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2页)
林晏晏歪了歪头,抿了抿嘴,还是没忍住问褚云,“你什么时候看出来我不太想走博物馆这条路的?”
褚云想了想说:“起初没看出来。”
“没看出来?”
“是啊,在你为王圆箓据理力争的时候,在很多的时候,我都没有看出来。”褚云笑了笑,其实有点遗憾。
在再次遇见她的时候,他其实一眼就认出了她,她晶晶亮的眼睛,让他印象深刻。
当她为了王圆箓和刘淼据理力争的时候,他在她的身上看到了无数的光点,他甚至想到梵高写给提奥的信。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团火,路过的人只看到烟。但总有一个人,总有那么一个人能看到这团火,然后走过来,陪我一起。”
在老太太出现之前,在表弟再给他打来电话之前,他都还没有意识到林晏晏对他而言有什么特别。
他认为他对她的关心,只是出于同道中人之间的心心相惜。
直到接到表弟的电话,知道了她在年少时所经历的暴力霸凌,并不是只如她描述的一般可以轻轻松松一笔抹过。
直到他无意中得知她写给孟婕的信,她的回答和所有人都不一样,他忽然就窥见了她的内心。
直到她忽然冲上前去抱住正在抓狂的老太太,完全不顾自己的安危。
然而,他明明知道她志不在此,却竟然不觉得惋惜。
他甚至花费了时间,用在他以前从来不屑的事情上。
他才终于意识到,他无意识地如此关注她,她对他而言早就是特别的了。
这让褚云觉得烦躁。
他忍不住问冯爷爷,“您怎么知道您喜欢您爱人?”
冯爷爷回答的话有些絮叨,但有一句特别点醒他,他说:“单纯地希望她好。”
毫无功利心,毫不坚持己见,单纯地盼望一个人好。
他再一想,确实如此,即使他早就发现,林晏晏和他算不上志同道合,他对她的关注也没有少过半分。
“但后来我发现,你很奇怪,努力中透着漫不经心。热爱考古文博的人,内心中都充满信念,他们心中有一座高塔,攀越上顶峰甚至会成为一生的执念。而你的内心有信念么?你没有,你只是聪明罢了。”这话说得实在有点不近人情,但胜在诚恳无恶念。
大概任何人在林晏晏面前说她没有信念,只有聪明罢了,林晏晏都可能会生气,会觉得这是一种冒犯,甚至是一种诋毁。
然而奇异的是,褚云这么说,她竟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也可能,是因为他太真诚了。
“也不知道你这算是夸我还是骂我?”林晏晏嘀咕。
“都有。”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大家都怕你了,原来褚云学长打起直拳来毫不留情。”林晏晏瘪嘴,觉得很多事一旦说破,味道就变了,有点破罐子破摔,“为什么忽然说这些,装作不知道不好么?”
“因为我发现,我们能看到的自己,也是片面的。”当他想明白了自己的心思后,她忽然就变成了对他而言特别的人。
纵然她是他的导师极力看好的种子选手,他也不想有意或许无意地影响到她的个人选择,更为了不影响到他们之间的关系,他宁愿现在就摊开来讲,让一切都早早地被晒在阳光下。
“什么?”林晏晏真没听懂他的话。
褚云避开没有解释,只是忽然说:“老师是故意把你们都留在教室里的,他希望你们都能知道冯爷爷的故事。”说着,他笑了笑,目光明澈,好像能看透人心,“你应该也看得出,只在我们这个才十几个人的考古实习队里,就有不止你一个人想要放弃。作为一个传薪者,他不希望有人放弃,他深知学习考古,从事文博工作的难处,却依旧希望他的学生们可以一往无前。冯爷爷即使不懂得文物的珍贵,也依旧愿意终其一生捍卫它们。懂得文物价值的你们,如果能因此被打动,再好不过。”
“但是你却觉得不好?”有那么一刻,林晏晏竟然感受到了褚云矛盾的心情。
“要看什么情况了,考古,文博,枯燥也乏味,对于大多数人而言,没有丝毫的用处。如果爬不上学术金字塔的顶端,哪怕读到博士,也很难找到一份合意的工作。即使找到合意的工作,薪水也可能不高,就像你说的,做一名考古学家永远都无法富有,全靠用爱发电。从事这份职业的同仁们,大多都是怀着满腔的热忱来的,全不是因为劝说强求而来的。换而言之,强求不来。”
“强求来的很容易滥竽充数?”
“你真的很聪明。”褚云坐直身子,看向她,“你也不用为逝去的时间觉得可惜,你可以这样想,专业是专业,事业是事业,人生是人生。选专业也可能单纯是因为有趣,不必想要以此立业,有趣并不一定能转化为生产力,转化为生产力也不一定能满足生活所需。”说着,他自己都笑了,摊摊手,眼里有点无奈,“你看,活着就是如此复杂。”
所以现在,以考古为终生志向的褚云在劝她不要计较,想转系就转系?
what?
这是什么神操作?
林晏晏醒过神来,纯澈的眼里透出一丝精明,“你这太不功利了啊,花费时间在无用的事情上,特别不经济实惠,你这个沉没成本怎么不算啊?”
褚云轻笑,“那你会发呆么?”
“偶尔。”
“发呆让人心情舒畅,却没有经济效益。”
“你这是什么歪理啊?”林晏晏算是服了,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却又忍不住觉得褚云是个怪胎,头一次在褚云面前袒露心路历程,“你什么都懂,你也知道很多从事这份职业的同仁是为爱发电,但你还是坚定地为爱发电,为什么啊?我特别不懂你们这些人,站在你们这些人面前,显得我好像特别的势力,特别的自作聪明,特别的重得失,可我明明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啊,怎么就白白矮人一截呢?你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爱得这么傻乎乎?你给我个说法让我服气吧,不然白白矮你们一截太丧了唉!”
“这怎么就矮人一截了?”褚云失笑,“你想太多了。”
但在林晏晏坚持的目光下,他无奈了,想了想才说,“我其实没怎么去想这件事。这么理解吧,如果哲学的意义,是守护人类知识的边界。考古的意义,就可能是追寻人类文明的边界。放在一百年前,你告诉古人,人类将可以住在六十楼的高楼上,他们只会觉得不可能。但如果所有人都觉得不可能,就不会有今天的高楼了。有些问题,不去想,对生活没有妨碍,对个体的一生也不会有多大的影响。然而,不去想,对人类这个族群来说却是退步。就像大音声稀,越是宏大的声音,就越是像听不见一样。确实,很多人都听不见,但我想听见。我的梦想,不过是想在有限的生命中,竭尽所能地在中华民族浩瀚无边的文明海洋里,寻觅那虽然微不足道,但却不为人所知的一滴水。”
褚云说这段话的时候,非常平静,他只是想要浅显易懂地和林晏晏解释自己的梦想和坚持。
却林晏晏愣住了。
她满脑子都在重复他的话。
“越是宏大的声音,就越是像听不见一样。
确实,很多人都听不见。
但我想听见。”
完了,她又被洗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天啦!我是中奖了么?我都丧哭了,怎么忽然间出现了来看文的小天使!天啦!爱你们!天啦!我吓的赶紧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