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 (第2/2页)
岁大震,山崩地裂,死伤数万。
岁大疫,州县绝户,虎狼入城。
岁大涝,黄河改道,桑田化沧海。
岁大饥,人相食,老百姓卖身与市为菜人。
岁大寒,苏杭暴雪,白骨遍地。
岁大旱,野无草,天赤如血,江河断流,帝以祷天。
岁大蝗,东到大海,西尽河陇,遮天蔽天,旬日不息,田稼食尽,饿殍枕道。
……
冰河时期到来,这样的例子就会层出不穷,走投无路的老百姓就会站起来,一个又一个张角、王仙芝、黄巢、韩山童、朱元章、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就会带刀上长安。
太平登封元年,朝廷接到了很多报告。
二月,淮南大疫,死十五万人。三月,鄂岳大涝,长江水位暴涨,朝廷督造的战船损失数百艘。
四月,福建大蝗,韦昭度下令放粮,官仓为之一空。五月,河东大旱,小麦颗粒无收,雁门等郡饿死数万百姓。
六月,宣武全境爆发大旱,随后蝗虫过境,朱温下令组织灭蝗,命令各州县开仓放粮。
七月,都畿大战,朝廷出兵洛阳,双方死伤将士超过五万,六十多万老百姓流离失所,从陕县到洛阳,数百里原野上到处都是掩埋尸体的万人坑,路上随处可见倒毙的人畜。
八月,湖南民变,杨思远聚众起义,湖南观察使郑谷请兵镇压,李晔敕令岳阳团练使史朝先率兵入境镇压起义军,杀四千人,生擒杨思远,执送长安处死,斩于独柳树下。
连州刺史刘希治理不力,被贬黔中道贵州长史。
……
李晔知道,这些天灾人祸仅是开端。
也许是天注定,也许只是个巧合,在太平登封元年这一年,在东亚这一片大陆上,几乎所有势力都迎来了各自最强力的领导者,他们各自以各自的方式,抵抗着自然宿命。
25岁的李晔,碎凤翔,灭西川,定鄂岳,扫灭湖南,威震江表,坐拥半壁江山,手握六十万雄兵,盘踞关中,虎视中原,登基五年未有败绩,双手沾满了数十万人的鲜血。
40岁的朱温,和睦部众,勤政爱民,雄踞中原,坐断宣武战未休,破蔡州,擒虎狼,降服李匡威,重创李克用,窥伺杨行密,威震山东,打遍四方无敌手,上下固守以窥九鼎。
40岁的钱镠,占据浙西,臣服李晔。
40岁的杨行密,入主淮南、江表、宣歙,臣服李晔的同时厉兵秣马,也有逐鹿中原的野心。
36岁的李克用,战云州,走昭义,败成德,奔邢台,赫连铎、安师建、李存孝、冯霸接连背叛,李克让、李克修、史敬存相继去世,十三太保勾心斗角,河东内部矛盾重重。
33岁的刘仁恭,盘踞幽州,纵横渤海,抢劫新罗日本商船,北略辽东,劫掠契丹、沙陀、室韦、吐谷、鞑靼、渤海、新罗,所过之处人畜不留,随时准备背叛李匡威自立。
20岁的耶律阿保机,这位少年已是痕德堇可汗的挞马狘沙里,相当于虎贲中郎将,奉痕德堇之命征讨四方部族以来,大小数百次战斗未有一败,威望如日中天,精通六种语言。
31岁的郑买嗣,已是南诏曹丞相。
总百官,录尚书事,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
47岁的管原道真,正在长安国子监攻读经书,打算明年就回国变法。
……
4岁的朱友贞在汴州玩泥巴,6岁的杨握在长安当人质,7岁的李存勖在太原抽陀螺,8岁的朱友珪在宋州斗蛐蛐,六个月大的石敬瑭在太原蹒跚学步,十岁的冯道在幽州读书。
卢龙涿州,赵匡胤的爷爷,时年22岁的赵敬,拒绝了刘仁恭的征召,决定前往长安游学,应试上林大学,时年30岁的马殷正在长安服刑,每天按时出工织布耕田劳改。
范阳顺州,郭威的父亲郭简正在给李匡威当刺史。
到这一年,李茂贞、王建、周岳、董昌、杜洪、韩建、王拱等人相继血溅四方,与李晔为敌的骄藩均被残酷剿杀,河中、江西、定难、福建、浙西、岭南、安南、静海、黔中、魏博已经完全表示臣服朝廷,桀骜不驯的李克用俯首贴耳。
到这一年,庞师古大破徐州,时溥自焚燕子楼,朱温吞并徐泗江左,葛从周北伐泰宁,朱瑾龟缩郓城,杨师厚东征天平,朱瑄败归兖州,朱温采取的各项措施使内部更加稳固。
宣武境内政通人和,百姓安居乐业,将士众志成城,文武百官团结一心,朱温已经取得了中原的统治大权。
东到齐郓,西尽虎牢关,北至魏博,南跨江左,朱温已经成为了中原八镇事实上的大名领主,而他一生中最强大的敌人李克用,多年来连遭败绩,河东内部矛盾重重。
而他最可怕的敌人李晔,此时正值如日中天之际。
群雄逐鹿,鹿死谁手?
随着李晔收复洛阳,天下藩镇现在只能在李晔、李克用、朱温三者之间挑一个站队,不站队或者站错队,下场只有身死族灭,何去何从,是天下每一个节度使都要考虑的难题。
……
汴州,郡王府。
朱温按剑坐于上首,怒气勃发。
文武百官分列两班,神色凝重。
“真是岂有此理!”
朱温的愤怒并非没有由来,就在昨天前,进奏院发回邸报,众人一开始还还以为这是朝廷的嘉奖诏书,表彰封赏朱温帮忙围剿张全义的功劳,结果却令所有人都惊怒不已。
朝廷竟然敕令宣武交出荥阳和虎牢关!
“兹尔朱全忠,不服王化,自中和以降,数略邻藩,量尔两税不断,朕宽宏不罪,然尔野性难驯,屡教不改,乃至虎口夺食,霸朕荥阳,三令五申,拒不交还,阴谋反噬!”
“朕数祷于天,天曰尔可亡也!今敕令尔十日之内归还荥阳,虎牢关不得驻军。不然,吊民伐罪,赐死除名。”
“尔当自省,不须谢恩。”
简短一封制敕,让所有人都气炸了肺。
也亏敬翔是朱温的信臣,这才原原本本宣读了下来。
朱温腰间佩剑已经出鞘,面前桌桉被他砍得稀烂,朱温犹自不解恨,大骂道:“李晔小儿,未辨椒麦!他自己都没收拾完洛阳的烂摊子,居然还对我指手画脚?我不能忍!”
“昏溃暴君,欺人太甚!”
“寡人出兵帮他,拿五个郡怎么了?”
“要是把荥阳还给他,他还不天天在寡人面前亮剑?”
“朕朕朕,狗脚朕!当我汴州刀兵不利!”
“传令,整兵!”
“寡人要跟那昏君决一死战,以雪今日之耻!”
“大王息怒,息怒啊!”
敬翔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劝阻道:“朝廷虽然糜烂,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昏君接连荡平二十四镇,正是气焰嚣张之际,而且还有李克用窥伺在侧,若是贸然起兵……”
“子振!”
朱温走下来,把手放在敬翔肩膀上,说道:“你有张良之才,难道还看不出来吗?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啊?”敬大夫不解地看着这位独断的大帅。
“寡人骗得昏君圣旨,趁他攻伐洛阳之际取得徐泗陈许,淄青三镇对寡人也是心怀畏惧,如今我们拥有六镇之地,北尽河朔三镇,东起淄青齐郓,南抵淮河江左,西到虎牢关。”
“这么大的地盘,都是我们的。”
“李克用连遭重创,又遭昏君猜忌,不足为虑,魏博、成德、范阳、幽州、卢龙五镇与我同气连枝,这是强力外援。”
“南方只有杨行密勉强算是个劲敌,如今他被瘟疫折腾得死去活来,根本无暇他顾,冢中枯骨,我早晚必擒之!”
“昏君势大又怎么样?”
“当初田悦之辈仅以河朔三镇就能硬抗朝廷百万大军,德宗还有李泌、陆贽、杜黄裳、李愬、李成、郑余庆、杜佑、袁滋、韦执谊这些人相助,结果却被打得下诏求饶。”
“王廷凑据成德一镇,穆宗手握四十万精兵,还有裴度、仇士良、乌重胤、韩愈、刘悟、田弘正、牛僧孺、李德裕、令狐楚、李光颜倚靠,结果官军二十万精兵过不了黄河。”
“如今我们拥六镇之地,带甲三十万,还有五镇盟友,比起朱泚、田悦、李希烈、梁崇义、王武俊之辈不知道强了多少,昏君势大又怎样,他再大的势力能大得过宪宗?”
朱温说罢,面色一片红潮,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他已经不打算跟昏君虚与委蛇,就算唐室气数未尽,寡人也要过个称王的瘾,只要谋划得当,各镇联合起来,建中年间两家称帝四家称王的局势未必不能重演,那时候,哼哼。
敬翔有没有相信他不知道,反正他是先把自己说服了。
昏君凌辱太甚,朱温已经决定不再忍辱负重,不再向朝廷称臣纳贡,不再忍受那昏君的侮辱,就在朱温的勃然怒气之中,宣武主动撕下了尊唐战略,决议起兵反抗!
……
半个月前,何芳莺道:“你总得想个缘由罢?”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李晔哈哈大笑,道:“朕有三十个大学士,他们能为朕想出一千个堂堂正正的理由!”
“可是,朕偏不!”
“朕赐其死,其岂敢生?”
太平登封元年九月初一,朝廷下制昭告天下。
“汴帅朱全忠,进相国,兼侍中,升太傅,录尚书事,假黄钺,使持节,总百揆,率万机,都督中外军诸事。”
“加车马、衣裳、乐县、朱户、纳陛、虎贲、斧钺、弓失、秬鬯九锡之命,冕十旒,舞八俏,备五时之车。”
“进爵梁王,置丞相以下百官,以郑、汴、陈、许、蔡、宋、毫、曹、豫、颍、齐、青、淄、宿、徐、泗等十六部州为茅土,设宫县,建旌旗,出警入跸,开府仪同三司。”
“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
朱温不是想当藩王吗?李晔力排众议先给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