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玫瑰公馆 - (第2/2页)
“就算我什么都做不了,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莎莎和小宁出事……哪怕是拼上我这条命。”她的手腕已经因为挣扎留下了红紫的痕迹,她却始终低着头固执地想抽回自己的手:“我已经丢下过她一次了,不能再丢下她第二次。”
那挣扎的力道对红唇女人来说显然不值一提,但在这片黑暗中,连阙却不经意瞥见有一滴晶亮的液体滴落向两人交叠的手腕。
红唇女人也似因此片刻怔忪,竟一时未拉住离开的人。
就在菲姐挣脱了她的手,向着门外的黑暗跑去时,两人的身后突兀地传来了瓷器碎裂的清脆声响。
她们寻声回过头,见连阙正将一张纸从瓷器的碎片中取出。
“向日葵公馆的主人……”连阙将那张纸缓缓展开,粗略扫过上面的内容,抬眸看向立在门前的纤瘦身影:
“崔静。”
他的声音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在这一刻,门外的一切嘈杂都在他从容的语调间渐远,只剩下那道如同咒文一般的音节——
崔静。
熟悉而陌生的名字如同打开了一道禁忌的尘封,竟让原本孱弱的女人周身聚起了森森鬼气,她原本温和的容貌因这片鬼气平添了难以忽略的攻击性,周身的皮肤也渐渐褪去了色泽变为可怖的惨白。
这样的蜕变让在她身侧的红唇女人也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对于危险与力量的直觉在此刻驱动着她的本能。
“谢谢。”
化为厉鬼的女人却并未作出任何攻击的动作,只丢下一句话便转身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门外的黑暗,因为此刻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待着她。
如今化身为厉鬼的崔静模样骇人,她尖啸着扑向将两个孩子擒住的鬼影,雨夜的寒风如同刀削般刺骨,让花园边本就瑟瑟发抖的众人游移间再次退缩。
“你早就知道地契在这里?”红唇女人愕然地看向连阙,低喃的声音如在自语:“所以你之前也没有完全相信她,那文森瑞……”
还未等她说完,连阙便已走向一旁安置若紫的地方。
黑夜已至,此刻若紫身上的情况已然真正恶化,有尖刺划破了她的皮肤,蠕动的荆棘仿佛在下一刻便要彻底将鲜活的生命沦为载体。
连阙快速翻过她的手掌,平静而肃穆地看向已占满若紫手心如心脏般搏动的种子。
“如果我不能离开这里,那些无辜的人……就拜托……”
连阙抬起头,对上了那双失去焦点涣散的双眸。
门外的阵阵尖啸与对峙让空气也变得黏稠,红唇女人在连阙身侧蹲下,声音干哑:“现在怎么办……”
她颤抖的话还未说完,便察觉连阙抽出了她携带的那把匕首。
“相信我吗?”
他的声音凉薄,在这样的情况下依旧沉着的神色映刻在若紫混沌的眼底。
神志一点点从她的身体中流逝,她能清晰感觉到这些带着荆刺的藤蔓正从她的身体中破土而出,又因房间的压制在刺破她的皮肤后迅速枯萎,这样的过程正在一次次不断循环。她在与抢夺身体的异种最后博弈,那双失焦的瞳孔似想努力看清眼前的人。
她的唇因疼痛不住颤抖,却咬紧牙关点了点头。
鸦羽一般的长睫在低垂间打下了一道暗影,隐去了连阙眼底晦暗的神色。
“你该不会是……”
在红唇女人错愕的抽吸声中,连阙手中的匕首已然快准稳地划过若紫掌心那颗种子。
原本在试图突破禁制占据身体主导的藤蔓疯狂颤抖着,薄皮之下涌动的荆棘叫嚣着想自皮下钻出,狠狠报复伤害它的人类。
然而在它冲破禁制前,连阙手中的匕首却已利落地划过种子延伸出荆棘的地方,手起刀落间将那颗连接着血肉与纤细藤蔓的种子剥落下来。
种子不似人类的刺耳尖啸还未闯入耳中,便连着血水一同被剥落在地上,只剩下轻微的搏动。
门外厉鬼与异化藤蔓之间的撕咬还在继续,文森瑞化身的藤蔓却忽如剧痛般发出阵阵哀嚎,饱满的藤条渐渐变得枯扁,外侧的藤蔓也随之疯长向公馆大敞的房门、撞碎了玻璃窗自四面八方涌来。
遮天的藤蔓汹涌而至竟不再顾忌禁制势必要将他拖出公馆,连阙却立于原地未动半分,他只轻抬起脚,一脚踩在那颗苟延残喘的种子之上。
袭至面前的数道藤蔓随着种子被碾碎瞬间枯萎,如经年风化的沙砾一般碎裂后簌簌落地,门外随之传来异化藤蔓震耳欲聋的哀嚎声。
红唇女人屏息凝视着他一气呵成的动作和那颗脚下被踩碎的种子,然而做完这一切的人却毫不在意地扯过沙发上的蒙布擦拭手上溅落与匕首沾染的血迹。
红唇女人迅速扯下衣服的一角,为若紫简单将掌心的伤口包扎好,但随着种子被剥离、扎根于她皮下的藤条枯萎,她的生命也似在一点点流逝殆尽。
“如果……如果我不能活着离开这里。”若紫的声音气若游丝,望向连阙的目光却带着一丝安宁:“能不能请你……”
连阙却如同猜到了她即将说出口的话。
他望向公馆外的黑暗,打断道:“那是你的愿望,如果你想完成,就自己去把副本走完。”
原本在雨幕中的异化藤蔓大片枯萎,也似脱水一般瞬间变得干瘪枯槁。
遮天的庞然大物发出凄厉的哀嚎,选择帮助文森瑞后站在这片黑暗花园边的几人被眼前一幕惊散,不约而同向公馆内跑去。
化为厉鬼的崔静也在这一刻蓄足全力,鬼气森然间,这一击竟并非攻向将两个孩子牢牢束住的异化藤蔓,而是向着站在一侧的刀疤男人!
守在一侧的刀疤男人哪里想到厉鬼会突然发难,他硬生生吃下这一击,被震得重重撞在公馆的墙壁之上。
这一下力道骇人,似将他的内脏齐齐震碎,血腥气翻涌之间,内脏碎片和着血沫一口喷了出来。
意识一片混沌间,有什么东西碎裂后自他胸前的口袋中滑出。
竟正是那把他刚刚用来召唤女童的木梳!
始终站在一侧欣赏这场荒诞盛宴的沈逆笑容倏然一窒,他错愕地回过头,看向身后昏暗公馆内那道修长坚毅的身影。
风雨穿堂间浮起连阙的衣角,他的掌心赫然是一把与刀疤男人全然相同的木梳。
***
汹涌的气浪在连阙周身盘旋,渐渐汇聚向那把木梳。
刹时间整间公馆都似被这股强劲的气流波动,气流连接的终点正是被黑暗藤蔓缠绕的女童。
雨不知何时停了,点点荧光在黑暗中聚向莎莎身边,灼烧了将她一圈圈缠绕的藤蔓。似有一道无形的牵引,让她向着风浪与光点聚集的地方而去。
被灼伤的藤蔓愤怒地想再次缠上她,莎莎却突然睁开了双眼,那一双稚嫩的手竟反而攥紧了意图缠在她身上的藤蔓。
牵引着女童的力量随着她的手掌落向本欲将她留下的藤蔓,竟生生撼动了整片隐在暗影中的变异藤蔓。
直到这时,化身为藤蔓的文森瑞才意识到危机,高耸错杂的藤蔓意图从女童的手中挣脱,却无论如何也不能从她稚嫩的掌下抽离。
女童拉拽着她自身数十倍的诡异藤蔓向着公馆大门拖去,竟硬生生将庞大的生物拖入门内。
刚刚恢复生机的藤条深入公馆后便再次枯萎衰败,凄厉的哀嚎响彻天际。
连阙站在大厅正中,眼前山倾般的场景始终未能将他撼动半分。
大量异化藤蔓被拉扯涌入公馆,就在几人下意识向后避开时,翻腾如海啸的藤蔓却迅速枯萎,直至整片黑藤衰败化为一位身着西装的熟悉身影。
随着他的坠落,昏迷的小宁也自空中跌落,被随后赶到的崔静接在怀中。
这位原本的绅士此刻异常狼狈,他摔在腐烂与泥泞堆积的藤蔓残渣中,西装凌乱、满身脏污。保养得当的皮肤如被灼烧般冒起阵阵白烟,在他痛苦的□□中逐渐变得如枯木一般老态干裂。
一双孩童的脚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文森瑞如遭雷击一般挣扎着起身,踉跄着向门外跑去。
但他刚迈出一步就被定在原地,两扇凹陷变形得无法合拢的门此刻被铁链束住,一把铁锁正穿过链条堪堪落锁。
“既然这里是你的家,这么着急走做什么?”
做好这一切的人轻松回过身,已将他的退路尽数斩断。
变形无法合拢的门与将它束住的铁链形同虚设,但就是这样一道任何人都可以钻进钻出的大门,此刻却拦住了文森瑞全部的退路。
自那把锁扣下的瞬间,文森瑞身上的腐化便越加明显,凄厉的哀嚎响彻了整间公馆。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文森瑞双目赤红地欲扑向始作俑者,目光狠厉得像是想将眼前的人生生撕碎。
他此刻全然不复从前的绅士模样,如同深渊爬出的厉鬼般扑向连阙。口袋中的卡牌发出阵阵灼热,连阙却依旧站在原地,目光淡漠地看着那人一点点被腐蚀的面容。
大厅内的人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
文森瑞却突兀地停在了连阙面前几步之遥的地方,再不能前进半分。
“爸爸,你怎么不陪莎莎玩了?”
文森瑞僵硬回过头,只见一双稚嫩的手伴着森森鬼气攥紧了他的脚踝,竟轻松将挣扎的文森瑞向后拖去。
“今天莎莎的头发好看吗?”莎莎咧开唇角,她的头发已随着召唤变为当晚连阙梳理的模样。
“救命、快救救我!”
文森瑞哪里还有心思去看她的头发,此刻攥紧的手如同烙铁一般灼烧着他的脚踝。
孩童尖锐的笑声与文森瑞痛苦的咒骂声回荡在公馆内,大厅内的众人被这样惊悚交织的声音激得头皮发麻。
“她已经失去理智了!她从前不是这样的!不……她不是我的女儿莎莎!救我!!”
文森瑞无力挣脱桎梏,惊恐交加中看向躲在角落的众人。
“你们已经选择了我,没有我你们觉得自己还能活着离开这里?!”
前一刻还选择站在他这边的几人此刻不约而同避开了他的视线,众人都很心虚,谁也不知道他们刚刚选择了文森瑞,如果文森瑞输了他们会不会也被算作挑战失败。
文森瑞没有等到任何搭救。
他的哀嚎伴着咒骂,直至发觉没有人再次站在他身边,他突然收起了求饶的姿态转而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
“既然你们不愿意帮我……”
连阙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但几乎同一时间,刚刚伙同文森瑞夺锯子的几人突然发出阵阵惨叫。没等他们做出任何反应,已有道道尖刺冲破他们的皮囊,转瞬之间便被体内催生出的荆棘蚕食,迅速孵化后沦为挂在黑色荆棘之上的森森白骨。
文森瑞如同野兽一般匍匐在地上贪婪地汲取着几人身上的养分,干瘪的皮肤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生机。
他目光中的狠厉一闪而过,反手一把握住身后女童的脖颈,藤蔓也在瞬间将她重重缠绕,根根尖刺刺入女童稚嫩的皮肤贪婪地汲取着养分。
莎莎越是挣扎,身上的藤蔓便缠得越紧。
文森瑞竟借着自几名选择帮助他的人身上获取的力量,在顷刻间逆转了局势。
连阙再次察觉口袋中的卡牌发出阵阵温热,他习惯而安抚地将指尖划过卡牌,示意卡牌中的人稍安勿躁。
文森瑞已恢复了细腻白皙的指尖划过莎莎的脖颈:“不想她死就别过来。”
他的话将欲冲上去的崔静定在原地,目光也再次打量地落在崔静身上:“我是不是……”
文森瑞的目光很奇怪,不像是情人相见,倒像是对陌生却带着一丝熟悉的人的打量。
就连躲在角落照顾若紫的红唇女人也在不觉间察觉到了那件被她们遗漏的事——如果崔静是莎莎的母亲,那为什么在文森瑞刚刚见到她的时候却没有第一眼就认出她。
总不会是这间公馆内所有的人都失去了记忆……
就在他片刻的迟疑之间,崔静已然切断了他攀附在莎莎身上的藤蔓,将他重重扑撞在木质的架柜之上。那双生长着尖锐指甲的手也随之刺入文森瑞的左肩,将他整个人狠狠定在墙上。
“从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如果我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不要因为那些事伤害莎莎!”
她的话像是让文森瑞面上的神色从惊愕转为狐疑,直至所有的神情都渐渐被贪婪与兴奋取代。
“我只是想用我的办法留住她。”文森瑞循循善诱道:“告诉我,她的那只脚被藏到了哪里……”
“不!那根本不是莎莎想要的,不要把她变成不人不鬼的怪物!”
被斩断的藤蔓依旧缠缚在莎莎身上,她的痛苦并没有因为脱离文森瑞的桎梏而减少半分,生机依旧在一点点自她的身体中流逝。
连阙趁乱接过莎莎后将她带到一边,这些藤蔓太过难缠,他干脆用匕首将藤蔓划开,那些被划断的藤蔓当即停下吸食的动作,转而愤怒地缠上连阙的手腕。
更是有一株藤蔓向着他手心未被妥善处理的伤口钻去。
“小心!”
冷肃而克制的声音第一次染上了一丝焦急,这声音连阙极为熟悉却并非来自在场的任何一个人。
他动作利落地攥紧缠缚上来的藤蔓,目光扫过依旧危机四伏的大厅。
刚刚的声音是——景斯言,在场的人却明显都没有听到他的声音,所以,景斯言在卡牌中的时候,其他人是无法听到他的话的?
那为什么每次景斯言想从卡片中离开的时候都没有说话,只是卡牌本身会隐隐发烫。
不过眼下连阙没有太多时间去想这些,他利落地切断藤蔓,一点点将钻进莎莎皮下的藤蔓连根拔除。
“不是她想要的?”文森瑞如同听到了什么笑话,冷嗤道:“你是知道莎莎一直有多想见我的,她说过,和我在一起的时间才是她最快乐的日子,而你呢,你甚至连跟她在一起的日子都忘了。”
他说话时目光中的温柔不似作假,崔静的面色也随之变得愈加苍白。
连阙却在这时突兀地停下了动作。
忘记。
他的脑海中有一道声音悠悠响起,如同在深渊中的回响,遥远而熟悉——
【很简单的,我教你?这个东西叫做“傀”,抽出灵体的一部分记忆,就可以做出记忆中的人。】
【越是强大的恶灵,制作出的傀就越厉害,甚至可以用来束缚住残缺的灵体,那不就和普通的恶灵没什么区别了?】
【情感?怎么会有情感……恶灵制作傀,都是为了扔掉羁绊。】
【因为——】
“什么都不记得了?”他咳出几口黑红浓稠的血水,又复说道:“她可是说过……‘最讨厌的就是妈妈了’。”
被扯落的藤蔓顽固地再次缠上连阙的手腕。
崔静的面色瞬间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就在文森瑞话音将落的瞬间,几道带着尖刺的藤蔓已然洞穿了她的胸膛。
厉鬼痛彻心扉的嘶吼声传遍了公馆内的每一个角落,她的双目赤红,那只将文森瑞定在木柜之上的利爪终于如坚定了信念一般划破他的皮囊,径直刺入那颗依旧在搏动的心脏。
连阙按住疼痛欲裂的头,透过朦胧的视线看向缠打在一起的两人。
直到重伤的两人纷纷倒下,他们的厮杀,似乎没有真正的赢家。
“我……才是公馆的……主人……”
文森瑞暗色的血液浸染了整片地板,他看向那副高悬的壁画,痛苦而贪婪地伸出手:“我和莎莎……”
“只可惜,莎莎根本不是你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