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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莹电子书 > 古代意难忘 > 第5章 黄雀(5)

第5章 黄雀(5) (第1/2页)

徐胜是被轰轰流石声惊醒的。

天色昏黑,街上到处都是流民担着筐来去,沿路逆着人群奔逃,跑过层层街巷,各家门户大敞,婴儿啼哭声和家畜吼叫混杂,乱成一团。

徐胜跨过几个横七竖八的尸体。他走得很疾,靴子沾满泥浆和血水,还踢到了几只被分割的手臂和头颅。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到了华林园。

“我妹妹呢?”

徐胜抓住一个人问。

老汉甩开他喝道:“滚蛋,谁知道你妹子是哪个!别拦着老子跑!”

徐胜青劲爆起,二话没说,一把将人掀翻在泥地,托起刀鞘,恐吓似地晃了两下。

寒光一闪,对面人登时吓得变了颜色,迭声大叫道:“将军饶命!将军饶命!”他一边抹泪,一边磕头,说一句话,就梆梆以头抢地:“非是有意冲撞将军,实在是……小仆实在不知道将军的妹妹是哪位贵人啊……”

“我问你,前几日府里送来了几个婢女,都哪去了?”

老汉膝行向前,抱住徐胜的靴子。

他只是华林园一个普通的豢人,按理是不被允许进入内寝的,他现在只得道:“园里之前有个日光寺,是古时候建造的,大将军将掳来的美女偷偷关在哪里,这会儿那些人趁乱都跑啦!”

徐胜心里咯噔一声,正欲详问妹妹踪迹,一时却有披坚执锐的人骑马赶到,挥手招呼:“敌军攻上来了!速速增援!”

徐胜认出这是和他一个队的伙伴。

“城门什么情况!”

“建春门已破,梁军架了云车上来,还有霹雳车,情况凶险!”

一个挎着包袱的人撞上他肩膀,“青州军要打进来了,快跑啊!”那人叫嚷着跑远。

“还愣着干啥,不跑等死?!”

老汉回过神来,趁徐胜说话档口,也屁滚尿流爬进巷子。

徐胜扭过头,没有说什么,忽然抹了一把脸,翻身上马往建春门狂奔而去。

马蹄从水塘踏过,污水飞溅。

母亲抱着没有气息的孩子躺在畜棚下,胸乳大敞,吃久了树皮磨成的粉,满嘴牙齿已经变得漆黑,腹部隆起老高,双目呆滞望向天空,等待死亡降临。

猎狗被腐肉吸引,焦躁不安地徘徊在她身边,眼冒红光,凶相毕露。

徐胜心急火燎奔至城门,匆匆登上石梯。主将何钦正在和面对着说话。正要上前同二人理论,何钦却先望见了他。

何钦剑法精湛,闻名冀州,邓家子侄都曾拜在他门下学习击剑,他和邓家之间,不仅有君臣之义,更有师徒之谊,正因此,邓宏才放心将大本营托付给他。

但徐胜一直认为,何钦此人性格狡猾,惯会溜须逢迎,是他最看不上的那种人,二人积怨已深,彼此早有龃龉。

徐胜指着他鼻子痛骂:“姓何的,城门已经破了,你放着街巷不守,跑到城墙上吹风,到底是何居心!”

“这城撑得住今夜,还能撑得过明天吗?没有援军,有什么意义!”

“你怎么知道没有援军,二公子手中还有几万精兵,迟早会回救邺城的!”

何钦嘴里嘟囔了几个字,没有搭话,高耸的城墙上风声猎猎,回话很快碎成残篇。

徐胜见他举止啰啰嗦嗦没个干脆,心头愈发火起,又往前冲了两步,抬手就要揪他领子。

这一回,何钦却动作得十分敏捷,他和对面人交换了个眼色,猛地抄起手中家伙朝外送。

古血生铜花,骨末丹水沙。

激石如雷骇乱崩,黑色的旌旗悬在城门上卷动,垛口处攀上敌军一只手。

徐胜低下头,只见一柄血迹斑斑的利刃刺破软甲,直插进腹部,肚子上不知何时已经豁开一个大洞,肠子混着血向外流。

兵士像骨牌一样挨着个倒下,层层叠叠,堆成谷堆高的赤色小山。

何钦插刀回鞘,咧开嘴冲他怪笑,伸腿蹬了一脚。

徐胜感到自己满身的力气和神志也被这一脚踹走了。跌进了这座淌血的小山,手里握着的令牌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月华似练,乌云半掩。每日有不多不少十二个时辰,其中子时最阴,此时问卜,必定招来灾祸。

疏帘风动,漏声隐隐。

闭上眼,只听见夜风卷起树叶的沙沙声,像有精怪蹲在树枝窃窃私语。

说不上哪里不对。

郭氏睁开眼,盯着床帐上的绣花,辗转不能眠,忽地一下坐起身。心如擂鼓,脑海中迷迷蒙蒙,想起自己死在战场上的丈夫和儿子。

据说大将军是被梁骘一箭穿心,失血过多而死,从心口涌出的血流了满地,渗到帐外的草地上,连浑身包裹纱布都不能止住。

一会儿,眼前又仿佛出现了秦姬等人。她们都被自己下令吊死在房中,面青如僵尸,脸上涂满了墨水。

这是她亲手涂抹的,抹在原本鲜妍明媚,如今却布满青紫色淤痕的面颊上,看看这些贱妇到了九泉之下,还有何脸面再侍奉大将军。

她越想越心惊,遂披上衣服,叫醒堂边守夜的仆人。

婢女打着瞌睡,心不在焉地起身点灯,斜偎在榻脚。

到了三更,果然隐隐听见外面有响动。俄顷,府里也骚乱了起来,回廊下,有人举着火把惊慌攒动,影子在窗槅上闪闪烁烁。

门哐地撞开,刘媪冲进屋,满脸惊恐道:“夫人,大事不好!城门守卫叛变,梁军进城了!”

郭氏眼前一黑,像被人从背后打了重重一闷棍,脚下一软,倒在了榻角。

婢女赶忙上前搀扶。

郭氏甩开伸来的手,她的眼睛血红:“守门的何将军是邓家心腹重臣,怎么会叛变?”

纵然心里想过无数个梁军攻入邺城的可能性,却万万没有料到,一向忠心耿耿的何将军竟会变节!

“据说梁军暗中使诈,将主将的甲胄和令旗被挂在城外了,守城兵士远远一看,都以为主将被斩,无心抵抗,大开城门,举白旗投了降!“

”徐胜呢?“郭氏慢慢撑起身。

刘媪重重磕了一个响头:”徐将军带领手下拼死巷战,身负重伤,也、也阵亡了!“

“好,好啊……”郭氏虚弱地微笑着,自己脱下常衣,由着侍女为她换上麻布丧服,“扶我去正堂……这些日子,也到该有个结果的时候……”

月上中天,大地剧烈震颤,马蹄飒沓,兵戈碰撞声逼近,潜藏的危机渐渐浮出水面。

徐宜君从壁橱深处摸出一个螭形玉玦。

天降丧乱,生民倒悬,孩子的命和一斗米是一样的价钱。抬头茫茫然俱是黑暗,明主又在何方?

宫中一连数位幼帝,宦官弄权,外戚乱政,官民世子如处沸鼎之中,九州揭竿而起者不知几何。

熹和二年,梁骘攻破济北、东平、山阳数郡,又采纳治中从事姚堪建议,领疾兵南下偷袭鄄城、陈留,生擒守将,统一了青州和兖州。十月,上表进献,天子封其为车骑将军,青州刺史,持节都督兖州、青州军事。

自此,邓、梁二人在北方大地上,以犄角之势对立,一场决战在所难免。

大将军邓宏已领冀幽并三州,自认兵马强盛,愈发骄横,数次慢怠天子的使者,梁骘便以此为由,发讨逆檄文,以亵渎朝纲、擅行废立为名,于征、卞霖为将,率二十大万军分三路越过漯河,欲直取冀州。

梁骘先派人绕后火烧邓军粮草,自己则领兵屯守济水迎战。邓宏粮草被烧,腹背受敌,被梁军大克追击,连战连败,一直逃奔到鄃县,途中为流矢所射,沉疴新疾并发,一命呜呼。

这一战尽剿邓军精锐,主公身死,群雄无首,败局已定,二公子邓简则带领残兵辗转流亡。

邺城守将负隅顽抗,梁军也并不急于攻城,反而安然驻扎于城外,等待粮草断绝,乱自内起。

整整四个月围城,邺城溃败,只在一夕。

如果上天眷顾的话,这也将是最后一夕。

宜君看见自己站在门口,那么多的白,白幡白布白旌,大雪压地,令人窒息,中间停着不知谁的棺木,巫士设立祠坛,如鬼如魅,哀乐齐鸣,堂上木牌分明刻着——故青州刺史尹琇之灵位。

“主公因何而死?”年轻的她开口问。

白帘被风吹得鼓起,少年嗓音又沉又哑,简直像风雪中迷途的孤狼:“邓宏。”

“哦,“她愣了愣,眼神从缟素中聚焦:”那他在哪里?”她思索了一会,又补充道:“我要去杀他。”

一身孝服的素白少年默默将纸钱抛进火堆,烈焰呼啦就蹿得老高。

“……冀州。”

宜君想,离开临淄的时候,他还是一个清秀而寡言的少年,四年过去,小郎君变成了主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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