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人喜实来火喜虚 (第2/2页)
黄毅平本就焦躁不安,这样一来就更加心慌意乱,手足无措。他呆呆地愣在那里,面无表情,心情沮丧不已。
老徐察觉到黄毅平不对劲,就走过来弯下腰察看情况,当他看到灶膛里熄了火,就站起身来笑看着黄毅平,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从一旁的蛇皮袋里掏出一块桦树皮。
老徐拿着桦树皮对黄毅平说:“这个桦树皮有油容易起火,逗火可好了。给你,点上它就中喽!”
黄毅平突然间有点小小的感动,他伸手接过桦树皮,眼睛里却写满感激的神色,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大叔,谢谢你!”
老徐有些不大习惯,平时大家都叫他老徐,说话也都是胡同里赶猪——直来直去,从来没有像黄毅平这么懂礼数、讲客气的。
他“嘿嘿”一笑,露出两排烟熏火燎般的暗黄色牙齿,大手一摆很是爽朗地说:“他们都叫我老徐,你也叫我老徐就中。”
黄毅平就开始点燃手中的桦树皮,桦树皮不但一点就着,而且还很耐烧,果然如老徐所说,桦树皮可真是逗火的好东西哈。
黄毅平将桦树皮填入灶膛,就往燃烧的桦树皮上压劈柴,压了几根劈柴以后,黄毅平往里一看:“又坏事儿喽,这咋又灭火了呢?嗐!特么的,这不是存心添乱吗?”
他回头用求助似的眼神看向老徐,有点儿难为情的样子,嘴里一字一句地说道:“叫老徐那可不中,我还这么年轻,可不能乱了套。这样吧,以后我就叫你老徐叔咋样儿?”
“中、中,随你怎么叫吧。来,老徐叔给你看看哈。”
老徐一听,心里自然高兴,毕竟萍水相逢,黄毅平能主动坚持这样称呼自己,喊一声叔,那可不就是在抬举自己吗?
接下来,老徐就又取来一块桦树皮,一边点燃树皮一边给黄毅平详细讲解着烧火的道理:
“这样哈,先把劈柴填进灶膛里,记得要酌情交叉着摞起来,让劈柴中间留出一些必要的空隙。千万不要一根接一根摆放着,相互之间压得死死的,透不过去一丝风儿,那可不中。火借风势,风吹火起嘛!你看电视剧《三国演义》里面,诸葛亮火烧赤壁,他事前还要专门巧借东风,没有东风就不可能有火烧曹军连营。你想想看,这都是一样的道理哈。”
黄毅平听他说得有道理,就照着做下去,果然一下子就点火成功,灶膛里的火又慢慢地燃烧起来,熊熊火焰将整个灶膛烧得红彤彤的,火舌还一度蹿到灶膛外,热烈地舔舐着沥青锅肥嘟嘟的圆脸,反过来又映红了烧火人的脸庞,将所有关于火的美好诠释一股脑地全部刻画上去,让这张脸庞变得愈加血肉丰满、生动活泼,为人喜闻乐见而又津津乐道。
看着灶膛里的火,黄毅平高兴起来,他对老徐颇为推崇,并且毫不吝惜溢美之词: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老徐叔,看得出来你见多识广,经验丰富,眼光独到,洞若观火,操作娴熟,手法老到。毅平往后还要向你多多讨教,你可千万不要保守哈。”
老徐虽说很高兴听到夸赞,但是却有点不好意思,他弯下腰捡起一根劈柴,伸进灶膛里轻轻拨弄着燃烧未尽的黑色木炭,木炭经此翻挑拨弄,中间立刻闪现出些许空隙来,随后便再次燃烧起来,直至化为灰烬。
黄毅平越看越爱看,越想越有趣,他禁不住吐露心声:“老徐叔,看上去简简单单的烧火,没想到还有这么多讲究。以前眼高手低,这一来我可要好好总结总结,到底还是实践出真知哈!”
老徐顺手将手中的劈柴棒安放在灶膛里,起身去察看锅里的沥青块。沥青块已经融化得差不多了,锅里只剩下一块沥青高出沥青油面,看起来像一艘出没于黑色海洋里的潜艇似的,刚才还在上面冒泡,一眨眼的功夫,就又一个猛子扎入海底去了。
老徐操起一旁的长把子铁瓢,这是专门从锅里往桶里起油用的,他把铁瓢插进锅里,分外小心地慢慢转着圈搅动着沥青油,探寻着锅中沥青融化的状况。
他表现得格外谨慎,一招一式都显得谨小慎微,生怕滚烫的油液溅到身上。老徐心里明镜似的,沥青油沸腾后可以达到几百度的高温,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一不小心真要溅到皮肤上,轻则烫伤留疤,重则伤残致死。
老徐搅动完毕,就抽出铁瓢轻轻将它规规矩矩地悬空搁置在锅沿上,转身对正全程注视着他的黄毅平说:
“小黄呀,你有没有看出来?烧火这个事儿哈,它和做人正好相反。做人讲究诚实守信,人呢都喜欢实诚;而烧火呢恰恰相反,讲究个实柴虚势,火呢就喜欢虚空,柴火之间一定要虚位以待。待什么呢?等待风儿啊!风其实就是流动的空气,空气流动才形成了风,有风就有氧气了,烧火自然就容易了不是?这叫什么来着?这就叫‘人喜实来火喜虚,蟋蟀喜欢哼夜曲儿’。”
听罢老徐一席话,黄毅平心里暗暗称叹,心里暗自思忖:“这个老徐,说不定还是一个有故事的主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