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八章 庄相 (第2/2页)

他拍了拍庄相的肩膀，道。

“没事儿，有我宁然出马，还不是手到擒来？倒是你，以这样的状态去迎接丽珊瑚，是不是有点不大好？”

“唔……”

肉眼可见的状态，庄相的脸上流下了大颗的汗滴。

他咬住了下唇，试图控制住颤抖不已的面部肌肉。在他的尖牙之下，血流如注。

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迟疑了片刻，道。

“没事吧？”

作为蜃园中不是那么会安慰人的角色，宁然每次用来给他人疗伤的手段，都是烹饪。

在流云宗内，庄相时常会给人稳重的感觉。但凡提到面如铁色的客卿，除了他之外，别无旁人。

这位看上去铁骨铮铮的硬汉，似乎也会有不堪回首的痛苦往事。

“有什么痛苦，可以和我说说，如果一直深埋在心中，只会憋坏自己。”

宁然想到了天界之旅中的那座神庙，和坐在自己身边点亮了温暖烛光的狗头脑袋。

他轻轻吐气，依靠灵魂的火焰，在洞穴中铺起了大大小小的火焰蜡烛。

那是一股温暖人心的力量。

庄相泪流不止，他缓了好一会儿，才从溺水般的回忆中挣扎脱出。

“我，曾经是龙裔的一员。虽然身份特殊，但我们时常会化作人形，混入东十神州的其他区域之中，完成各自的任务。丽珊瑚大人会根据大州内的不同情况，为我们定制不同的编队，而我庄相因为实力不济，则被分在了农作分队，去帮各地的农家解决关于种植和病害的事务。”

“所以，龙裔们也生活在迷雾的中央？”

“没错，那一日，完成了任务的我刚刚返回了通往生之海的结界。可我刚一踏上古老石阶的那一瞬间，便感觉到一股顶天的死意从中传出，吓得我头皮发麻。不知过了多久，我鼓足了勇气，才沿着来时的路进入了特殊的结界，可映入眼帘的……是已经失去了神力的、已经昏倒在通道处的丽珊瑚大人，还有无数泡在海水中，失去气息的同族。”

庄相一边说着，一边起身朝着洞穴外走去。

如潮水般的压力压得他喘不过气，胸闷到了极点。宁然急忙搀扶着重心有些不稳的黑大个，缓缓朝着外面走去。

他从对方的灵魂中能够察觉到，名为愧疚的叹息。

“别急，慢慢说。”

“我，还听到了守护神陷入痛苦的哀嚎。我还记得那种声嘶力竭的呼和声，还记得丽珊瑚大人的半边身子，浸泡在生之海中的场景。我拼命拖拽着昏迷的丽珊瑚大人，将不能行动的她背到了背上，跌跌撞撞地冲向通道出口。噩梦，那就是和我纠缠不清的噩梦，也是在问剑之巅中，我无论如何也无法抹除的心魔。”

宁然恍然大悟，在问剑的过程中，他时常会观察到庄相陷入苦痛的扭曲表情。

原来如此。

“所以，整个龙裔就只有你们活下来了？”

他搀扶着庄相走到洞口，看到了微微发亮的天空，看到了漫天的星光，即将淹没在白昼的盛光之下。

“或许……是吧。我的力量太过于弱小，甚至不敢留在那里，救出更多的族人。”

庄相的眼眶红肿，他曾经为了惩罚自己，硬生生拔出了体表的龙鳞，以自己的血来缓解愧疚带来的束缚。

宁然对此，也有着自己的一番理解。

曾经看着伏陵摧毁了家乡浮岛的他，也曾有过绝望与不甘。

“或许他们之中还有人活着呢，千万别放弃啊。后来呢，你和丽珊瑚环游整个三十三重天，寻找能够解决问题的神灵？”

“不，失去许多记忆后的丽珊瑚大人，和普通的修士没什么区别。我和她……更是没有什么自保的能力，漂泊人间的同时，也遭受了命运的惩罚。我，被捉去当了奴隶，而丽珊瑚大人她……呜，她……”

庄相痛苦到哽咽，他将带着尖爪的右手按在了左肩，从上往下倾斜着抓出了道道血痕。

他没有保护好丽珊瑚大人，这份屈辱直至今日，也无法抹除。

自从流云宗的西行队伍得知了宁然的真实身份后，流云宗主便私下里找过宁然一次。

须发花白的矮个子老人曾对宁然说过，两位客卿的背景很是凄惨，若是有缘，想要让火神搭把手，也算是大功一件。

当时的宁然侧卧在篝火边翻看棋谱，只是随口应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如今看来，也算是冥冥中的天意。

“好了，没事了。本火神会陪着你找到她，然后一起闯进什么生之海，救救那位十神大人，想哭的话呢，就好好哭，别老是想着伤害自己，明白吗？”

宁然叹息着拍了拍蹲下身子的庄相的后背，轻声说道。

暂时能够回应他的，只有无声的抽泣。

和不断落下的大片血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