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开阳 (第2/2页)
他抬起头,望向前方的时候忽然觉得眼前一花,
坚固平整的城墙表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再看又恢复了原样。
—
一行来到开阳门前,内城门未关,就这么大剌剌地敞着。
其他通往天启城里的大道都有重兵把守,看服色制式正是熟悉的虎贲营——与其他羽林军不同,在承熙帝登基之后专门扩充了自己曾经亲率的虎贲营,精良的装备、良将强兵,是一支只听令于羿景恒的精锐之师。
这一招“请君入瓮”已布好,韩杰也没犹豫,坦然带着还剩的十一骑进了开阳门的瓮城。
骑队停在四四方方的瓮城中间,韩杰从鞍袋里抄出酒壶,向高杆上的薛三郎遥遥敬酒,自己喝了一口,其余洒在了地上。
只听隆隆之声,开阳门内门就这么关上了,封了来路。四面城墙上冒出来黑压压的弓弩,一支隆重的骑队从宽阔的城墙上沿坡道下来,停在内门之前。
盔甲鲜明,军容威严,大纛高擎。
被簇拥在中间的,是一匹高大俊朗、周身漆黑的战马,骄傲地仰着头。上面的骑客,正是戎装的大晁主人:承熙帝羿景恒。
韩杰引缰转马,冲着羿景恒笑了笑,没有行礼,只是说了一句:“好久不见。”
是呀,好久不见,再见时耳鬓都有了白发。再见时兵戎相向、剑拔弩张。
韩杰身后一左一右两骑年轻人护着他,一个身材高瘦,执着长弓,脸上的敌意毫不遮掩。另一个背脊挺拔,罩着暗色的外氅兜帽,垂目看着手里的长刀。
羿景恒面沉似水,既不生气韩杰的无礼僭越,也丝毫不为其旧情所动,一双眼睛鹰一样锐利而骄傲,就像二十年前一样。
“你不想死,朕不怪你。但朕千里迢迢把儿子送到北庭,看看你都教了些什么东西?”
韩杰笑了,眉目间的细纹里都是宽和的笑意:“四殿下敏而好学、仁厚而朗毅,陛下您教子有方。听说四殿下最近为了臣的事,忽染重病卧床不起。臣有罪,也没抽出空来去殿下府上探望,确是不该。”
这段话说得从容自然,倒是让羿景恒一愣。
羿景恒也忽然笑了,玩味地看着面前的老部下,扬了扬手:“去传羿琰来见朕。和他说:一刻不到,朕就射杀几名逆反,望他不要耽搁。”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压在外氅骑者身上,说完手往下一挥,有令兵打马进城去传令,而他身后着虎贲营副统领服色的武官干脆利落地架起了角弓。
出箭速度好快,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如何,只见韩杰身后一名北庭骑士已中箭跌落马背。羽箭分毫不差地直穿眉心,余势不减,深深插进了整根箭头。
直到那人身体落到地上,血才刚刚从伤口里流出来,一同流出来的还有白色的脑浆。
羿景恒点了点头,裹在臂甲里的右手比了三根手指。于是又三名虎贲射手角弓齐射,在瓮城里根本无从躲避的三名北庭军士应声落马。一匹战马闻到血腥气人立长嘶了起来,惊起了城墙外一片飞鸟。
这下轮到韩杰一愣,心下猛然一紧,回头看那几名同袍。他知道羿景恒说一不二的性子,也总听说承熙帝近些年愈发乖戾,但这毫无预兆的发难,还是让他头皮发麻。
米凌长弓已拉圆直指羿景恒,喉咙间卡了一声呜咽:他身边被射杀的那个年轻人是他远房表弟,有一张稚气的小圆脸,刚刚和他讨论这些年攒了些钱,回北庭之后是先盖个房子还是先娶个姑娘。
他不是不能接受死亡,但这种视生命如草芥的傲慢让他觉得恐惧……
天启,除了热闹繁华、车水马龙的外皮,原来是真的会吃人呀。
虎贲刀盾手已经在承熙帝面前结了阵型,皇帝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看着瓮城里众人,捻了捻手指。
确实,他不喜欢被拂逆,他需要是掌握节奏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