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司空绝弥留 (第2/2页)
他不再说话,我二人一路行走,穿过一片桃花林,走过一座藤桥,便到了另一处孤峰,孤峰上有一座小木屋。我从不知道,司空绝原来是住在这样一个地方——清幽、寂寞。这氛围和人眼中那个,不可一世凌驾江湖的紫衣圣主,大相径庭。
“圣主即将闭关修习武功,有话要交代小圣主,你等众人回避。”邢戈让小屋附近的人退下了。等我推开那小屋的门,只见一灯如豆,简朴自然。司空绝躺在床上,床脚趴着一只斑点小狗,没精打采地闭着眼睛。
此时的司空绝,完全是一个弥留的老人了。
本来已命在旦夕,还强撑着将这两日的宴席过场走完,白日里必然还器宇轩
昂,龙行虎步,在觥筹交错中谈笑风生,势压群雄。没人知道面具后是怎样一张苍白的脸。
司空绝完美走完一代枭雄的路,生要轰轰烈烈,死也要华丽落幕。而临终的落寞,只让区区几人看见。
此时屋里,跪着的是赤天羽,立着的是邢散人。
邢戈将我带进屋里,便关了门守在外面。我立在门口看着司空绝在床上艰难地呼吸着,但声音还算清晰。我进去时,他正握着赤天羽的袖子,说着什么,在我进来之前,他该是说了很多了:
“…云逍遥要避开江湖是非,要建立清平乐土,可他做到了什么?他耗尽一生心血要守护的地方,同样内讧,同样人心不平。纵然没有内奸混入,梅花城中人越来越多,鱼龙混杂在所难免,争夺排挤、分帮立派迟早发生。而如今城破毁灭,他的乐土化为一片荒原废墟而已,江湖还是这个江湖,天下还是这个天下,人心也还是这样的人心,权贵依旧翻云覆雨、富豪依旧一掷千金,官吏依旧鱼肉百姓、盗匪依旧恃强凌弱,甚者可说,与云慕天当年,毫无二致…圣人不死,大盗不止,是谁想不透?是谁看不破?一切都是他自苦而已。”
原来,最了解义父云逍遥的,竟然是他的宿敌司空绝。
怪不得当初司空绝会那么有把握,说城破义父必死。
梅花城,是义父的宿命。
“与其作茧自缚,不如享受此生——我明白世上的人都希望多几个云逍遥这样兼济天下的君子,不要有我这样的魔头…弱肉强食、沽名钓誉,凶
禽梼杌自当围杀,大鹏麒麟同样不容,这就是江湖…可你们还年轻,今后的路如何走自行决断,莫学任何人。这条路,总有走完之时,我在尽头等着你们。”
他说这些话时,抬眼看了看我,我知道,他这个你们,自然也包括我。
“散人。”司空绝叫,邢散人忙过去躬身道,“圣主,您有什么吩咐?”
“上次我和你说,我死后要秘密火化,你要记得,死后将骨灰给鱼玄裳带走…梅吟雪这个没心的人,我让她看看我的骨灰,她才能放心吧!”
他这话虽说得凌厉,眼神却无限眷恋,也许他在等待什么,也许就在等待着玄机盒的主人——梅吟雪。
他想见她最后一面。
“她的心,比这玄机盒,还难打开。”司空绝又嘟哝一句,额头上汗水直流,唇色发紫,邢散人忙回身,从桌子上拿起一只小瓶放在他的鼻子边上,缓解了他的疼痛。
司空绝的生命却是顽强的,他时而清醒,时而昏迷,嘴里似梦呓地说着话,仿佛在和屋里的人说,又好像冥冥之中在和人交谈,很多都含混不清,时而蹙眉,时而展颜,我从没见过会说这么多话的司空绝,也没见过表情如此丰富的司空绝,足足说了一个多时辰,其间我只是立在门口,邢散人不停忙碌用药减轻司空绝的痛苦,而赤天羽只瞪着失神的眼睛,握着他的手,一动不动地跪着,一句话都不说。
最终,只听见司空绝清晰地说了一句:“你说得对啊,我糊涂,来与不来,见与不见,难道我可不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