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 帝责庸将罚罪惩,老臣忧言难改令 (第2/2页)
"那二十具红巾尸首..."李善长突然用拐杖挑起孙子的下巴,"你当真以为能瞒过陛下的琉璃镜?"
李景隆的冷汗浸透中衣,他忽然嗅到祠堂梁木泛着熟悉的焦糊味。
供桌后的帷幕无风自动,露出半截烧焦的账本残页——正是三年前军器局走水时未焚尽的证据。
"从今日起,你每夜跪满三个时辰。"李善长将拐杖指向祠堂西窗,那里隐约可见半截断裂的拴马桩,"对着你父亲战死时的铠甲跪。"
烛火爆出最后的火星时,李景隆听见自己尾椎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檀香灰落在他后颈,恍惚间竟像是爆炸那夜落在肩头的火炭。
祠堂外的梆子声穿过三重月门,惊起老树上栖着的夜枭,那凄厉叫声与军器局废墟里的野猫何其相似。
李景隆的膝盖在蒲团上磨出血痕,祠堂青砖的寒意顺着尾椎爬上后脑。
他第三次调整跪姿时,手肘突然压到团蒲下凸起的硬物——白日里御书房那卷《火器图谱》竟藏在此处。
"祖父竟敢私藏御物..."他喉头滚动着腥甜,指尖抚过扉页上朱砂批注。
那"霹雳火中见真金"八字像熔化的铁水,烫得他险些摔了卷轴。
月光穿透西窗洒在断裂的拴马桩上,恍惚间与三年前军器局废墟里的铁钉重叠。
子时的梆子声撞碎寂静,李善长的拐杖杵在汉白玉阶上,每声闷响都震得食盒铜锁轻颤。
宫墙阴影里似有琉璃镜的反光掠过,老臣忽然驻足,将怀中舆图往食盒底层又塞了半寸。
"李阁老要辞官?"
朱柏的声音裹着沙盘推演的簌簌声,狼毫笔尖正点在居庸关外的鞑靼王帐。
烛火将他单薄中衣映成半透明,腰间垂着的赤玉螭龙纽忽明忽暗。
————
檀香灰簌簌落在李景隆后颈时,他正用指甲抠着图谱边角的焦痕。
这分明是军器局密档才有的火漆纹样,却沾着御书房独有的沉水香。
祠堂梁木突然发出细微爆裂声,他触电般缩手,后槽牙咬碎了半句惊呼。
"跪不端正就滚去庭院!"李善长的怒喝穿透三重门扉。
老仆举着火把经过西窗,李景隆慌忙将图谱塞进中衣,冰凉的绢帛贴着肋下伤疤,让他想起陛下赏赐金疮药时,指尖也曾这般寒意森森。
宫门铜钉映着李善长的苍老面容,食盒提手上的包浆被冷汗浸得发亮。
当值侍卫接过腰牌时,他袖中舆图突然变得重若千钧——那上面用蝇头小楷标注的淮西卫所,此刻正硌着他的尺骨。
朱柏的狼毫笔尖悬在沙盘上方三寸,辽东丘陵的陶土突然崩落一角。"阁老食盒里装的,莫不是北疆捷报?"他轻笑,赤玉纽上的螭龙眼睛闪过幽光,映出李善长官袍下摆沾着的祠堂香灰。
李善长布满老年斑的手按住食盒铜锁,指节因用力泛起青白。
沙盘上居庸关的陶土城墙突然裂开细纹,朱柏的笔锋顿在裂痕处,一滴朱砂顺着关隘滴落在鞑靼骑兵阵中。
"老臣此番携来淮西二十八卫田亩黄册。"李善长枯枝般的手指抖开泛黄舆图,绢帛摩擦声像刀刮骨片,"愿尽充火器营军资。"
舆图上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突然渗出朱砂,恰似当年徐达在淮西清丈田亩时溅落的叛军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