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人情冷暖 (第2/2页)
京城佘宅。
佘非忍在宅子里孤孤单单。
香莲走了,朱青颜又安排了一个下人给他,是个瘦瘦高高像个麻秆子的男仆,名唤阿柴。就是之前看门的那个阿柴。名如其人。像柴禾。像就像吧,反正原本的香莲长得也不好看。
阿柴做事也像柴禾,慢慢吞吞。去厨房取个饭菜,巳时去,未时回。中间隔上一个时辰,直等得他饥肠辘辘、眼冒金花,才慢吞吞地托了饭菜回来。饭菜俱凉,若是鱼,总是鱼尾,若是肉,只有骨头,若是青菜,全是白花花的菜帮子。
没办法,谁让佘非忍之前得罪过他。新主母也说了,小公子脾性有些骄纵,她不介意替他磨磨性子。主母都发话了,他一个下人还能不听?
佘非忍已经忘了自己曾苛待过他,也不知其中的弯弯绕绕,责怪道:“阿柴,怎么去这么久?”
阿柴的理由也很充足:“厨房烧得慢,前头先烧好的,都送去夫人屋里了。”
“你不能拿好一些的菜吗?”
“鱼尾吃了聪明,好肉都在骨头边,菜帮子养人。”
“算了,下次我跟你去厨房。”
晚饭时,他带着阿柴去了厨房。
厨房里热气腾腾,已在准备整个宅子的晚膳了。香气四溢。
里侧的锅上炖着几盅干贝佛跳墙,这个倒也不错。眼看厨娘上手取菜,佘非忍踮起脚:“给我一盅。”
他以为如同之前一样,他出了面,厨房的人总归要给面子。岂料管厨房的张嬷嬷看也不看他,只顾着将盅碗递到别的丫环处,最后将锅盖一扣,去掀另一个锅。那口锅里炖着蹄髈,浓酱赤红,肉酥得筷子一戳便入。
“给我一个。”佘非忍递上盘子。
张嬷嬷总算接过他手里的盘子,递回来喷喷香的......猪蹄。猪蹄便猪蹄,也是美味,偏偏上边精肉皆已剔尽,只剩两块囫囵的圆骨头,还有一块......生姜。
阿柴拿着托盘过来,上边已盛了一碗饭和一盆土豆,连盘肉也没有。他把托盘往佘非忍手里一放:“小公子,你先拿回去吃。我在这边吃完了过来。”
佘非忍托着托盘往外走,阿柴往几个下人处凑。那边桌上,倒是有一盘热腾腾的蹄髈,满满的,全是带皮的精肉。
也不止这些菜,从他眼前经过的,还有花揽桂鱼、龙身凤尾虾、油焖笋、纯葫羮,排着队地往朱青颜的屋子送。多出来的,都便宜了下人,偏偏不便宜他。
仆人们忙里忙外,除了让他“让让”,再无人多看他一眼、多问他一句。
之前他母亲在的时候,那些下人们见着了他,都要停下来恭敬地向他行礼问安。若是他母亲在,他们定然不会让他一个人托着这么一盘入不得眼的菜。若是他母亲在,这些美味佳肴,哪还需要他开口要,早已忙不迭地送到他面前,让他挑三拣四了。
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佘非忍一日之间便又尝透了。凉风吹过脸颊,残霞在天边只剩下一丝暮光,冰凉的泪水滚落在身前的碗中,权当加了味。
阿柴说吃好饭就过来,直到天已墨黑仍不见踪影。
还好佘非忍不太怕黑,也会用火折子,他点亮灯烛。屋里有几本书,他摊开一本,放在身前,似乎有了事做,也能略略驱走一些清冷。
黑暗无声,思绪如云般漫过来。无数的疑问渐渐在他心里开了花。
母亲为何突然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她生前真的和姨母发生过争执吗?所为何事?是因为这些事,才轻生离世的吗?
可是母亲,你不是最疼我吗?
为何这么轻易地把我丢下,把我一个人孤零零地丢在世上?我才七岁,还不足以照顾好自己,你一走,连个照顾我的人都没有。往后,我就成了世上最可怜的孩子。
他自己都不曾发觉,眼泪已经打湿桌面。
夜深的敲更声远远传来,已经很晚了,臂肘湿凉,他抹干桌子,趴在桌上睡着了,梦里清清冷冷。
半夜醒来,他仍在桌上趴着,凉意嗖嗖,半边手脚已是全麻。灯烛已经灭了,也不知是被风吹灭的,还是阿柴回来熄灭的。他睡到床上,自己脱衣,自己打开被子,未洗漱,也未换衣。
一觉睡醒,天已亮。
以往这个时候,香莲已经将洗漱的清水送来。可此时屋里,仍什么也没有。
“阿柴,洗脸水呢?”
“我去拿。”
阿柴不情愿地回一声。过了一会,一盆清水不轻不重地顿在佘非忍面前,水花溅到他脸上、身上,冰冰凉凉。
“太凉了,要加点热水。”
“小公子,凉水洗脸,一整日头脑都清醒。”阿柴总是有无数理由搪塞他。
“毛巾呢?”
“架子上挂着呢。”
“替我拿过来。”
嗵。
阿柴扯了毛巾远远地扔过来,倒是正好落在盆里,却又溅了他一脸的水。
看来又得他自己拧毛巾了。从前都是香莲替他拧好毛巾送到他手上,他第一次自己拧毛巾时,都不知该往左还是往右,只能团在手心里,用两个手掌的力气挤掉毛巾里的水,湿答答地抹在自己的脸上。
还好挤毛巾这种事,做过一次也便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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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段时日,朱青颜又来看了他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