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八章 减租减息 (第2/2页)
陆维这么说是何意?这又跟减租减息有什么关联?俞家主一时想不明白,难道是消息有误?若不往减租减息上靠,那先前的准备不就白费了?想了想俞老大用手指戳了一下李家老二,李老二当即就明白了,起身拱手说道:
“陆长官高义!真让我等自惭形秽啊!若是陆长官不弃,在下愿意捐粮食万石,以助陆长官赈济难民之用。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乡里乡亲,看着他们忍饥挨饿,我等于心何忍啊!大家说是不是啊?”
庄莛蕤是个搅屎棍,李老二就更不是个东西。还于心不忍?他虽有心,可那心是黑的,是坏的!要不然也不会干拐卖人口,走私鸦片这类缺德勾当。在座的诸位能见得李老二也就他们哥几个,这一点李老二悉底清楚,可这又怎么样?反正话已出口,如果不接和那陆维的礼岂不是白敬了吗?
经历短暂尴尬之后,附和声连连。上一次是捐钱,这一次又是捐粮,可陆维还是不接受。开玩笑,这点小恩小惠就想打发人?就见陆维拱手说道:
“好了!好了!诸位!陆某人算是看出来了,大家都是仁德之辈,这好意陆某心领了,可捐再多的粮食都治标不治本啊!”
这就来了?俞家主意识到陆维终于要步入正题了。就听陆维继续说道:“解决难民问题,根本在于解决难民生计问题。这农民不种地就相当于我们扛枪不打仗一样,不务正业!这几个月来战区一直引导难民返乡,可收效甚微。究其原因,一方面是因时局不稳,担心辛苦种出的粮食,日本人一到,不是毁于一旦就是成了他人腹中之食。但这并不是主因,真正原因在于农民种地,非但难以果腹,反而要因此负债累累。
就以宿迁为例,国府建立(指南京国民政府,即蒋政府)之初,规定田亩正税为每亩九角,民尤以为苦,可及至民国十八年(即1929年),各种附加税却已占到收入的三分之二。当真是种一亩地,一年辛苦下来连那点儿籽种都收不回来,百姓何苦种田?中农尚且如此,更别说那些还要负担你们租子的贫苦佃农了!负担不起就只好举债度日,我听说你们放的印子钱,有种说法叫:借一还二利带三!你们都说说,这么多年有几个能还清的?哪个不是利滚利?这种情况下还有谁愿意种地?都变成流民了!”
赋税繁重,租息磕沉!这他们都知道,可这也不能全部怨到他们头上。他们本就是靠着收租过活,国家赋税沉重,若不转嫁给佃农,难道让他们喝西北风啊?这年头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陆维当然知道这一点,所以他又接着说道:
“为了给百姓减轻负担,让他们安心耕种,战区决定从即日起免征抗日救国公粮!”
啊?陆维说罢众人大为震惊,自民国以来,赋税从来是见涨不见跌,而且是名目繁多。抗日救国多好的由头,说免就免了,足见魄力。不过抗日救国公粮虽说不少了,可相较课税而言,貌似是杯水车薪吧!别急,这还不算完!就听陆维又是一记重磅炸弹。
“我听说古之盛世,民必积三年之粮。三年我们做不到,但一年还是可以的。所以,每家每户允许有三亩自留地免征任何赋税。三亩之外则实行累进税制。十亩之内就按正税和附加税的三十分之一征收,十到二十亩二十出一;二十到五十亩十出一;五十到一百亩五出一;一百到两百亩二出一;两百亩以上一律足额征缴!”
陆维说罢,众人已经顾不得震惊,还是想想该怎么咽下这口苦水才是啊!毕竟这条政令一出,他们无从反对。因为它并没有加税,相反还降低了很多。原本以为陆维会强制推行减租减息政策,没想到人家突然来了这么一手,这是逼着他们自己动手呀!何也?所谓羊毛出在羊身上,以前农税田赋繁重,他们却可以将其转嫁给佃农,是以地主所获乃是纯利。现在就不行了,这条政令一出,自由农和小地主成为最大受益群体,没有了重税负担,地租自然可以降低不少。这样便与他们这些大地主形成竞争关系,你若不降,没人租种你的田地,你连羊毛都没处薅!而超过两百亩就要交全税,这才是要了老命!以前还能通过谎报瞒报,动用一些关系,使使钱也就糊弄过去了。可看陆维这架势,这招是行不通了!好在陆维疏忽,没有料到,苏北绝大多数土地都集中在他们这些大地主手里,只要他们团结,陆维迟早要妥协。那么多流民,就是高粱糊糊也能把人吃垮了!
想得倒是挺美,不过他们到底是低估了陆维。且不说庄莛蕤早已经是陆维的人,就是在苏北地界举足轻重的陈俞李三家也想着法的往上靠,此刻更是急不可耐!
陆维说罢,眼见大多数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庄莛蕤也若有所思,估计是在权衡利弊吧?李家老二一看,居然还有空子可钻,当即不再犹豫,连忙起身抱拳说道:
“陆长官此乃仁政,不仅极大减轻百姓负担,就是我等也惠利颇多。既然陆长官下定如此决心,我等再不表示就有些不近人情了。只是这该到什么程度还请陆长官示下,无论陆长官定下多少,我李家坚决支持!”
李老二刚说完就发现,苏北另外一户大地主江老儿便向他投来怨恨的眼神,四目相对,李老二也不怵他,当即胸膛挺得更直了。陈俞李三家向来一体,哪能受得了别人眼色?陈老三立马出来支持李家二哥,说道:
“没错!无论陆长官定下多少我们陈俞李三家都坚决拥护!”又道:“我想你们手里的地再多也没有我陈氏多吧?我以陈家主的身份承诺,无论陆长官定下多少,我陈氏只收一半。就这也足够滋润了,要多少为够?”
这话是说给那些还在犹豫,又明显不舍的人听的,其实更多是说给庄莛蕤听的。不想庄莛蕤被他这么一“激”,也已按耐不住,随声附和道:
“好!陈家主说得对!人生百年,屈指不过三万六千天,纵有广厦万千,栖身只需一间;良田千顷,三餐即饱!陈家主看得开,舍得下,我庄某人陪着你!我庄家佃租也只收一半!”
一时间陈俞李三家再加上一个庄莛蕤,某些人还想着团结起来共同对抗陆维,一瞬间企图变成了妄想。在这种情况下,减租已成为大势所趋,但陆维还需要获得更广泛的支持,而那些小地主便是他争取的对象,而减租减息也不是一刀切,于是说道:
“咱们苏北现今佃租五五开,有也四六的,但我希望诸位能够控制在两成以内!至于民间借贷,月利一律不得高于分五之数!”
佃租两成还好说,小地主还能接受。可借贷利息强行压到分五,也就是年利百分之十八可就太低点儿。有陈俞李庄四家的支持,减租已成定局,某些人只能退而求其次。就见大地主江老儿给陆维行礼说道:
“陆长官!老朽姓江,九战区少将特别高参江宏杰正是我那大儿子!”江老儿之所以搬出儿子名号就是要告诉陆维,他背后有人。不过江宏杰区区一个少将高参还入不得陆维法眼,可江宏杰的直属上司九战区司令长官陈诚可就不同了。
哼哼!陆维看着江老儿,轻笑一声。他想要礼遇,那陆维便给他礼遇!
“哦?是军人军属?陆某失敬了!老丈可是有话要说?但说无妨!”
陆维对他敬语相加,这让江老儿十分得意,不由得飘了起来,虽是对陆维说话,可眼皮撩的得有两丈高,始终不愿正眼看他。显然心中带有不忿,就听他说道:
“陆长官主张轻赋薄敛,与民为休,老朽十分认同也自当支持,这减租之法就按陆长官的章程来办。我想不仅是老朽,就是其他人也都不会反对的!”
废话!他拿什么反对?有陈俞李庄四家,减租就已势在必行,加之两成的纯收获得小地主们的认可,江老儿已经是孤家寡人,还怎么反对?
“可是……”话锋一转,江老儿说道:“可是这印子钱(清末民初高利贷的一种形式),自前清时期就已形成定制,您一下子将利息调得这么低,怕是不妥吧?毕竟放印子钱的多是些孤儿寡母,靠此过活,您这般可让她们怎么活?”
印子钱陆维也曾了解过一些,确实多为孤寡,可她们并不是最终受益人,受益的还是那些地主恶霸。强制下调利率,不仅是为了打压高利贷这种不良风气,以更长远的眼光来看,也是为了营造良好的金融环境做铺垫!所以,即便是江老儿搬出孤寡,这一点陆维也绝不松口。于是说道:
“关于那些孤儿寡母生计问题就毋须老丈挂念了,战区会成立妇女共济会,以后战区的军服、被褥等物会交给她们来做,可确保生计!”
被陆维一句话挡了回去,江老儿还不死心,又欲言,却被陈老三骂道:“我说江老儿!你也是够虚伪的!明明是你舍不得却要拿寡妇来说事儿,你什么时候关心过寡妇的死活?我要是你我就羞死当场了!”骂过江老儿之后不等他反驳,陈老三又对陆维说道:“陆长官!您放心好了!不只是减租,就是减息我们也支持,我们可不像某些人,大清都亡了,还留着一根猪尾巴,对那些封建余毒就应该及早摒除!我们陈家的印子钱,只要归还本金即可,利息我们不要了!”
经陈老三的提醒陆维才发觉,江老儿确实留了一根辫子,顿时心生不喜,反倒对陈老三这个“寡妇终结者”的印象大为改观。只是他在支持陆维的同时,显得过于豪迈,竟让陆维有些不适应,而江老儿更是被陈老三气得吹胡子瞪眼,却也无可奈何!那就是个地道的泼皮,跟他理论有辱斯文。稍稍平复之后,对陆维抱拳说道:
“陆长官!既是如此,那老朽还有一问,这减租减息可是国府下达?强制执行?”
“不!全凭自愿!”陆维虽是豫皖苏鲁战区司令长官,还兼着四省行政公署主任之职,虽有行政自主,可却没有立法的权利,要不然也不会跟他们商量了。
得了准信,江老儿冷笑一声,抱拳说道:“如此你们忙,请恕老夫不能奉陪了!”说着便要离开,临了还扔下一句狠话:“道不同不相为谋!”
“你……”沈醉真想拦下这老东西,问问他怎么就道不同不相为谋了?他坚持的道是正道还是邪道?却被陆维制止了,随后就拿出承诺书,丝毫不去理会离开的江老儿。陈老三见状撸起袖子高声说道:“我来!老子第一个签!”
有陈老三启头,俞李两家也没有迟疑,之后便是庄莛蕤这个陆维的死忠。他们都签了,这些小地主们哪敢不签?他们可没有江老儿有后台,再说就那后台也敢说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