地上。

这些人皆为邓氏旧部,自然不会说话对答。面对着旧主郭氏的尸体,几个时辰前,与她密会时约定的布局谋算还历历在目,此时此刻,却已然无心顾及暴毙的老夫人,转而担忧起自己的项上人头了。

杀一个郭氏,儆冀州百官。

梁骘见跪着的人一个个都如被割了舌头般失去言语,冷冰冰的眼神里,多了一分难以掩饰的鄙夷。

对手,不应该是这样一群蠢货,虽然结局殊途同归,但至少死得令人敬佩,而非如眼前一般,令人连宰杀的兴致都没有。

追求当下完满的人,往往事与愿违,天下由一群一不小心的蠢材组成。

或许,他也只是其中一个。

他俯向那个跪着颤栗不止的络腮胡大汉:“贾大人还有话说?”

这个可怜的彪形大汉,此刻却弱小的如同一只鸡崽,恨不得将头埋进地里,“臣、臣不敢……”

“那就好,”梁骘满意地点点头,伸手拨弄了一下他头顶武冠上插的鶡毛,姿态亲昵:“贾大人千万不要把我当外人啊。”彷佛是在奖赏一只驯顺的畜牲。

梁骘直起身,扬了扬下巴。

任丰便举起松木火把靠近连枝灯,待火炬腾地燃起,又一把扔进木箧中。

无数绢帛被瞬间点燃,成堆的竹简噼啪哀嚎,焦糊味瞬间在殿内弥漫开。

众人更加惊诧。

梁骘望着火光,面带笑容,他的眼眸低垂了下来,在整团灼热的红中,显露出慈悲:“郭老夫人已逝,我无意于为难诸位,前尘往事一笔勾销,谁写了信,写了什么,我都不会再追究,只希望各位大人们留心观察,我梁骘绝不是传言中那等侵官暴国之人,相反,燕赵多出豪杰,河北名士云集,希望留下的人,都是忠心的人。”

他字字清晰:“再有弃信忘义之徒,我绝不会轻饶。”

烈火熊熊。

环姬跪在一旁,目睹着周华倒下,目睹曾经万人之上不可一世的大将军夫人,如一个疯子般翻滚惨叫,看她就那样哀嚎着死去,像旁观了一出闹剧。

两具老妇人的尸体很快被抬走了,却没有人去救周华,也无人理会他,环姬甚至疑心这世上除了自己,还有没有人能看到这具分成了两半的尸体?他躺在连枝金灯的灯座下,双目大张,身体从肋骨中间断开,像她曾在庖厨房里看到的被宰杀分割的一扇烂肉,面目全非,血肉模糊。

彷佛一道下酒的佐菜,给筵席增添了一个无法预料,又无伤大雅的插曲。

可他是被自己一剑刺死的。

环姬不认识这个死相惨状的人是谁,也许他是好人,也许他是坏人,有谁会在乎呢?

人死了,就是死了,不是去天上做星星了,是埋在土里,化成灰了,是冰凉,是被抛弃,是永远的黑暗和阴冷,是慢慢腐烂。

孙姐姐死了,他死了,郭夫人死了,下一个,就该轮到自己了。

阿环缓缓撩起袖子,擦掉脸上的水珠。

阿才哥,我答应给你做妻子,恐怕也要失约啦……爹娘,你代我好好孝顺吧。

就在这一夜,眼前的横尸才使她慢慢意识到,梁使君许下放她和阿才回家的诺言,根本就没有被兑现的希望。

杀一个人对他来说,比吃饭睡觉还要轻松,孙姐姐死的那么惨,她这种贱命,又有什么资格谈条件呢?不是早死就是晚死,不过等待命运随意处置罢了。

环姬呆呆地坐了很久,时间一刻一刻过去,官员和女眷们互相搀扶着离开了,侍者和婢女涌了进来,人很多,但没有一个人为她停下脚步。

她茫然地听着脚步声来来往往,玉制的杯盘碰撞,清脆叮当,一个个魂灵在她周围游荡,她们是金凤台的幽灵,而非活生生的人,没有知觉,不会笑,也不会哭,更不会有多余的感情。

血迹很快被擦干了,那个男人也被挪走了,整座大殿又变得干净体面,金碧辉煌,像宴席根本未曾开始过。

她一动不动,等待死期。

“哎?呀!你怎么还不走?还坐着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女人的声音打破了这一切。

要走了吗?

神志意外的清明,她动了几下嘴唇:“走……当然走……我都准备好了,只是一点,能不能……转告梁使君,让郭才活着回去,这事情原本和他无关。”

“你在说什么呀!”见她始终呆呆不语,还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那人笑了,“你糊涂了,不是说好的吗?回陈留?”

她的语气轻快,却有万钧之重,环姬一下抬起头,直愣愣看着面前人,眨了一下眼睛。

徐宜君也因此得以端详这张脸,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良久,忍不住喃喃自语:“真像啊……”

“……”

“唐夫人?”

徐宜君细眉微挑:“你知道她?”

“听别人说过,”环姬凄楚地笑了一下,许久才问:“真的很像吗?”

徐宜君又看了她尖尖小小的下巴好一会,心里不由自主地生出亲近怜惜,夫人十四岁时,也长得和面前这个女孩一样吗?真是难以想象啊。

她蹲下身,摸着阿环的头发安慰:“有一点,只有一点。你年纪还小,太瘦了,要多吃一些,十四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环姬闭上眼,两行清泪滚落:“梁使君不会放过我。”

在生命最后一刻,留恋这一切。

原来所有人都普普通通,一样畏惧死亡与虚空。

“我为什么要你的命。”

正当两人说话时,梁骘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他换了一件新衣服,绕过殿内被风吹得鼓起的帘幔,走了出来,身上的酒气消失,脂粉香气也散得干净。

他的脚步停在环姬面前,语气正如往常,平淡无波:“杀人不是为了见血,是为了办事。”

说着,他从袖中摸出一把短刃,那是一把短小精悍,薄如蝉翼的蟠钢小刀,熠熠生光,满刃复杂古怪的花纹,看之已经不凡。

环姬下意识往后瑟缩。

她害怕他,因为她看不透这个人。

她不知道梁使君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明明他才说了一遍,不会杀她,但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时,眼神又那么冷,仿佛所有人的死活都无关紧要。

“宝剑如人,不论出处。鱼肠剑是绝勇之剑,专诸之刺王僚,正是将此刃藏置于鱼腹中,才得以成事。”梁骘说:“现在,这是你的剑了。”

眼前匕首的光芒太过眩目,环姬怔在原地。

徐宜君眯着眼,饶有兴趣地旁观二人面对面,说不上失望,还是在她意料之中。

她早猜到,梁骘贪图的是夫人容色,现在有个比夫人更年轻,容貌近乎相同的女人立在眼前,很难相信他不会动摇。

她才不相信梁骘可以做到美色当前,坐怀不乱。

手上握了权力,就要有美人作配,好像故意显示出自己威风似的。她等着那句话——卜个良辰吉日,纳进闲房吧。

然而,事情并没有如她所预料一般发展。

阿环刚颤巍巍地接过鱼肠剑,梁骘就已经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开了,刘圭递给阿环一串铜钱:“我替你们准备了车架,郭才也在门口等着,给,拿好钱,回家过日子吧。”

出了金凤台,夏日的暖风吹在脸上,梁骘才觉得神志略微清醒。今夜确实喝得有些多,他没有骑马,改为驾车出行。

刘圭跟在梁骘的车架后,回想阁楼里住的女人形态外貌,一言一行,思索她究竟是哪一点吸引了主公。

照他的审美标准来看,长相并无过人之处,不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平心而论,那眼珠确实黑白分明,嘴也确实殷红了些,湿润的,像刚喝了暖呼呼的蜜,除此之外,挂点媚像儿,并无特殊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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