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斩首 (第2/2页)
正是他的学生,此时他最不想见到的人:四皇子羿琰!
韩杰心中大喊:傻孩子呀,你来做什么!
百战沙场的老将,如今突然觉得如此无措起来,眉头拧成了疙瘩,外人也只是认为他感觉到了大限将至。谁知道他在乎的,压根不是自己的生死!
他只是摇头,缓慢而坚定,他希望那个人能明白他的意思,不要凭着那一腔少年热血做傻事,那不该是一个有更好未来的人该有的选择。
但是,不热血,枉少年呀!
为了如师如兄的挚友,为了胸中那一腔正义,为了让这个世界不显得那么精明冷酷,为一人背叛天下又如何呢?拼一拼、赌上性命又如何呢?
十几岁时,那毒虫遍地的陌生领域,韩杰单枪匹马去救羿景恒的时候,不也是如此的莫问生死么?
若都熟练了权衡利弊,若都精致地护着自己,若都是这帝都朝堂之上的滑腻算计,那那些北庭的酒、草原的风、沙场上的战鼓和热血、胸臆中爆发出的战歌和誓言,又有什么意义?
又有谁敢把后背放心的交予同袍?同生共死,又岂止是说说而已?
先生,羿琰懂你的拒绝。
也请先生理解羿琰的坚持……
————
鼓声停顿。
只见那领头的羽林右手执矛向上举起,后面四名羽林同时从马上抛出银色的锁链,方台对面的羽林同袍接住,首尾相接结成一阵,高阁上看去像银色的蛛网,沿着方台变幻流动,规则而赏心悦目。
陈方差点叫出好来,想来羽林营中每日仪仗操练,还真是极具观赏性。旁边魏太尉则是面沉似水,台上跪着的那个老伙计他太熟悉,本不是怕死之人,那惊慌之色又是为何?
还没等他想明白,羽林的四条银索猛然变向收紧,像绊马索一样横扫方台上的军卒,哗啦啦摔倒一片。
领头的羽林扔了长矛,从马鞍袋子里抽出一根飞爪,扬手送出去,精确地缠住了刽子手执刀准备的右臂。一拉一提,伴随着彪形大汉的一声惨叫,长刀和手臂一起飞起,晶莹的血珠扬了满场。
与此同时,后面的两名羽林套马索也已经挥出,前后准确地卷住了韩杰身体,手腕一抖,同时打马上前,从容地把韩杰拉起腾空,稳稳地横落到了队尾羽林的马背上。
队尾的羽林伸手接过抱住,顺手扔了华而不实的戈矛,从鞍鞯侧袋里拔了匕首出来,割断了韩杰捆缚上半身的绳索,轻轻说了一句:“韩帅,我们来了。”
这声音太熟悉,正是他北庭军中前锋营统领米凌。此时的韩杰胸口里有一万句咒骂,不知道该先骂哪一句,一时憋红了脸,只是说:“混蛋,乱搞!”
他其实还想说:你们这群疯子,天启劫法场这是坐实了谋逆呀。也挺好,要是这次还是逃不过,至少死的不算冤枉了。
米凌和他手下佯装的羽林重骑也不再耽搁,后队变前锋从出口猛冲而去,趁着守卫还都懵在原地。
高阁上魏太尉瞬间明晰了状况,果断下令:“拦住他们!一个也别放走!”“放箭!别手软,杀无赦!”
命令被高阁上的令兵重复唱诵出去,高阁下的十六名令兵齐声重复——本是为了放大陛下的行刑口谕,如今声势浩大的喊出“杀无赦”,却还是那种习惯了的歌功颂德的调子,也是别有一番滑稽。
仪仗羽林也好、维持秩序的金吾卫也好、押解犯人的大理寺兵士也好,碰上在北庭野战出身的正规军,全都毫无战力,包围圈很快就被冲破了。
魏青梧也没指望这些绣花枕头,自己快步下了高阁,亲兵已牵来坐骑。南城广场外围有他特地布置的南军大营的官军,应该还有一战的实力。
他跨上马背的时候,正好十六骑伪羽林军全部退出了广场,最后一骑垫后的正是刚刚领头的那位,仪仗戈矛早已丢弃,正挥着一把长刀,大劈大砍,气势如虹,金吾卫压根不敢近身。
这执刀者眼睛藏在重盔的阴影里看不清,但魏青梧还是觉得他看清了那映着正午骄阳的夜蓝眸色。
是他。
魏卿忽然就有种垂垂老矣的苍凉之感,突然就有些羡慕那个姓韩的老熟人:若有一天老朽蒙冤受屈,会有这些舍命来救的少年郎么?
这答案,他心中自然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