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31) (第2/2页)
“我们这么多人打你一个小姑娘,胜之不武,传了出去也不光彩。玉珩,挑个人和她比吧。”一直站在钟玉珩身后的老者开了口,这人名唤崔焕,也是三港的武林泰斗。
“好。”钟玉珩走上前,转转左手,刚要开口,身前人影一闪,被人挡住了道。
“我和你打。”
温润的声音响过,所有人都是一惊。
魏东辞站在霍锦骁面前,目光似被冰川折射出的日光,虽然耀眼却毫无温度。
霍锦骁也怔住。
“盟主,你凭何与她单打独斗,别是假意比试,要放走她吧。”钟玉珩冷嘲。
“你们不是不相信我?想要我大义灭亲?”东辞一边出声,一边展臂而举,黑青的经脉忽然从手臂蔓延自手背,“再怎么说,我现在也还是六省盟主,统领三港绿林,此战本该由我亲自出手。我与她一战,不计生死!至于我凭何出手……”
话音未落,他袖中忽窜出满天赤红蛊虫,黑压压地飞在身后与天际,发出嗡嗡响动震得四周剑颤。
钟玉珩大惊,噔噔退了数步,旁边一众武林人也尽皆退开,全数色变。
“东辞……”霍锦骁怎样也没料到他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将自己的秘密曝露,心里已然大恸。
东辞手指空抓,经脉自肌肤上浮起,宛如毒蔓扭蔓狰狞。
一向清俊飘逸有如谪仙的男人,忽然变成了地狱恶佛,手执屠刀,叫人不禁心生恐惧。
船忽有些轻微震动,有人探身看了眼水,骇然惊道:“水,水里好多……”
后面的话再也出不来。
众人都跟着看向海面,只见一片黑压压的东西从船底游出,也不知是虫还是鱼,只看得人头皮发麻。
蛊王魂咬之召,纵深海亦有虫应。
“够资格了吗?”魏东辞转身问众人。
无人敢再开口。
————
战场并不在洪佩山的督船上,而是挑在了霍锦骁来时从平南开出的那艘船上。四周的战船渐渐靠近,所有人都上在战船上观战。
风起浪涌,船动如叶,黑压压的虫群飞舞着,像坠在半空的云。
霍锦骁与魏东辞相视而立,手中长剑指地,晃折出冰冷剑光。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与他为敌。
“为什么?”她问他。
“你是平南景骁,我是三港盟主,事已至此,不打不行。”东辞淡笑,颊上也有几缕黑青经脉,一张俊颜无端狰狞,只有那笑,仍旧如昔。
“为什么你要来应战?”霍锦骁握紧拳。这战,要怎么打?
“锦骁,我知道你心里怨我错杀祁望,也怨我下令攻打平南,此战就算我与你了结这两桩事。”东辞目光半落。洪佩山和钟玉珩联手出兵攻打平南的计划虽与他无关,但昨日出船偷袭平南之战,却的确出自他之手,无可辩驳,他想从平南将她寻回。
霍锦骁已经从洪佩山口中得知此事的大概经过,阴差阳错的祸乱,没有根源的仇怨,听起来像上天的恶意捉弄。
她动不了手。
“你若不动,那我先得罪了。”东辞话音一收,退后半步,人影已然裹进虫群之间,再也不见。
天上虫群往霍锦骁疾速飞去,似天降毒雨。
霍锦骁不能再避战。
————
“炎哥,快看。”玄鹰号上的瞭望手指向远处。
许炎已经手执观远镜在看。
自从霍锦骁被带到对方的战船上,他便密切注意着那边的动向,可发生的事却着实透着古怪。
“把船开近些。”
隔得有些远,即便有观远镜,他也看不清情况。
天空和海面皆有异动,他很难让自己冷静地呆在原处不动。
————
“哥,把船开过去,近一点,快!”丁铃也已注意到海上非同寻常的情况。
“知道了。”丁喻一边吩咐手下将船开近,一边沉声道,“他们两这是要打?”
丁铃摇摇头,她看到巫少弥站在船头的舷尖上,一动不动。
谁都不知道出了何事。
————
无数人的无数目光,都盯紧这场比斗。
霍锦骁却只听到自己剑尖传来的一声轻微裂响。
那是剑入心脏之音。
不偏一分,不差半寸。
她想起多年前跟他说的话。
“咚糍,若我行走江湖,一定会是最厉害的侠女,惩恶扬善,比我爹我娘还要厉害!”
可如今,她好像成了四海八荒里最厉害的魔女。
作者有话要说: 唔,纪念一下,本章24小时内的评论送红包,爱你们。
☆、长生双命
不知可有人试过, 将剑刺进心爱之人胸口的滋味?
人没了心可还能活?
她师兄那么聪明的人, 可会医他自己心上这道伤?
霍锦骁不知道。
杀东辞这日,万里无云, 碧波微粼,是这海上难得的平静时刻,风雨皆无, 四周都是人, 看着她的剑,看着他的血。
黑压压的蛊虫一只一只落到地上,像下起倾盆大雨。
她和他相识有十六年……还是十七年?记不清了, 从她记事以来他就在,像她生命里伴生的草木,在地上各自繁盛,可根却在地底深处相结, 像紧密相联的血脉。
“说好的,同去同归,你为什么骗我?”
她抱紧他, 呢喃着。
凤冠未覆,嫁衣尚新, 家中新贴的喜字犹展,匆匆数日, 春华落空,乌发难结,少年心事, 只剩旧忆。
这段血路尽头,为何还是只剩她一个人?
————
夏雨来得突然,乌云骤然聚涌,顷刻间下起滂沱大雨,山间的路被雨水浇得泥泞。林间树木簌簌作响,叶片叫雨打得噼啪作响,像突如其来的哭泣,四面八方流过。
有人踩着满地泥泞急跑而过,蓑衣下摆露出的青裙蹭了一大片泥水,她也不停步,仍是卖力跑着。很快,她便跑到山崖下的石洞前,气喘吁吁地放缓步伐。
石洞幽深,里面一片漆黑。
洞前有人撑伞站着,伞沿的雨水串成线落下,雨气潮湿了他身上衣裳,肩头衣袂袖子全是大块水痕,这人也不知在雨里站了多久。
“阿弥。”丁铃唤了他一声,把笠帽从头上摘下。
巫少弥转头见了,将伞撑到她头上。
“你怎么来了?”他问她。
“小景姐怎样了?”丁铃一边说,一边把藏在蓑衣里的食盒拿出来,她来送饭的。
巫少弥摇摇头,脸上是无法掩饰的担忧:“一天一夜,没出来过,也不让人进去。”
他想进去陪她,都被她的剑气挡在洞外。
昨日之战,他站在船上看得最清楚,霍锦骁不偏不倚刺中魏东辞心脏,而那一剑本该刺空。从那时起,她脑中绷紧的弦就断了。跟着霍锦骁两年半,他还没见过她像现在这般,生气尽空,鲜活不再,眼神都是灰暗的,看得人心里抽疼。
可谁都给不了她安慰。
从船上回岛之后,她就抱着东辞尸体进山,躲进这山洞里,万事撒手,谁都不见。
“你在这里守了一天,吃点东西。”丁铃打开食盒,拿出荷叶包的两个包子塞进他手。
巫少弥没什么胃口,却还是接下。丁铃拍拍他的肩,盖上食盒,又往前走去。
“你吃着,我给小景姐送进去。”她快步冲出伞。
“别去!”巫少弥闻言心头一紧,扔了手里的包子,飞身上前。
轰——
剑气骤然划过,洞前地面飞起一片碎砾。丁铃被巫少弥紧紧拽着手臂拉到身边,心有余悸地看着洞口地面上深浅不一的数道剑痕。
巫少弥苦笑,要是能进去,他早就进了,怎么会在雨里站这么久?
魏东辞之于霍锦骁,终究是这世上无可超越的存在。
————
大风大雨,海浪汹涌,玄鹰号晃得厉害。
冒雨观察敌情的瞭望手忽然很快爬下桅杆,往望月舱跑去。
“炎哥!”
望月舱内,许炎正与周河等人商讨应对三港水师之事,听到急报声不由蹙眉,皆朝门口望去。
“炎哥,退……退了。三港的船撤退了。”
许炎猛地站起,只字未说便朝外匆匆走去,也不撑伞,淋着雨到船舷边,拿着观远镜远眺,压在海线上的船只,果然像蚂蚁船缓缓往外退去。
巫少弥说霍锦骁说服三港退兵,此话果然不假。
众目睽睽之下,她又手刃魏东辞——
只怕从今往后,中原已无她可立足之地。
“小景呢?出来没有?”他转身问起。
“没有,还躲在洞里不肯出来。”回话的是林良,他随巫少弥去看过她。
许炎轻叹一声,眉间冷凝似雪消融,竟生出几分感慨之色。
“有空再去劝劝她,雨天潮湿,尸首久放易腐……让她把人入土吧。”
她凭一己之力退兵,又杀了魏东辞,这个交代,已无可置喙。那一战翻云倾海,纵然是他,也绝想不到她会真的对东辞下绝杀之手。
亲手杀了所爱之人,那滋味,恐怕不好受。
“知道了。”林良语气平平。
劝她……她连人都不见,躲在洞时陪着东辞的尸体,他们纵然想劝都无从劝起。
苦笑。
“魏东辞是六省盟主,要杀她报仇的人肯定很多,如今三港她已经回不去了,只能留在东海。祁爷交代过,日后不论何事,他不在了,便尊她为主,从今日起,平南就算……易主了。”许炎看着远处缓缓退去的船只,沉沉开口。
“报——”
正说着话,另一艘船紧急靠来,有人跳上船,边跑边禀,连礼都顾不上行。
“炎哥,沙家和宫本家的船队逼近平南南侧。”
“什么?!”许炎转身。
“这该死的沙老贼!想趁火打劫不成?”林良第一个骂出声来。
他们若挑在这时候进攻,岂不正是瞧准平南正和三港开战,想借此机会分杯羹,将平南当作盘中鱼肉,一人一筷夹走分光。
“你们几个听清楚了,三港退兵之事暂不外宣,他们想攻,爷就陪他们玩玩。去给查清楚,他们船数多少,船力如何,还有行进路线与位置……”
许炎一边走回舱房,一边吩咐,末了又想起一事,朝林良开了口。
“大良……再去请小景。”
请她,也要她愿意出来。
林良将那声轻叹放在心里,默默领命。
————
幽深的石洞里燃着堆篝火,火烧得不算旺,照不清洞里景像。
洞里的潮阴之气很重,雨过之后壁上的嶙峋砾石发潮,往下滴水,洞顶结着不见天日的藤蔓,像巨大的蛛网,等着洞里的猎物上钩。
洞的深处铺着一丛干茅草,魏东辞被放在上面。
仍是死时的衣裳,天青色长袍,胸口绽开一簇暗色的花。剑透心口之里,此花最是鲜艳,后像慢慢干涸发暗,像枯萎一般,成了黯淡污色。
霍锦骁蜷坐在他身旁,木然看他。
那张脸苍白无色,不会朝她笑,也不会对她蹙眉。他的手贴着地面,不知僵没僵,她只记得那手抚过自己脸颊时的温柔与暖意。他那么喜欢钻研医术,一手金针刺穴不知救过多少人,手若僵了,针便拈不好了吧?
还有那双眼眸,藏尽她一世璀璨,可她竟再不能见着了?
她怎能放手?怎能舍得?怎么能把他葬入土中,留他一人面对走不出的黑暗,而她再也看不到他。
天上地上,倾其所有,她都见不着他这人。
她舍不得。
洞中无日月,她不知道时光几何,就这么守着。枯骨腐肉,他也还是她的魏东辞。
“东辞……”
喃喃几声,她探手抚向他的脸颊,自眉心沿着鼻尖一路点至他唇瓣,最后握住他的手闭上眼。手背上忽有微动,她陡然睁眼,怔怔看他半晌——
人死不复,她是魔怔了。
如是想着,心里那点微弱的火苗被自己浇灭,只剩麻木的痛。
目光缓缓垂落,她心思浮沉,想起旧事,唇边泛起笑,眼里滴下泪来,落在东辞手背,烫得像火慢慢烧开。
冰冷无力的手猛然收紧。
霍锦骁震呆,只听到微弱沙哑的声音。
“心上长生蛊,命中不死身。”
她的手被他拉着,按上他心口血花。
“小梨儿,我有两条命,两条……都是你的。”
世无不死药,但有护命蛊,魏东辞的长生蛊,宿于心脏,没有别的用途,只用来护心。她刺他哪处要害,他都可能死,只有心脏,死不掉。
“……”霍锦骁已然失神。
至悲至喜过后,便是至怒。
————
时入七月,伏天暑热,卫所的议事厅窗门紧闭,里面正在议事的人已是汗湿重衣。
历时半月,沙家的船已被平南打得仓惶而逃,已离平南海域,如今许炎召集众人前来商量的,正是要不要继续追打沙家和宫本家一事。
“炎哥,穷寇莫追,沙家是三爷的人,宫本家是东洋浪人,与三爷亦有瓜葛,恐难彻底剿除,不如暂时算了。”
“可这事就这么了了?我们都还弄不清他们来袭所为何事,三番四次滋事,当初连祁爷都要下手偷袭,就不怕其中另阴谋?我觉得要追。”
“沙家在平南附近占下三处小岛为据,这不是要善罢干休的意思,恐怕是准备和我们耗到底。”
“不妥不妥,不能主战。如今祁爷不在的消息已传遍东海,前有三港来攻,后有沙家,东海诸雄都对平南虎视眈眈,此时出战,怕被人趁虚而入。”
众人各持己见,商议不出结果,许炎越发烦热,拿着扇不住地摇。
“她还不出来?”他忍不住又问林良。
十五天了,霍锦骁还是没从山洞里出来,魏东辞那尸首恐怕都被蛆虫啃尽,她竟然还守着,也不知在想什么。
林良摇摇头,最近倒是好一点,她肯让人把饭食摆在洞口,但仍不让人进洞。
许炎捏捏眉心,拿不定主意。这些事从前向来是由祁望决定,他只负责出战而已,叫他领兵作战可以,让他决定一岛大事,他便有些力不从心,毕竟要顾虑的东西太多。
众人的商议正胶着着,议事厅的门忽然被一阵猛风撞开。
“既然各家都虎视眈眈,就让他们睁大眼看看平南的实力。我主战。!”
冰冽的声音与一道纤细的人影同时出现。
霍锦骁着一袭红衣出现在众人眼中。她瘦了许多,饱满的双颊削下,下巴也尖了,棱角越发明显,独一双眼睛,尤显锐利。
她身上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像出鞘的剑,温柔不再。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把当初放的这个预告写过去了。
《怒海》卷完结。
大女主戏上场——
对了,这两天总是有评论被系统吞掉,有些我后台看得到,但前台出不来,昨天那章也有几条,我能看到的都发红包了,就是不知道收不收得到。
☆、蛟出平南
东海八月, 骤风季。
不止是海, 诸岛之间的情势都如惊涛将至,骇浪狂涌, 风雨欲来。
平南岛便是其中一股风。
五月末,三港水师困攻平南,燕蛟景骁独战群雄, 退敌千里, 剑杀六省盟主;六月中旬,祁望失踪消息传遍东海,燕蛟景骁正式接任祁望成为平南第二任岛主, 同掌双岛;同月,平南出船击退双狮沙剑平与宫本的联合船队;七月,平南、燕蛟合兵,攻打双独在平南海域附近所占三处小岛, 大胜,夺岛三座,船只、俘虏不知何几;七月末, 双狮号溃逃回巢,景骁发令, 追剿,斩草除根。
八月, 祁望立衣冠冢。
……
悬崖风大,吹得人眼睛睁不开,穿着五彩百纳袍的老妪手持长杖, 正以沧老却浑厚的声音唱着古老的祭歌,韵尾起伏,和着长杖上金铃的清脆声音,在风中遥遥传远,仿似能传遍整个东海,指引亡魂归来。
黄符与纸钱洒了满天,飘飘扬扬地飞下悬崖。
远处,很多平南人着一身素衣静静围站看着这一幕。
不多时,祭歌停止,林良跑过来,低声道。
“景姐,炎哥,招魂仪式完成了。”
风太大,迷得林良快睁不开眼,恍惚间他看到霍锦骁点点头,竟有些陌生。
祁望从魔鬼崖跌落已有近三个月,能用过的办法都用了,至今未寻回尸骨,也无法确认生死,不过众人皆知凶多吉少,生还的机会渺茫。前几天沙家彻底被打退,霍锦骁这才下令,给祁望招魂、立衣冠冢。
“那就回去吧。”许炎道。
霍锦骁看着远处缓缓走回的招魂队伍,头发银白的巫女边走边摇铃,身后的童子恭敬捧着篾箩,里边放的是祁望从前常穿的一身衣裳。
只望了两眼,她转身便离,身后撑伞的丁铃匆匆跟上。
满崖站的人都不约而同避向两侧,让出条道来默请霍锦骁下山。风吹得她一身素衣直往身侧飞,贴出玲珑瘦骨,伶仃似剑。
————
祁望的衣冠冢立在平南岛北面的山头,可远眺东海,俯望平南,绝佳的风水宝地。
碑起冢立,祁望的死好像成了事实,平南的人泣不成声,许炎也红了眼眶,霍锦骁看着碑上漆红的字,忽想起那日在七星山陪着曲梦枝的祁望……
众人哭过一阵,再迎祁望的牌位入祠堂。
“景姐。”林良将点好的香请到霍锦骁面前。
霍锦骁接过。
三柱清香散出幽幽气味,她执香对着牌位三躬身。
“还请祁爷在天之灵,佑我平南风调雨顺,百战不殆。”
“佑我平南风调雨顺,百战不殆。”身后站作三排的人随着她同时躬身。
将香插入四足青鼎内,霍锦骁转身,一改脸上沉肃表情,扬声喝道:“好了,准备一下,马上启航!”
启航,攻打双狮岛。
————
同年八月底,平南与燕蛟之船攻至双狮,而东海战事全面爆发。
不止是平南,漆琉岛亦同时开始清除异已,倭寇大军也频犯东海,暗中又现新势搅得浑水更深,晋王十万水师已抵三港,另有六省豪杰尽皆奔赴东海,乱相四起。
不出十日,双狮被破,沙剑飞弃岛,上了宫本和源的船,向漆琉逃去。平南势如破竹,一举占下双狮数岛。
“景姐,追上了!”周河气喘吁吁地爬上霍锦骁的督军宝船,向霍锦骁急禀。
“我看到了。”霍锦骁站在船舷前,举着观远镜远眺。
日暮夕色,苍凉血霞之下,几艘船飘飘摇摇压浪前行,帆上隐约的玄武像,正是宫本和源的船,沙剑飞父女应该都在那几艘船上。
“双狮岛已被我们控制,只差沙剑飞,不过宫本和源倒是棘手,他是倭人,家族与三爷有渊源,炎哥问,我们动不动手?”周河讨她示下。
霍锦骁放下观远镜,略作思忖:“事已至此,仇怨早就结下,现在再谈给三爷面子已经晚了。再说,我们与双狮开战已经这么久,如果三爷想管,早就派船来了,哪还等到现在。你告诉炎哥,照抓不误,一个都不许放过!分三路围上,等我信号。”
“是。”周河领命退下。
四周无人插话,霍锦骁的耳边只剩风浪声。
祁望蛰伏东海多年,平南的实力,比她想像中要大多了,不动倒罢,一动就震惊东海。
连占数岛,只怕和双狮岛这一战结束,平南已能位列东海海枭前三,算作异军突起。
这么大的实力,祁望藏得好深,他不是个求和的人,若他未死,会将平南的实力用在何处呢?
霍锦骁忽然好奇。
————
是夜,红色火箭破空,发出鹤唳般的尖锐鸣声,海面轰然一声巨响,炸起水花成幕。
无数艘小型战船像夜幕里长出的獠牙,朝着前方几艘正全速逃走的大船围去。海面上响起一阵箭雨落水的“噗噗”声,慌乱的惊叫声与刀刃声交错成谁都听不明白的乐音,火光不时窜起,染得海面一片不安的红。
不知多久,这声音方渐渐小下去。
“景姐,共七艘船,已经控制了五艘,只剩两艘还在负隅顽抗。”周河站在战船上向霍锦骁回报。
话音才落,他眼前人影一晃,霍锦骁已经跳到他的船上。
“走,打扫战场去。”她唇角微翘,是抹弯刀般的笑。
战船速度很快,转眼逼近宫本和源的船,霍锦骁已看甲板上缠斗不休的人,不等接舷,她便掠身飞上玄武船去。左右两侧各有人挥刀围来,她旋身飞踢一脚,将左侧靠近的人踢飞,手中软剑弹起锃亮霜光,划过右侧那人胸口——手起剑落,人已倒地,她似电光般窜过,如入无人之境。
黎明将至,月星皆泯,海上只有几点灯火如星,随浪起伏。
“景姐,抓到沙家父女了。”周河把沙剑飞、沙慕青押到甲板上。
霍锦骁正站在舱前拭剑,剑上的血迹一遍擦不净,她来来回回地拭着,看到人只“嗯”了声,头也没抬。
“宫本和源没找到,炎哥正在带人继续清理战场搜人。”周河又道。
“倭人擅伪,这么搜没用。”霍锦骁震震剑,朝沙家父女走去,停在沙慕青身边,以剑尖挑起沙慕青的下巴,“沙姑娘……哦不……宫本夫人,别来无恙,你的夫君呢?”
沙慕青装束已改,身上是倭人吴服,梳着油光的发髻,露饱满额头,脸上搽着厚重的粉,仍旧是美艳无双,抬头时一双眼眸却似淬毒般望向霍锦骁,却在见到她冰冷的目色时不禁一颤。
彼此都已不是当年模样。
“我不知道。”沙慕青把头从她剑尖挪开垂下。
霍锦骁绕着二人慢慢走了两圈,停在沙剑飞身边,沙剑飞有些惧意地瞪着她,额上细汗遍布,她的目光从他手上掠过,他的手正在颤抖,眼珠左右转着,不知在看什么,忽然“砰”一声跪下:“景姑娘饶命,饶命!”
沙慕青被沙剑飞这一跪惊得退开半步。
霍锦骁慢慢踱到沙剑飞面前:“宫本和源呢?”
“不知道,我真不知道,他可能见势不妙早就弃船跑了。”沙剑飞壮硕的身子跪在地上,不断地抹额头上的汗,“景姑娘,求你相信我,我的船和岛都给你,求你饶我一命!”
霍锦骁又走了两步,眼见要从沙剑飞面前走过,沙剑飞目光变了变,一边求着饶,一边猛地跳起,双手狠狠抱住她的腿,让她难迈步。
甲板的桅杆上,人影忽现,将森冷枪口对准霍锦骁。
“小心!”周河发现不对,急吼一声,想要推开霍锦骁已然不及。
天际一抹苍影悄然俯冲而下,从桅杆边啄过。
两声枪响一前一后打破海面寂静。
“啊——”桅杆上伪装隐藏的人从高处落下,狠狠砸在甲板上,小腿的血顷刻流上甲板。
沙慕青蹙起眉,冷声道了然:“废物。”
霍锦骁把手里的枪转了转,枪口抵在沙剑飞头上:“不想死就松手!”
沙剑飞面色惨白一片,这下真的瘫软在地。
“我早说了,要找伪装的倭人,普通办法可没用,还是我的宝贝厉害。”霍锦骁脆声道,将左手举起。
金乌在火把下闪着迷离的金丝芒,天空一只庞然大物飞下,直直落在她手臂上。
猎隼已然成年。
“乖。”她摸摸它的脑袋,震了震臂,雪白的猎隼再次飞起,停在了她身后船舷上,一双珠玉似的眼警觉地盯着四周。
“宫本和源?”她看向落下那人。
那人身着武士服,剃着月代头,委顿在地,几番挣扎也未能站起,看模样不过三十出头,横眉吊眼,面相不善,看到她便叽哩呱啦说着倭国话。
霍锦骁掏掏耳,嫌烦:“先把他嘴堵了!周河,让炎哥过来吧,别搜了。”
周河刚要走,她又道:“对了,再派人把丁铃请过来,她学过些倭话。”
“是。”周河领命下去。
霍锦骁从身旁属下手里取过火把,走了两步,将手一伸,火把横到了沙慕青面前。沙慕青的脸险被火舌烫到,她吓得忙把脸别开。
“宫本夫人,我有些话问你。”霍锦骁道。
“我没话能替你解答。”沙慕青仍嘴硬。
“你们当时潜入平南盗图,又偷袭玄鹰号,是想进入海坟区?”霍锦骁将火把晃到她另一侧脸颊旁边。
火光晃得沙慕青半闭了眼,咬牙道:“是。”
“为何想进?”
“有人告诉我们,海坟区里藏着朝廷失踪的五尊火炮与一批军器。”沙慕青觉得脸被火把烤得滚烫,只要她再举进一些,她的脸就彻底毁了。
“谁告诉你们的?”霍锦骁又问。
“乌……乌旷生。”
语一落,沙慕青便觉得脸颊一凉,她已将火把收走。
冷风扑来,沙慕青的脸被吹得刺疼。
霍锦骁蹙了眉。乌旷生不就是当初金蟒岛雷尚鹏的军师?还没死?
正想着,许炎翻身上船,匆匆走来:“景骁,漆琉岛的船来了。”
霍锦骁回神。
天不知几时亮起,有两艘船远远驶来,船帆之上是巨大的半人半蛟像,桅杆上的旗帜则是黑底金线的三叉戟图案,果是三爷的船。
只有两艘,那便不是来打架的,是来要人的。
霍锦骁笑笑:“把他们先带下去,我们迎接贵客。”
作者有话要说: 一想以前发的预告小段子都要写完了,我就特别开心。
☆、漆琉之邀
漆琉岛来的人是萧连山。
霍锦骁曾与此人有过一面之缘, 当初她初掌燕蛟, 就是此人送来漆琉岛半丈节的邀请。算算时间,漆琉岛的半丈节也快到了。
“景姑娘, 两年不见,别来无恙?”萧连山很快被迎上船。
此时天色才亮,朝霞烧云, 天光倾出, 似明非明。
早有人从宫本家的船舱里搬来桌椅,霍锦骁坐在桌旁泡茶,动作娴熟, 萧连山上船时恰了泡出一壶茶,她斟满两杯,并不起身迎人,只是将茶一推, 道:“萧兄,快请上座。漏夜行船,萧兄辛苦了, 喝杯解乏茶。”
萧连山对她的印象还留在两年前——有些能耐,但还是稚嫩。他从没将此人放在心上, 转眼两年,她竟像变了个人似的, 举手投足都沉静了。
“好,那萧某就不客气了,多谢姑娘这茶。”他一屁股坐下, 端起茶一饮而空,“好茶!”
霍锦骁又执壶倒茶:“萧兄觉得好,那便多饮两杯。”
“不急。茶要慢慢饮,话要细细叙。”萧连山一掌压在杯上。
“萧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