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二章 危机 (第1/2页)

第二天，陆维醒来起的有点儿晚了。这些天一直忙于婚事，休息不好，加之连着两天没合眼，逮着机会肯定要睡到自然醒了！等到了指挥部，陆维的一众亲信已经在那里等他了，但像驻守新沂的孙立人，驻淮安的黄百韬和驻睢宁、灵（灵璧）泗（泗县）的张耀明（八十五军军长）却已提前回到部队，陆维要有什么问的或是交代也只能电报往来了！见陆维进来，原本还有说有笑的指挥部立即安静下来，张自忠和于学忠二人也连忙迎了上来。寒暄过后，陆维张口问道：

“我不在这些天，战区有什么异样吗？”

异样？众人首先想到的是军事方面的。如今战区虽被日军两大方面军分成几块儿，被鬼子秣马厉兵堵在门口，可陆维的三大嫡系，一〇一军、八十五军、八十九军也顶在一线。加之南昌会战日军伤亡也是不小，此时正在舔着伤口，不敢轻举妄动。眼下的战区真可谓是天下太平，万事无忧哇！如果非要说出个异样来，那难民逐渐增多算不算？

就听邓大眼说道：“要说有，那就是最近难民突然多了起来！”

其实这也不算什么异样，每年临近年关（2月18除夕），总会有那么些饥寒交迫的人向集镇及富庶地区聚集，乞食过活，因为这段时间人们的慈悲心都会泛滥。更何况战区现行赈济之策，吸引难民再正常不过了，可陆维听后偏偏莫名的担心起来。

“邓叔！怎么回事？说详细一点！”

陆维这么一说，邓大眼也认真起来，说道：“之前难民多是睢宁、灵（灵璧）泗（泗县）一带的。苏北战役时，那里是主战场，被鬼子祸害够呛，难民数量较多一点不稀奇。可战事平定后陆续有人返乡，靠政府救济的也只有十几万人。最近这些天，不仅是睢宁、灵泗的难民多了起来，就是鲁南郯城一带和相较富庶的淮安都有此迹象。人数是越来越多，而且还在不断增长当中。不过钧座也不必担心，现有存粮省着点，应该可以撑到夏粮收获！”

应该？攻打连云光是缴获就有三千万斤粮食，再加上美国人杂七杂八运来些，总共不少于五千万斤，而宿迁和淮安在韩德勤的苦心经营下，存粮也不少于这个数。上亿斤粮食养活二十几万大军和几十万灾民精打细算也只是将将够。然而，人类社会问题从来都不是单一出现的，这是一个复杂又相互影响的链条。一旦某一环节超出预计，引发的连锁反应可能会致使整个局面崩盘！而在陆维看来，现下不安定因素太多了。就比如可承受难民数量，现在十几二十万，但保不齐明天就要翻倍。要知道，苏北可距离黄泛区不远。再比如说日本人，日本人虎视眈眈，有机会添乱还巴不得呢，会让你从容应对？又比如说天灾，水旱蝗冻害，任何能够影响夏粮收成的的因素都要算计在内，可偏偏这些因素有着极大的不确定性。也正因为如此，尽管有上亿斤的存粮，但依然撑不起陆维的底气。想了想拿起衣服就要往外走。

“钧座！你干什么去？”

陆维并没有立即搭话，而是问道：“离这儿最近的难民安置点在哪儿？”

邓大眼想也没想就说道：“在来龙店！”

“好！那我们就去来龙店！”

来龙店位于宿迁东北方三十公里处，是夹在宿迁和沭阳之间的一个集镇。等到了之后，正巧赶上放赈。只见装着粮食的卡车刚一停下，就立即被一大票男女老幼围了起来，伸手要粮很快就变成了抢夺。而不远处的粥棚也上演着同样一幕，锅碗瓢盆，推搡拥挤，咒诅谩骂……

“你们就是这样放赈的？”

此时的邓大眼尴尬异常，连忙解释道：“钧座！是卑职的疏忽！难民激增之后，粥棚供应不上，只好让他们带回去自行埋锅造饭！”

遇事变通没错，但至少要制定规则，谨守秩序！这么乱糟糟的，陆维已经不愿多看一眼，转身就要离开。可一回身却见就在粥棚对面的一个小土丘上，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家正举着一个烟锅吞云吐雾，晒着阳坡，好不惬意。与这里的吵吵嚷嚷争先恐后形成鲜明对比，就好似一股清流。陆维对老人顿时来了兴趣，走过去随手递了一支烟。在后世，递烟礼几乎成为基本的社交礼仪，但老人却没有接，而是挺了挺手中的烟锅说道：

“还是这个带劲儿！”

既然如此，陆维也就随他，而后就紧挨着老人坐下，试探性的问道：“大爷！能跟您聊聊吗？”

老人看了一眼陆维，这个穿着便装，笔挺精神的年轻后生，一看就是知书达理，于是也就不抱什么戒心，说道：“说吧，后生！想跟我老汉聊点儿什么？”

陆维冲着粥棚呶嘴说道：“那些都是难民？”

话刚一出口，就见老汉突然猛吸两口，然后将烟锅磕向脚底板，一边重新续着烟丝，一边却又梗着脖子，带着轻蔑的口吻说道：“屁的难民！都是这十里八乡的，来混口饭吃！”

果然如陆维所想，这其中难民不多，混子不少！看着他们拖家带口，不仅要装扮成难民模样，有时为了抢一口吃的争个头破血流，陆维不禁诧异道：“为了这口吃的，每天大老远的赶来，值得吗？”

当初为了安置难民，刻意避开村庄集镇，专门挑了一块儿荒野地。若不是真的难民就近睡窝棚，一天跑个来回，着实够辛苦的。要让陆维来选，他指定嫌麻烦！可这些百姓就不一样了。

“值得？当然值得了！”就听老汉说道：“这年头连糠窝窝都吃不饱，所幸官府不知是哪个老爷头脑发热，慈悲撒了一地，馒头白粥管够，这可是一辈子难得一遇的好事，别说是这十里八乡了，这粥场再开十天半个月，济南那边儿的人也能给你抽过来，你信不信？”

陆维本是做好事，可却被冠以“头脑发热”，他有些不忿，说道：“这不是好事儿嘛！怎么您老还看不上？”

“好啥呀！这人呐就跟牲口一样，越坐越懒，越吃越馋！无灾而赈，这是大忌啊！需知人祸不是祸，天灾才是灾啊！这么个赈法，有多少粮食够用？遇个天灾我看他拿什么赈？”说着就冲人群剜了一眼，冷哼道：“哼！争吧！抢吧！一天天啥也不干，就知道张嘴等饭，等年后我看你们吃什么？官府总有一天会放不动的！”

开始陆维以为是老人年岁大了，争不过那些人，只能羡慕嫉妒恨，可随后一琢磨，觉得他话里有话，于是故意激道：

“年后再有两三个月就能撑到夏粮收获了，也用不着政府放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