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余祥:我不需要。 (第2/2页)
惜彩大师姐感同身受地点了点头,想到自己门派里那群时不时嚷嚷着要找帅气道侣的师妹们,还有跟着师妹们研究胭脂水粉的师弟们,又忍不住摇了摇头:“我的师弟师妹们亦是如此,过于惫懒,实在不该。”
他们不由齐齐叹气:“天道酬勤啊,真该让他们多向归一楼的人学学!”
果然,古人诚不欺今人,别人家的弟子今天也比自家的弟子要勤奋呢!
……
然而长峰书院的云慧大师兄和崇山派的惜彩大师姐怎么都不会想到这一切都是错觉。
如果他们知道真相的话,说不定就会觉得自己的师弟师妹们还是很努力,很有前途的。
而知道一切的林小路,此刻看着向她走来的余祥大师兄和柳嘉小师兄,一个转身就想走,然后就被喊住了:“小师妹,你果然回客栈了,来!你来看看我和胖子谁更强!”
林小路毫无办法,只能停下脚步,然后就看到柳嘉小师兄和余祥大师兄齐声喊了一声“三二一”,两个人手心都出现了一抔土,土中长着一棵小苗苗。
林小路有些疑『惑』且无奈地道:“您二位,这次比什么啊?”
“这是清心菜,口感微甜清爽,你之前肯定也吃过,这次就比谁催种出来清心菜好吃!”
……不愧是你们,林小路也不知道余祥大师兄和柳嘉小师兄最近怎么了?仿佛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一样,成天都要比一些在林小路无聊到神奇的事情,比如倒立喝水看谁喝得多,在水池里唱歌看谁唱得好听,同时施展术法,看谁一瞬间能发出的术法多,一盏茶时间同时变脸看谁能变出更多表情等等。
“我的长好了!小师妹快尝尝!”“我的也好了!”
“小师妹,你快说,谁的比较好吃?”
就这样,又过了两天,林小路发现柳嘉小师兄和余祥大师兄恢复正常了,该打坐打坐,该修炼修炼。
这天傍晚,余祥大师兄给林小路带来了一大堆吃的,各种零嘴儿,『揉』了『揉』林小路的头发:“我们小师妹这些天陪我和柳嘉闹腾辛苦了,还有什么想吃的,都和大师兄说!”
林小路这个嘴里塞塞,那个眼里看看,连连摆手:“不辛苦不辛苦,大师兄亲手做的吃的果然最好吃了!”
“你喜欢吃什么,大师兄以后常常做给你吃。”余祥笑得温柔,带着一股子老父亲慈祥的味道,他看着吃得腮帮子鼓鼓的小师妹,微微一顿,他很小的时候,他吃饭也总是吃得这样腮帮子鼓鼓的,他娘也会像他现在这样笑着,然后看着他吃饭。
他还记得那时候他鼓着腮帮子问:“娘,你也吃啊,看着我吃干什么?”
他娘就单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对他柔声说:“你娘我啊,看着你吃就饱了。”
“这几天他们都忙着闭关,柳嘉那小子怕我想不开,就来闹腾你了,”余祥知道他家小师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他轻声解释道,“前几天,我见到我娘了,她呀,死了。”
……
余祥在刚被归一楼捡回来的时候,面黄肌瘦,瘦得都要皮包骨了,小小的一个,在那之前,他有个娘,他娘运气不好是个小修真家族的五灵根庶女,家族的人惹了厉害的仇家,直接把他娘整个家族都端了。
他娘就在那个时候认识了他爹,与他爹结为了道侣,结果在成亲之后,他爹消失不见了,他娘五灵根的资质,生了他以后就和个凡人无疑,从前虽说是个小修真家族的庶女,却也是个娇滴滴的小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养不活她自己,也养不活他。
余祥小时候有两个总是,总是饿着肚子,和总是被打。
他娘尖尖的指尖划破他的皮肤,他娘湿湿的眼泪落下来,咸咸的,烫得他划破的皮肤生疼生疼的:“疼不疼?娘也好疼啊……他怎么这么狠心?就这么不要我们了,他没有心!……你不能离开我的!你怎么可以离开我!……娘错了,娘让儿疼了……”
年幼的他什么都不知道,当他娘哭的时候,他也撕心裂肺地哭着:“娘,我不离开,我不离开……”
后来,他才知道,他娘不是喊着让他不要离开,是喊着不让他爹离开。
但是那时的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娘从来都没有放弃过找他爹,只知道他娘不知道修炼了什么功法,在疯疯癫癫中修为一点一点地往上涨,然后『摸』着他的头说:“儿啊,你爹是个金丹修士,我也会金丹的,到时候我们一家人,就永远永远在一起……”
然后一边打他,一边骂他:“废物!你怎么修为都不涨的啊!你该死!你该死啊!废物!”
他蜷缩着,浑身瑟瑟发抖,不停重复着:“娘,我会好好修炼的,我会好好修炼的,我错了,我错了……”
她打他,她骂他,她『逼』着他修炼,明明是她生下了他,却又如此厌恶憎恶他。
可他娘也不总是如此,清醒的时候,他娘弄来的粮食,最后总是进了他的肚子,他娘会在打雷天的时候,把他紧紧地搂进怀里,轻声在他耳边哼唱哄他入眠。
在严寒的冬日里,他娘会用家里全部的棉絮给他做厚厚的袄子,自己却冻得手脚生疮。
他娘会在看到他目光落在别人院子里秋千的时候,转头往自己家院子也弄了个秋千,斧头砍树砍伤了自己,却对他说:“别人有的,我儿都会有,娘都会给你的。”
他娘会在他生日的时候,笨手笨脚地蹭一脸的炕灰,给他做出了一碗不好吃,却也不难吃的长寿面:“我儿啊,要健康平安地好好长大。”
有一天,他娘似乎好了,再也不疯颠了,再也不打他,也不哭了,总是笑着,还找了一份做鞋的绣工,给他纳了针脚密密麻麻的鞋子,整整十四双,说可以让他穿到及冠。
他娘说了好多好多以后,那些以后里,没有他爹,只有他和他娘:“以后你想修炼就修炼,不修炼就想干嘛干嘛。”
“以后啊,这棵石榴树长大了,我就给你剥石榴吃,等我老了,你剥给我吃。”
“以后你要是娶了媳『妇』儿,可不能就忘了娘。”
他听着,都点着头:“娘,我以后给你养老。”
“那娘就等着了……”他娘这样说着,看他吃饭吃得腮帮子鼓鼓的,就笑着静静地看着他。
然后第二天他醒来的时候,他看到他娘在收拾东西,他莫名满心慌『乱』,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动不了:“娘,我怎么动不了了?”
“是定.身符,”他娘轻轻说着,打扮得极为妍丽,看着他,眉眼温柔,“我看到他了。”
“娘,我和你一起去,他是我爹不是么?”他急急地说着。
他娘却摇了摇头:“因为有了你,他才离开的,他可能生我气了,等他消了气,我就和他一起来接你。”
说完,他娘就转身离开,迎着日光,脚步轻盈,婀娜多姿,犹如飞蛾扑火,义无反顾。
他声嘶力竭地喊着:“娘!不要丢下我!娘!”
却只能看着他娘的身影逐渐消失不见。
“就这样,我没有等来我娘,当过小二,当过跑堂,当过乞丐,直到等来了师傅,师傅带我回了归一楼,”余祥轻声说着,他说得并不详细,用着轻描淡写的语气草草带过,“我以为她早就死了。”
“两年前,我却见过她,头发稀疏灰白,脸皱如枯树皮,我应该是恨她了,所以才会百年没见,却一眼认出了她。”
“我看着她拖着老得快腐烂的身子,跪在地上求返颜丹,我想,她多可怜,最后也没有找到我爹,我当时不知道怎么想的,就扔了颗返颜丹在她脚边,她趴在地上,匍匐着抓住那颗返颜丹,就一直趴在地上,我就离开了。”
“直到前几天,我在这里又见到了她。”
那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天,余祥和柳嘉走在一条较为清冷的街上,商量着要买什么修炼材料,然后余祥就看到了他娘。
服用了返颜丹,年轻妍丽,穿着一身和她当年离开时几近一模一样的浅蓝长裙,在他面前站定。
她这样轻轻地说着,指尖捏着衣袖,声音微微颤抖:“儿啊,娘终于找到你了。”
余祥表情冷淡,声音难得冰冷:“我没有娘。”
她闻言却笑了,如同多年以前哄余祥睡觉时笑得一样温柔,语气平和:“我要死了。”
余祥微微一愣,却仍旧冷着脸:“关我何事?”
“我找到他了,原来他是有道侣的,”她不管余祥的冷脸,慢慢地说着,“我没什么本事,家破人亡,颠沛流离,爱错了人,还抛弃了我唯一的宝,我的儿子。”
“我疯疯癫癫了一辈子,不奢求你原谅我,我只是想在死前再见你一面。”
她轻轻说:“儿啊,娘错了……”
“你能平安健康,娘真开心,儿啊,娘好想你,如果当初娘能看着你长大就好了。”
她这样说着,身形却渐渐变淡,淡淡的金光洒落在他的身上,地上落了一个储物袋,她就消失不见了。
他冷着脸,抬脚就要离开,一旁的柳嘉轻声道:“我在藏书阁看到过,是佛门功法中的禁术,功德渡人术,放弃转世,将一身功德金光渡给他人,自己湮灭于天地之间,灰飞烟灭。”
功德金光可以帮人挡雷劫。
他顿了顿,仍是神情冷淡,跨过那个掉落在地的储物袋,抬脚离开:“我不需要。”
……
“大师兄,难过么?”林小路眼眶有点红,她听着余祥大师兄语气清淡的话,明白了为什么这些天柳嘉小师兄要拉着余祥大师兄做那么多无厘头的事情了。
她看着沉默不语的余祥大师兄,鼻头酸酸的,她声音软软的:“大师兄,我都没看清我娘,她就把我扔给师傅了。”
“我都不知道她长什么样,但是我有点想她了,也有点难过。”
“大师兄,可以抱抱我么?”
说着,林小路就张开了她的小手臂,余祥看着小家伙红红的眼眶,轻叹了口气,有些懊恼自己把小师妹惹哭了,张开手轻轻抱住小家伙。
然后就听到小家伙头放在他的肩头,对他轻轻地说:“大师兄,大师姐说,人难过的时候要和人抱抱,因为抱抱很暖和。”
过了这么久,他应该早就忘了的,恍惚间,他却想起来。
有一次他被别的小孩打了,浑身都疼,又很难过别的小孩骂他没有爹,是野种,他跑回家趴在床头哭,他娘就轻轻把他抱住,然后一边抱着他,一边伸手轻轻拍着他的背,柔声说:“儿啊,娘抱抱就不难过了啊,不哭了啊。”
……
皓月缓缓升起,柳嘉坐在一棵柳树上,晃悠着脚,仰头看着漫天星光,他听到了他很熟悉的声音:“把她的储物袋给我吧。”
柳嘉一低头,就看到了抿着唇的余祥,翻身动作轻巧地落了地:“我就知道你肯定还是要去找的,你这么晚去找,早就被人捡走了。”
“还好我偷偷捡了,给你胖子。”
“我回房修炼了~”说着柳嘉就把破旧的储物袋往余祥怀里一扔,转身离开。
余祥轻轻打开那个破旧的储物袋,里头的东西并不多,他把里头的东西一件一件地拿出来。
打着结的他的第一绺胎发,他还在襁褓中时戴过的平安锁,他的一颗『乳』牙,一个传音符里头是他咯咯笑的声音,他识字后写的第一张歪歪斜斜的字,他用芦苇编的小蛐蛐……
他看着看着,不由轻笑出声,笑声湿润了眼眶,他一出生就没有爹,他娘憎恶他抛弃他,他守着破破烂烂的草房,等了好久好久,好不容易等来了,他已经不需要了。
但是,他不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