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 (第2/2页)
韩济想的是,解东良也是一代豪杰,竟然被胡定边挤兑成这样。
胡定边想的是,小时候你就不是个儿,长大了怎么还这么没出息。
解东良丢了大刀,一把扯开领甲,索性坐在地上,怒道:“胡师兄,你又赢了!”
胡定边笑呵呵地捻了捻胡子,转而神色严肃道:“解师弟,听师兄一句劝,和那余孽搅和在一起不会有好下场的。倦鸟归林,何其逍遥,回山西吧。”
解东良经此一战,也觉得索然寡味,河伯本与自己就不是一路人,自己这些年替他做的也足抵当年之恩,确实没有必要再为河伯那不切实际的野心赴汤蹈火了。但这个“输”字,又要他如何张口?
“解大哥,”韩济飞身下来,抱拳施礼:“多谢你手下留情,不然我就算再有九条命也不够填你这口大刀。此番恩情容后相报!”
解东良心下暗叹,我要杀他,他返到谢我不杀之恩,自己心胸竟然还不如这个小子后辈。心下里越发看中韩济,杀意渐消。
胡定边抬手扔给解东良一个卷轴:“韩济杀你七十三人,你门人杀我大小将校一百一十人,只要你和那个余孽分道扬镳,我不和你计较,你我恩怨两消,如何?”
解东良打开卷轴扫了一眼,都是那些被刺杀的将校名单,他心知胡定边是在给自己台阶下,怕自己不好向河伯交代,心念电转,越发觉得自己不该和胡定边、韩济这样的人为敌。毕竟以胡定边的修为想要留下自己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
解东良叹了口气,杀意全消,冲着韩济扔来一个酒袋:“韩老弟,将来江湖之上必有你一席之地,他日想喝酒了,到山西找我。”
韩济恭敬抱拳,弹开塞子豪饮一口,又将酒袋抛了回去:“解大哥,小弟定当叨扰!”
解东良接住酒袋也豪饮了一口,没有再理韩济,返到看了看胡定边,眯细了眼睛,看了又看:“胡师兄,你也老啦,以后有机会也来庄上喝一杯吧,那坛杏花村算算已经快二十年了吧。”
胡定边若有所思,喃喃念道:“难为你还留着。改日,改日我一定去!”
解东良知道胡定边的性子,哈哈一笑,提刀牵马转身而去。一个魁梧如神的背影,在银月的照耀下格外潇洒。
韩济从两人跨越时空的目光里,依稀看到了他们年少时的手足情深,快意恩仇,与之在沙场上的你死我活极不相称,令韩济不胜感喟。
人在江湖,总有诸多身不由己,身在朝堂,又能好到哪去?
此次韩济深入敌后,以一己之力击溃宋庭杀手集团,胡定边为之报奏记功不在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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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伯失了解东良杀手集团的辅助军势日下,不得已只能退兵,燕军一举收复失地,燕山南北、黄河两岸终于迎来了短暂的和平。
韩济因功擢升宁远将军,被胡定边压了一副重担,负责练兵。韩济出身江湖,论武功颇有所长,论战阵却算不上出类拔萃,胡定边用心可见一斑。然而练兵日长,韩济却生心魔。日间思来想去,如果当时自己懂得分阵合击,懂得渐次阻击的打法,当年那一班兄弟也许就不会命丧沙场。
无奈、自责、沮丧、懊恼,诸般情绪如梦魇一般,日日夜夜围着韩济,让他片刻不得安宁,一闭眼就是那些故去的袍泽,纵然韩济杀人无数,却也抵不住这样的自责。时日渐长,除了对袍泽的愧疚,师傅青云子昔日的教训浮上心头,那些死在韩济手下的亡魂,那些亡魂的至亲骨肉是不是也在承受着与韩济一样的煎熬?
许多人快乐,不是因为得到的多、享有的多,而且思考的少。自打人类学会思考那一刻起,不快乐也就应运而生。这段时间里,除了训练新兵,韩济最常做的就是到湖边坐着,常常一坐就是一个下午,有时还有一个晚上,而这个有时已变得越来越频繁。
他既见过夕阳余晖在湖面抛下的绯红,也见过银月揉碎在湖水里的温柔,可他怎么也摆脱不了对故去袍泽的歉疚。胡定边知道这是韩济的劫,看着往日那样一个落拓的少年,如今成宿成宿的坐在湖边吹风酗酒,一时间竟也无所适从。
夏天早已不再,秋天也渐渐凋零。韩济早已不再负责新兵训练,胡定边亦不管他,军营之大任其自由。往日的韩济若是意气风发、落拓不羁,今日的韩济却让人觉得像是一个骨头里都已朽掉行将就木的废人。一副久失睡眠的倦相配着满脸的胡茬,像极了一个自暴自弃的看客。如果徐琳知道他所中意的英雄已沦落至此,不知道她应该如何向韩星随去夸耀他父亲的丰功伟业。
秋愈凉了,一只云雀扑通一声栽进湖里,韩济知道,那又是一个生命同这个世界的告别。而这副光景让他也跃跃欲试。忽然,一声清丽的鸟鸣,一只白隼划破长空,扑棱棱的落在韩济肩上。
一股淡然的,又像是穿越时空的香气钻如鼻腔。韩济打了个冷颤,醉意也消了三分。这位许久未见说不清是敌是友的故人,竟然能用这样的方式找到自己,让韩济死水一样的心思荡起了一圈涟漪。
韩济没有马上去拆那白隼足上的信桶,返到饶有兴致的猜起了信上的内容。思来想去,当年还欠着人家两个人情,如今怕是到了还人情的时候吧。
弹掉泥封,四个血样的字迹映入眼帘:“洛阳救我!”韩济脑中一个霹雳炸响,飞身便走,丝毫来不及为自己刚刚的饶有兴致懊悔,他唯一庆幸的是这几个月的颓废还没让自己的身手变成一个真正的废物。
千里传血书。是谁能把千面娇姬逼到这个地步?自己现在感到洛阳会不会为时已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