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回谷 (第2/2页)

鲜衣怒马的少年郎从官兵手下救下了两名女子。

少女浑身上下没有多余的装饰，裹着落了几片脏污的月白狐裘，露出一张叫人挪不开眼的脸。肤白胜雪，目若秋水，嫣红的朱唇在月色下轻轻颤动，楚楚动人。

于家少年郎见多了整日盛装打扮的庸脂俗粉，只觉得眼前的女子貌若天人。

还有一个怯生生的小女孩只露了小半个小脑袋怯生生地缩在那女子身后。

于洛略有耳闻，覃家有两个女孩。他心中不免思虑。这未出阁的女子仅仅只是抛头露面一次，便被皇子看中了去。若是再大一些，不知要生出多少事端。

他只觉得自己至少要做些什么。

当局者迷。

森看得分明。他们家少爷情窦初开，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女子。

于洛也曾忌惮过她与皇子有染，一开始不敢吐露心声。只寻了一处僻静的院落来安置她们。

他坚持每日去探望。有时天还未亮，有时是深夜。

但那院子甚是冷静。除了每日他来的时候，才能有说有笑。

他们偶尔吟诗作对，谈论诗词歌赋，高山流水。蝉鸣时，花树下。他抱琴来与她合奏。两人之间并未过多言语，器乐的音韵却已配合得天衣无缝。

悠扬的笛声中夹杂着清雅的琴声。两者时急时缓，时轻时重，刚柔并济，琴瑟和鸣。

谁看到了不会叹一句，才子佳人，天作之合。

殊不知，于家变故也随之而来。

当朝太子是皇帝最宠爱的文贵妃所生。此人爱剑走偏锋，小小年纪便行事狠辣。于易川为人刚正，不愿卷入纷争。可平日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太子爷哪里受得住这般的冷落。在几次被拒之门外后，渐渐生了那报复的歪心思。

一切太过突然。于易川被害入狱，一朝辉煌的于家一夜之间跌入谷底。一家老小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均是不得安生的下场。

据说只有那许配给了魏信的于家小姐苟且捞得一条性命。

长安城中，于家似乎也成为不可言说的禁忌。

多年后神秘的北境少主一手建立了漠谷。以炼药在江湖上逐渐闻名。但极少有人真正寻到这座山庄的踪迹。百姓们提起时，说的故事都含糊隐秘。或许是怕招来横祸，没人敢亵渎此地。

于洛有了全新的身份，却彻底也失去了少年时的生气。森看到他一路走来，变成如此模样，自然心里也不是滋味。

“明日出谷。”于洛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暮水轩，“明日，你定要把这里给我拆干净。这池子，也一并埋了。”

“少主。"森看着他有些病态的面色，担忧道，“你的身子……”

森很清楚，这个人在计划什么。

他却还是方才的姿势和神情：“怎么？”

于洛做得决定一向不会再更改，森却还是忍不住问道：“我们准备了这么久。为何这次要这般的仓促离开？”

他沉默了许久：“你也说了，我的身子撑不住。”

“少主的汤药每日三次，一次都没落下。怎会突然……“

“森。”于洛转身朝他露出笑。记忆中他许久没有这样笑，似在安抚，看着却虚弱而冰凉，“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何况子蛊出事，我必然自食恶果。”

森一连愕然：“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于洛转过头，继续看着月亮，“从失去她那天起，我便知，这世上没什么不可能。我没能守住她。”他忽然扯了扯嘴角，笑起来，“老天不让我继续苟活，定是想劝我。”

“少主。”森想说些什么反驳，却没能讲出口。

“它是在劝我快点动手。”

森开口时声音渐抖，“您若遭不测，覃霜怎么办？再说了，漠谷上下还指望着少主。”

“她是什么性子，你不知道？”

“可是。她对你……”

“你我一同长大。”他目光淡淡投过去，悠悠道，“你应知我心里容不下别人。”

森有些难以启齿。他不该为覃霜说话，也不该议论主子的私事。可还是道，“她这次险些丢了性命。”

“她的命，一向都是自己做主。我从未逼迫于她。”于洛的嘴角轻扬，盯着他道，“莫非，你喜欢她？”

“这话说到哪去了。我可没有。”森重重地摇头，一脸无奈，“我一直把她当作亲妹子来看待。少主也知道她吃了许多苦。我只是不想看你和她……”

“话这么多，是想领罚了？”于洛睨着他，语气不冷不热，“她怎么做是她的自由。轮不到你当哥哥的操心。何不劝她早日离开。赖在我这儿，有什么好果子吃。”

“您总爱说这些玩笑话。我当没听见就是了。”

于洛收回目光：“我看她这个倔脾气，多半也有你教出来的份。”

森尴尬地笑了笑。心里却在想，覃霜那脾气不是被你给惯出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