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滴水砬 (第2/2页)
我说:“太阳没出来,露水没干以前,蜂群不出动。石坝的上面细口石窟边,警戒的蜂子头向外围成一圈,共有五只,看看下面叨出来的土堆,我估计这窝土蜂子有七层蜂巢,足有一二千只蜂子,就打它。”姜宏伟的眼睛居然睁开了,说:“嗯,肯定过瘾,好久没见过这么大的蜂群。挨上十针八针的也值得。”
大家忙起来,制作火把,粗粗一捆干荆条的中间用横枝隔开,一段一段用柔软的榆树稍扎紧,要求火把既要有猛火又要燃烧持久,大火把扎在长长的木棍头,又做了四个小火把,火把上淋一点我从家里的偷来的灯油。三个人一组,十二人分成四组。
我说:“宁哥,要是我喊快跑,你要往树林子里跑,别回头,哪里树叶密往哪里钻,不要回头不要停,能跑多远就跑多远,跑不动了,趴在草里别动,记住喽。”
大热天的,人人长裤子、长袖上衣、头上裹着一块纱巾。
我领头点燃四个小火把,第一组的姜宏伟三人随后点燃手中的大火把。一同冲向蜂窝,快接近石坝时,我们把小火把同时投向洞口,目的是烧死警戒蜂,给手持大火把的人争取时间,随后两把大火停在洞口下,一把火在洞口上晃动。
火焰中,洞口的蜂子涌出来,蜂子就像拧着麻花劲的绳子往外涌。蜂子触到火纷纷下落,火把上叠摞起死蜂子,噼啪直响空气中都是烧蚂蚱的香味,火把要不停地转动,防止死蜂子压住火势。姜宏伟高喊:“第二组,点火快上!”
目的不是烧死蜂子,翅膀是它的弱点,只要翅膀一沾火,蜂子只能在地上爬威力尽失。第四组的火把快熄灭时,蜂子一点不见减少,大家同时高喊:“快跑!”
一个一个跑得比我让长虫撵还快,我往树林深处跑去,眼睛余光瞄见宁宁跟着李天骄沿着大路跑,头顶偏上的蜂群像一片乌云,蜂子大炸窝!我赶紧追上去,脱掉上衣在头上摇圈,蜂群向我扑来,我手不停脚下加快,直奔下砬子而去。“普通”一声扎进水里,解开裤带水中顶水一直腿长裤子褪掉,穿着衣服是无法游泳的。我一口气潜水老远,露一下头换口气再潜,头探出水面远远地看着,我入水的水面上蜂群团成一团,还在找我。
在回家的路上,宁宁哭了一路,他脖子上挨了一针。
中午刚吃饭,李天骄的妈妈领着儿子进来,对我妈说:“你儿子领着人烧蜂子,你看把我儿子蜇的。”我赶快伸着胳膊过去,“为了你儿子,是我把蜂子引跑的,挨了十三针,我还没找你,你还来找我。”伸到她眼前的一条胳膊已经没有好地方,满是干巴成块的大酱。
蜜蜂蜇人毒针留下它也死了,疼痛较轻但肿的严重;大马蜂蜇人既肿又痛还麻木;土蜂子个头最小颜色黑多黄少,挨它蜇最疼,针眼处手指甲大的红肿并不算大,但像火烧一样痛,痛法同挨蝎子蜇相似。
李天骄说:“妈,我不让你来,你非来不可,真的不赖他。”
以为下午的活动李天骄不会参加,大家集合要走的时候,他追来边走边吃,左手拿一咸菜疙瘩,两胳肢窝各夹着一个大饼子,右手拿着的大饼子已经所剩无几,把最后一口大饼子塞进嘴里,抬左臂,胳肢窝里掏出大饼子,咬一口大饼子啃一口咸菜,很快这个大饼子就吃没了,又掏出右胳肢窝下的大饼子开吃。灭掉三个大饼子一个咸菜疙瘩后,跑进沟里找个泉眼,啯了一通凉水。赵宝金问:“三个?”“四个,没出屋就吃了一个。”“真他奶奶的能吃!”“赵宝金,你他妈的一顿整五个才闹个半饱,腆个逼脸说我。”
再烧蜂子就轻松多了,两轮半火,蜂子就不见了。用铁锹挖个坑把地面上能动的蜂子埋进去,开始拆墙,把一段石墙拆到底,整个蜂巢显露出来,有小一点的洗脸盆大,一共九层。听老辈子人说,最多的有十三层,我们没有见过。
“我说为什么挨蛰,比估计的多两层不说,每层比想象的还要大,足有二三千只蜂子。”我说着,小心地把蜂房摘下来,一串蜂房的高度到了我腰部。
一人分一块,有蜜的舔蜜没蜜的用枣刺挑着蜂儿吃。
二次烧蜂子耽误了时间,大家赶紧往南湾子跑。田地边是柳树林,挨着河道是王八柳丛,二个林子中间是一片浅水道,狭长的烂泥带长满水草,高到大人的脖,叶茎扁宽,秋天在芯里拔出棕色毛绒绒的棒棒,很硬能把头打出包来。水草一棵挨着一棵,随便找一处,人进去后自己伪装伪装很难被发现,用脚贴根踩倒水草,多踩一些垫在脚下,短时间下面的水漫不上来,人走在上面软绵绵的,跑一步退半步。
沿着中间大家先踩出一条通道,便于通过。手心手背用两个人来抓,其余人去藏。刚玩上,有人像见了鬼似地狂嚎,大家聚拢过来看,是姜宏伟的表弟踩上一条小长虫,连带着把宁宁吓个半死。“这里面都是青蛙,到处是长虫,要是害怕没法子玩。”我说着把段兴国抓住的长虫头凑近自己的小腿,一触一触地挑逗它,它一口咬住小腿,然后我把伤口给宁宁看,“是两个小红点,感觉不明显,就是伤口不合口,两三天内一挤就渗血珠。不过它的身体力量很大,二尕的爸爸清晨给牲口割草,左手抓草裹住长虫右手镰刀跟上消掉长虫头,长虫身子像鞭子一样抽在他的左膀子上,连着后背打出一道小孩儿手碗粗的肿痕,半个多月左臂不敢动。算了,你们两个去大树杈上坐着,看我们玩吧。”
玩了个尽兴,日头就要压山,宁宁对我说:“我算明白了,你们是漫山遍野地找快乐。”姜宏伟说:“对!要不然,我们干什么去。”我对段兴国说:“你带几个人在这抓蚂蚁,我带几个去河对岸抓,要大个的,最好一窝的装一个袋中。”我说完掏出四个纱布袋,给了段兴国两个,“多抓一点儿。”
回到家,找了四个内壁光滑的缸盆,一袋蚂蚁放一盆。宁宁看着盆里说:“有缺胳膊少腿的。”“没事,这样的更狠。宁哥,一窝的或者相邻的蚂蚁不掐架,河两侧的肯定掐。”我说着把同一河滩的蚂蚁混进几个,“你看,它们不掐架。”“抓这多蚂蚁干嘛?”“给你玩儿,把两岸的倒入一盆里,我抓的个头大还多,肯定能胜利。”倒完再看,两个盆里的蚂蚁掐成一个团。一刻钟的工夫,盆里都是断肢孤头,掐了一顿饭的工夫,每个盆里活着的蚂蚁都不多了。把这两盆合并成一盆,又开掐。“你看,刚才同一河滩的不掐,现在已经掐红眼了,见啥掐啥,亲兄热弟都不放过。”宁宁说:“真好玩。”
宁宁回城了,连阴两天的后半夜下了场大暴雨,天亮的时候雨停了。早晨饭都没吃,我就跑了出去,要在大桥的桥面上看看洪水,这是大桥建好以后的首场洪水,想看看洪水从脚下流过的场面。
桥面上迎着水流一侧聚集来好多的人,大人趴在大桥齐胸高的栏杆上,我们把头嵌在栏杆空里,桥下游不远处新开垦的稻田是一片嫩绿,大的洪峰还没到,人们的目光都注视着上游。
洪水终于到了,不知不觉地来了,河面逐渐的扩宽,原来三孔桥洞的水面扩大到九孔,河面上杂物漂浮,河边满是混黄的泡沫,河心的水流快,起了波浪。
河面波浪加大,整个大桥的十三孔都是水,河心漂浮物全无,橙黄的河水扑在脚下的桥墩上,翻起白白的浪花,哗哗声骇人心胆。盯住一处看,感觉自己的身体都在晃动,发晕要一头扎下去。桥下游的稻田踪影皆无,只见鱼鳞一样的水浪。
“快看啊!”大家直眼上望,远处又一大团漂浮物顺流而下,近了看见大大的树冠后有一颗人头探出水浪,洪流含着整棵树撞向下砬子,前部树冠触到崖壁后树根掉个头,那人立刻转身蹲立树冠上露出肩膀,树和人一同奔大桥冲来。“是王守义,是他!”水中忽隐忽现的树根撞在桥墩上,“嘭”的一声巨响似乎整座桥都在动,眨眼间通过大桥,人们一边倒地跑向桥的另一侧,大树又掉了一次头,树根向上树冠向下,王守义骑在中间飘过稻田。洪水远远的向右转个大弯,飘向三岔河口,汇入小凌河。
我们都跑向公路奔向下游,当走到松岭门的西北村头,王守义由河道的树丛中钻出来,身上只有一个紧身的小裤头,背上腰上腿上有多处的擦伤,他说:“唉,开垦稻田连根拔除王八柳,没了漫滩的淤积,无办法让树靠岸,眼看要进三岔口,我只好放弃,这水中财不好捞喽。”
徐书记开垦的稻田被洪水冲走了。
从前的这地儿,螃蟹,个头不大,烧了只吃里面的黄子。嘎鱼,腮根儿锯齿状骨刀能割破手指。勾鱼,头部顶端长有独根骨勾,看走眼经常把它当做花鲢抓,手拿出水面,勾鱼勾在指肚上乱扭。青色大虾,有手掌长,虾须比身体长,虾须在水中竟然能刺破人的腿肚子。还要一种鱼,身体两侧的鳞片五彩斑斓的,像彩虹一样,我们叫它五色鱼,都生活在红柳丛下。
不见了!小树一般样的蒿子。不见了!嘎鱼、勾鱼、五色鱼、大青虾和螃蟹。
回来的路上段兴国说:“大家伙帮我打鱼吧。”我回答:“可以,那得等河水变清。今天不行的。”段兴国对待鹰儿子的新鲜感减弱,耐心越来越差,没有精力喂活鱼,只好求大家帮忙,用鱼鞭打鱼。
鱼鞭:一根个子高的木棒,顶端连三节粗铁线,铁线头用环连接,最前端并连两个分叉。
选河的浅窄支流,人分成两伙,上游下游对行,人站立岸上,迈小步抡圆鱼鞭抽水,一下挨一下地抽,两伙人碰头后住手,河底的淤泥被搅起来,河水混黄一片,都躺在树阴下等待,浑水下流,刚才用鱼鞭抽过的河面,大大小小的鱼缺头少尾的,捡拾起来用盐腌上存放,咸鱼用清水浸泡后用来喂鹰。主人玩疯了,这样的咸死鱼,鹰儿子也吃了上顿缺下顿的。
段老二把喂鹰儿子的活交给了没上学的小妹妹。
开学前,大家打了三天的鱼,准备了两瓦盆的咸鱼,这是鹰儿子的口粮。
最后一天,赵宝金在大树台逮住一只猫,段老二把一条鱼捆在了猫的尾巴根,松开手后,这只猫不跑,闻见身后的鱼腥,扭头看见那条鱼,吃不到口,猫头竭力后扭,带动全身转圈,转了一会猛扭头开始反转,一圈又一圈无休无止。这猫不住声的长叫,叫声瘆人,这样子不停地转,直到累死。没人敢上手解救,这猫一口准咬穿手指。吓得赵宝金尥着蹶子逃了,猫的叫声引来许多人。宝三爷骂道:“损孩子,没有这么玩猫的。”干瞪眼看没人敢上手。刀疤一看是自己家的猫,赶快脱了半袖蒙住猫头,上脚踩住猫,把鱼解开放到近处,突然高举双手松开脚的同时有人用棍子挑开衣服,猫一口咬住那条鱼,趴在地面上老虎一般“呜呜”直叫,眼睛血红。
我爷爷说:“猫吃老鼠,越吃越胖。猫吃鱼,越吃越瘦。猫要是闻见腥味,除了鱼什么都不爱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