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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莹电子书 > 村子东头 > 30、吃丸子

30、吃丸子 (第2/2页)

“有个大嘴女,因为嘴大,相亲一直不顺利。这天又来人相亲,媒人说:‘丫头,问你年龄,不能说二十八要说二十七,问墙根儿是什么,不能说地瓜要说红薯。中途家人吩咐你出去打醋,回来以后,当着众人的面,我问你瓶子里是什么,你大声回答:‘醋!’一定要记住,管你妈不叫妈,叫五姨。”

此时,杨长文也过来凑热闹。田春明看看他说:“当天,相亲的人开始没看出破绽,大嘴女打醋回来,她妈妈问:‘丫头,你手里拿的是啥?’她回答:‘五姨,是一瓶醋。’刚说完,跑进一个毛头愣小子撞翻醋瓶子,她急了,扯开喉咙高喊:‘妈呀!醋撒啦!’大嘴一张把一屋子人全吓跑啦。”杨长文笑笑说:“春明,你这张嘴可真损。嘴大好啊,嘴大吃八方。”单大发说:“要饭的也吃八方,好啊?”“放你妈的臭屁!将来你去舔盘子。”单大发哼哼唧唧地说:“我妈,肠子里没肉,放屁都不臭。”

上菜前,我再三叮嘱宁宁说:“看,高粱米饭要盛大半碗,压结实保证侧碗不掉饭粒,菜上来不要用筷子夹,把饭碗沿贴上菜盘子边,把筷子插入盘子的中间狠命往碗里一扒,一下子完事不可能给你第二次的机会。不能把筷子伸过菜盘子的中间,虽说是在抢,筷头子伸到别人的跟前,那叫没成色,遭人烦,宝春瑞总是这么干,一下子搂掉大半盘子,谁都不愿意跟他一桌吃席。菜到自己的碗里再慢慢吃,牛反刍你懂不懂?”宁宁说:“我不懂。”“连这都不懂还抢什么宴席,以后再跟你细说。你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察觉到要上新菜,赶快把碗中菜填进嘴里,把碗中位置空出来,明白不?”宁哥点点头。

杨家的婚房占五间正房的一半,分家另过,一个院子一个大门两户人家。

第三桌酒席,狄支书娶孙子媳妇,新媳妇就是美女民兵苏大个——苏红梅。

开席前,田春明说:“讲个故事。”

“从前哪,有一个精明的穷姑娘,嫁给当地财主的儿子。完婚以后,正月初六回娘家给老爸庆六六大寿,新媳妇对丈夫说:‘我先回去,你随后到,身上穿光溜的,骑一个毛顺溜的,别被人瞧扁了。’恰巧,财主家里人有事全出门,财主儿子翻箱子倒柜的摸什么都不满意,一摸自己大肚皮,他笑了:‘这个光溜。’去牲口棚转了一圈都不满意,摸哪个毛都不满意,看见柜面胆瓶里的鸡毛掸子,摸着自语道:‘这个毛顺溜。’于是,冰天雪地里他穿着光溜的大肚皮骑着顺溜的鸡毛掸子直奔岳父家杀来,一路上冻得得得瑟瑟的浑身彤红。傻小子睡凉炕,全凭火力壮。新媳妇在焦急地张望,看见丈夫像北风里的一面红旗匀乎地哆嗦过来,可吓坏了,赶紧把他藏进后院的菜窖里。‘阿嚏!’财主儿子打着喷嚏直嚷:‘我要出去,我饿,我要吃饺子蘸醋。’新媳妇那敢哪,赶紧把梯子撤走,趴在菜窖口说:‘别闹,等一会我给你饺子吃啊,上面多浇醋。’新媳妇说到做到真的给他一碗饺子,可是忘了放醋。财主儿子等了好半天,着急了对上面喊:‘没有醋啊,快浇醋来。’这时,几个酒鬼喝高了进后院找地儿撒尿,醉鬼们一听地下的喊声来了坏道儿,几个人掏家伙对准菜窖口一起射,底下的人用碗接着,碗都接满了见上面还不停,忙喊:“少浇醋啊,少浇醋!”

故事讲到这,狄忠泽走过来,田春明问:“新郎官最爱吃什么?”狄忠泽高高兴兴地回答:“饺子蘸醋。”见周围的人哈哈大笑,他高兴地双手抱拳对大家拱拱手。

我说:“宁哥,你那斯文的吃法在这里行不通,抹脸造,要嘴不要脸,脸大不害臊才能划拉个肚满嘴流汤,少管袖子和衣大襟。”

凉菜上桌,分菜的刀疤忘记放醋,我们都喊:‘没有醋啊,快浇醋啊!’于是有人用勺子挨桌浇醋,孩子们大笑着高喊:“少浇醋啊,少浇醋!”宁宁也跟着喊,这一桌的酒席特丰盛,宁宁吃完说:“还有吗?”段老二说:“你还想吃呀?吃惯嘴儿啦。”

狄家的婚房是新房五间独门独院,山石墙体洋灰勾缝石灰捶顶,屋内白灰罩面,棚顶花纸吊棚,那纸上的图案跟糖块的包装纸一模一样。房子的东西墙垛用水泥抹面,上书“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这是我爸的手书,黑字保留,空地儿用瓦刀轻轻刮麻。中间的两个墙垛上,杨瓦匠用水泥塑成两棵松树浮雕,枝头有松针、树干上有树皮。全玻璃的窗户,红松木的窗户框上刷着瓦蓝瓦蓝的油漆,屋门的门角包着马口铁的铁皮。

晚上,人们像往常一样聚到大树台,谈论高个新娘子和矬子新郎。单大发在大声白话:“水浒传里扈三娘就嫁给矮脚虎,灯一吹,中间找齐了事儿,谁还管他妈的两头。”“大发,整个硬一点的嗑。”“好!”单大发把指头上的纸卷烟紧啯几口扔掉站了起来,提溜提溜棉裤,把腰间的麻绳子紧一紧,大声说:“苏大个做第一顿饭,煮高粱米,没煮熟,硬格叽的,嚼在嘴里那个难受哇。奶奶婆婆杨婆子发话了,‘你自己吃吃。’新媳妇一尝,是硬,这个后悔呀,点头哈腰地说:‘下次不了,下次不了。’杨婆子实在咽不下去,把嘴里半生不熟的米粒吐在饭桌上,把饭碗‘咣当’一声扔了,用筷子敲着桌面上的生米粒,米粒到处乱崩,她埋怨孙子媳妇:‘你说,还有比这个更硬的吗?’苏红梅马上接口:‘有!是鸡B。’”“哈哈哈!”大树台上是一片笑声。

酒席:姜家六碟六碗,刘家八碟八碗,狄家十全十美。狄家的高粱米饭里竟然掺了大米,那饭真好吃。

姜宏河家的酒席办得水啦巴汤的,菜量小,菜上桌的速度又慢,上一盘光一盘。土豆丝没炒熟,生的。一盘扣肉更别提啦,扣肉做得好,酱红色的肉皮,从面上看是整体,实际上肉皮似连非连,用筷子轻轻一点就散开六片,一桌一人一片。他家的扣肉,肉皮没熟透刀工又差,俩人伸筷子晃荡着脑袋拽,愣是没拽开。刘长文总结道:“土豆生的,二人拽。”

姜宏河扎着皮带惬意地走在街上,对面走来杨家沟的小哥俩。双胞胎出生的时候,妈妈为了便于区分,哥哥脑门上用指甲划一横弟弟划一竖,横老大竖老二,大横二竖竟然成了小名。横哥哥冲姜宏河喊:“土豆生的,”竖弟弟接话:“二人拽!”哥倆见对方没有反应,齐声喊:“土豆生的,二人拽!”姜宏河羞愧成恼怒,一手搂一个脑袋,使劲磕到一块,“嘎巴”一声,像俩破瓢撞到一起,一掌搧右脸一掌搧左脸,对倒地大哭不止的小哥俩是连踢带踹,然后背着双手撅着尾巴走了。

姜电工刚进家门,连吵带嚷的横妈竖娘左手领横右手拉竖随后追到,停在院子心,尖声高叫:“姜老蔫巴,你真光棍!你猴儿崽子进柿子地——专挑软乎的捏鼓,你手也忒他妈的黑。”说着把俩孩子抻到前面,哥俩见有妈妈给撑腰,止住哭声,还在抽泣。九天没擦的脸、八天没洗的手今天遇到眼泪,脸上就是一洼淖泥塘,看不出红来见不到紫。横妈竖娘忙撩起衣襟擦拭两张脏脸,这样看清楚了:一人脸上一个红红的巴掌印子。又扒开儿子的头发,每人侧头顶有一个大肿包。姜宏河还嘴硬:“他俩埋汰我,磕碜我。”

屋里出溜出来一个矮个子小新媳妇,塞给俩孩子一人一把糖块,对丈夫说:“你快赔礼道歉。打孩子有你这么打的吗?屁股上拍两下就得,屯里屯中的,低头不见抬头见,你也好意思下手,赶快道歉。”见丈夫没动,小媳妇把眼睛一瞪:“我说话不好使,是不?”姜宏河蔫了,向横妈竖娘弯腰鞠躬:“嫂子,我不对。要不,你打我几下解解恨吧。”还把脸伸过去,闭上眼睛等着。

横妈竖娘的内心是真想打,可是在众人面前不好伸手扇,用手指指着他说:“姜老蔫巴呀,姜老蔫巴,就你这熊色,能惹不能搪的损种样还愣充那人五人六。你哪辈子祖宗夜游到大砬子顶出溜进王八汀里,没摔残、没淹死,顺手划拉一把阴德应验在你的头上。大风刮来个媳妇,一朵鲜花开在你这滩牛粪上。”

横妈竖娘心里的气不能消,说:“你是个什么货色,纸里包不住火。全村三百多户人家五百多只电灯泡子,一个月一家交多少电费,两个大活人愣是算不明白,还要月月求大队的高会计帮忙。”一听这话新媳妇不干了,“嫂子,你说着说着话咋就下道儿啦,我招你惹你了,面条子煮粉条子一口秃噜,我识不识数也不数你兜里的钱。”

横妈竖娘也觉得说出去的话欠妥当,只好一手拉一个儿子走了。

31、老人(六)

清楚地记得,第二桌酒宴开席前,狄支书把我们召集起来,说:“啊——,国际友人要来咱们大队参观,要照相要上报纸的。你们不要看见糖块就像老光棍腿子撇见了小媳妇,哈喇子流星的,没脸哒嗤的。给糖块坚决不要!让他们看看我们这东西足性,早吃泄口了,别给国家丢大人现大眼。”

黄毛、蓝眼睛、鹰勾大鼻子的外国人要来,兜里揣着外国糖,还见孩子就给。

私下里,段兴国说:“给糖,我就吃!”赵宝金斜轱辘着眼珠子说:“就吃!”二尕说:“我也吃。”王源海磕巴道:“不,不,不——吃,傻,傻,傻——呀。”姜宏伟闭上眼缝问:“知道你们这是什么行为吗?”高永泉反问:“什么行为?”“是汉奸!”还好,国际友人没有进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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