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03 (第2/2页)
一个男人的旁边,也绝不会凭空出现一个满脸是血的女人。
楚留香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了,他紧紧地盯着那面铜镜,一双总是柔和如春风般的眼睛里,此刻也已被震惊所代替了。
这是什么
他一动不动,也确定自己身边根本没有人,可这一面铜镜之中,他的身边,却有一个头发蓬乱、看不清脸、满脸是血的女人。
楚留香皱了皱眉,想到了什么。
御鬼残页。
他一直认为,这只是一个传说。
江湖上神乎其神的宝贝太多了,但其中大多数,都只是捕风捉影的事情,更何况,李悦来已经死去十多年了,他那时的事情实在蹊跷,被传的神乎其神也没什么不可能
但
现在,他的观念却已经被完全的颠覆了。
他
昨晚的确睡得很沉、睡得很满足。
但如果有一个人能悄无声息地潜入他的屋子,在他的榻上用血来写字他要是这都发现不了,还不如死了算了。
盗帅虽然算不上天下第一高手,但也的确算得上是顶尖中的顶尖了,天底下能旁若无人地进了盗帅的屋子,还留下这种玩笑,却不惊动楚留香不是楚留香自夸,这还真的不太可能。
除非进来的根本不是人。
楚留香紧紧地盯着面前的那面镜子。
忽然之间,他只觉得自己的头皮一阵发麻,细细密密的颤栗已顺着他的脊背从脊骨一直爬到尾椎骨,像是一条冰冷而黏腻的蛇一样的缠住了他。
但是他不讨厌。
刹那之间,楚留香的瞳孔收缩了一下,浑身的肌肉也已绷紧了,他那只稳定而有力的手,以一种非常小的幅度活动了一下,发出几声清晰的骨节活动的声音。
楚留香紧紧地盯着镜子里那个蓬头垢面的女人鬼,嘴角缓缓地勾起了一丝微笑,他的手捏住了镜子,好似在想着不能让这个不明的鬼神消失掉一样。
他缓缓开口,道“你是谁”
镜子里满脸是血的女人缓缓地抬起头来,露出一副惊恐的面容。
“啊啊啊啊这个人好可怕他居然直接吃手臂啊啊啊啊”
她尖叫着,从镜子里“咻”的一声消失了。
楚留香“”
楚留香歪了歪头,感觉自己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惊吓计划完全失败,霜浓铁青着脸在训人鬼
“你到底在做什么是谁让你用蜜藕和红糖去做手臂吓人的你就不能找一条真的人手什么你说你胆小你xxx的怎么这么没用”
“还有你什么叫我老大叫你快滚你是不是不会恐吓人应该写再不走鲨你全家蠢驴”
众鬼魂一声不吭,听冷冰冰的老大用超级好听的声音骂出很难听的粗鄙之语。
骂完之后,她气呼呼地把鬼都赶跑了,觉得这件事还是得自己亲自来。
只等夜幕降临。
鬼魂是害怕白日的,在白日,鬼魂虽然也可以显形、行动如常,但会变得很虚弱,只有当夜幕降临之后,该回归的力量才会回归,这也是厉鬼的一个弱点,当年李悦来利用厉鬼杀人,全部都是在午夜,而那七十多家江湖人士,也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才能成功把李悦来逼到绝境。
鬼与人本就是不同的。
鬼是不愿意回归虚无的亡灵,这个世界的一切其实都很排斥它们。
霜浓的脸显得冷冰冰的。
她只想先把这个叫阿楚的祸害给赶跑,然后再等待诸葛轻侯来到宁阴镇,到时候她的计划就可以实施了。
但她没想到的是,诸葛轻侯已经来了。
诸葛轻侯,四十多年前,他不过是个二十岁的小伙子,如今,却已经是白发苍苍的老人了。
但他虽然是个老人,这江湖上却仍然没有人敢小看他。
慕容博是他的老来子,在家里极其的受宠,因此也养成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
御鬼残页的事情,他知道是真的。鬼神之力,事到如今,他也想要。
但他不可能派自己不成器的小儿子替他来这慕容博不过是偷听到了他与心腹的对话,偷偷地带着自己的人,擅自来到了宁阴镇
而慕容轻侯,自然也早就出发了。
霜浓思考得还不够缜密,她见来的是慕容博,便以为这是慕容轻侯派来的先锋军,所以她设计砍断了慕容博的一条手臂,好刺激慕容轻侯亲自出动。
但她没想到的是,慕容轻侯竟来得如此之快
而且他早有准备
今天是一个鬼魂最讨厌的大晴天,阳光如金子一般的灿烂,落在皑皑的白雪之上,闪烁出了一种晶莹剔透的光芒。
宁阴镇的白天虽然很短暂,但却也不是没有白天。
慕容轻侯骑着一匹神骏的马,已冲进了宁阴镇之中,他的身
后,跟着数十个用剑的好手,皆是劲装疾服、腰悬利剑。
还有一个穿着袈裟的僧人。
慕容博一行人自然已经得到了消息,他们昨晚也住在那间客栈里,慕容博身上带着上好的金疮药,所以他虽然断了手臂,却没丢了性命,只是脸色灰败地躺在榻上,他丢了一条手臂,痛得几乎无法自拔,虚弱得要命,又发起了高烧,躺在榻上哼哼唧唧,不住地说着胡话。
慕容轻侯脸色铁青的进来了。
邓老二已逃了,他毕竟是双刀邓家的人,仅凭慕容博手底下那几个人,还抓不到他。
慕容轻侯死死地盯着躺在榻上的爱子,整个人周身的气质好似也已变成了一柄利剑,他许久都没有开口,半晌,才冷冷地道“怎么回事,说清楚。”
他不觉得邓老二敢剁掉他儿子的手臂。
慕容轻侯既然发问,就一定要有人去回答,从小伴着慕容博长大的义子慕容秀战战兢兢地开口,把昨天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道来了。
冰雪般的美人、视若无睹的高傲态度,感觉自己被侮辱了的少爷,还有忽然冲出来发疯的邓老二。
慕容轻侯的神色微动“美人”
慕容秀战战兢兢道“侯爷那、那女人对少爷的态度实在恶劣得很,少爷丢了手臂,少说她也有一半的责任,还请侯爷让属下将功折罪,将那贱人捉拿回来,任由侯爷处置。”
一个女人,公开的去下一个男人的面子,在这群人看来,好像就是一种不可饶恕的罪过。
慕容轻侯神色冰冷地盯着慕容秀。
这目光就好似一柄无机质、无感情的剑。
慕容秀的背,已不受控制地沁出了一层冷汗。
慕容轻侯冷冰冰地道“少爷要来,你为何不劝”
慕容秀声音发抖“属下该死。”
慕容轻侯继续问“少爷要女人,你为何不替他找来”
慕容秀整个人都好似已开始发抖。
慕容轻侯又一次问“少爷被邓老二砍断手臂,你为何不用自己的手臂去挡”
慕容秀忽然就瘫在了地上,脸色惨白惨白,他吓得发疯,片刻之后,他瘫倒的地上,已多了一滩水。
慕容轻侯挥了挥手,对自己的心腹道“拖出去。”
拖出去的意思,自然就是拖出去
处死。
两个冷面的剑客应声而出,一人抄起慕容秀的一只手臂往外拖去,慕容秀腿软得像是面条一样,却忽然大声喊道“侯爷侯爷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我为慕容家立过功、我为慕容家流过血”
他没有喊很长时候,因为那两个冷面剑客一个抓着他的头发令他昂起头来,另一个抽出剑,眼睛都不眨一下,抹了慕容秀的脖子。
滚烫的热血,就撒在了洁白的雪地上。
慕容秀没了声息,被拖去埋了。
慕容轻侯站在屋子里,久久无声,半晌才道“智秀大师。”
人群之中,那个披着袈裟的老年僧人双手合十,默念道“阿弥陀佛。”
慕容轻侯道“智秀大师以为如何”
智秀大师道“厉鬼作祟。”
慕容轻侯又道“能找到她么”
智秀大师道“隐有感知,侯爷可还带着桃木剑”
慕容轻侯的脸上,就露出了一丝残酷的微笑。
片刻之后,慕容轻侯、智秀大师,连带着十个劲装疾服的剑客,就骑着白马冲了出去,他们的腰间,都别着两把剑。
一把杀人用的,一把杀鬼用的。
慕容轻侯的排场和动静都这么大,楚留香若是没注意到,那他就不是楚留香了。
在慕容轻侯骑着白马疾驰进宁阴镇的深处之后,楚留香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然后凌空一个翻身,跃上了屋顶,在重重屋檐之上疾掠而过,不废吹灰之力,就追赶上了慕容轻侯一行人。
这一行人以那智秀大师打头,径直穿过了宁阴镇,来到镇中心的一座古宅前。
不过,他们并没有直接进去,慕容轻侯只一挥手,手下的人便从腰间的鱼皮袋之中,一人掏出了数十枚霹雳弹,朝那古宅之中丢去,那霹雳弹乃是江南霹雳门的暗器,里头藏着火药,触地便炸,百余枚霹雳弹落入宅中,只听噼里啪啦一阵乱响,宅内硝烟四起,片刻之后,硝烟被北风吹散,躲在暗处的楚留香这才看见,原来他们投掷霹雳弹,竟是冲着屋顶的瓦片去的。
这屋子常年无人居住,屋顶的瓦片实在脆弱,又怎么顶得住这凶猛的火云霹雳弹呢消散的硝烟之中,瓦片已碎了一地。慕容轻侯又一挥手,一个手下一踩马背借力,已凌空跃起了丈,又稳稳地落在马背之上,那匹可怜的马儿一声嘶鸣,随即又被拉住缰绳。
那手下道“侯爷,用于遮挡阳光的瓦片已全碎了”
慕容轻侯道“嗯。”
他又是一个挥手,众手下已翻身下马,冲了进去。
慕容轻侯与智秀大师站在最后,智秀大师双手合十,慕容轻侯负手而立,慢慢地走了进去。
而这不大的古宅之中,自然已是毫无藏身之处了。
院子里本有一支腊梅正在怒放,但在这样集中又残暴的火力之下,饶是大罗金仙,恐怕也难以成活吧
但,慕容轻侯进门之后却发现,这支腊梅,竟还活着。
不仅活着,还活得好好的,连一片花瓣都没有落在地上,连一点霹雳弹爆炸的硝烟也没沾染上。
因为腊梅之上,有一把被撑开的油纸伞。
是这油纸伞挡住了霹雳弹的威力。
可一柄油纸伞,又怎么能挡住江南霹雳门的暗器呢
除非是鬼神之力。
这也的确是鬼神之力在作祟。
这油纸伞之下,没有人在撑伞。
这竟是一柄自己漂浮在空中的油纸伞
而院子的正中心,还有另一把油纸伞被撑开。
这柄油纸伞之下,站着一个人。
一个亭亭玉立的女人。
这女人的皮肤欺霜赛雪,如冰雕玉琢,完美得几乎没有任何缺点,她的那张脸也很完美,任何一个男人,只肖的被她瞧上一眼,就再也看不上别的女人了。
但,这艳若桃李般的美人,却冷若冰霜。
她一袭白衣,撑着油纸伞,亭亭立在宅院之中,缓缓地抬起头来,冷冰冰地盯着面前这抖擞的老人。
她自然就是霜浓。
而这老人,自然也就是慕容轻侯。
霜浓早已不记得慕容轻侯长什么样子了,但他身上那种污浊的血,浑浊恶心的味道,却还是让霜浓一眼就认出了这老人。
她缓缓开口道“慕容家的狗东西。”
慕容轻侯也冷冷地盯着她。
他道“是你作祟,伤了我儿子”
霜浓冷冷道“我要在你面前,剁掉他的另一条胳膊,和条腿。”
慕容轻侯冷笑道“区区鬼物,不服从主人,竟敢造反。”
霜浓继续道“去死吧,狗东西。”
她虽然这么说着,脸色却是铁青的。
她没有想到,这慕容轻侯,似乎早就猜到有鬼物在其中作祟,于是带了个会法术的老秃驴还有这么多,桃木剑。
鬼物在白天虚弱,饶是她,也必须站在伞下,才能感觉好上一些,桃木剑最克鬼物,这青天白日的,她怕是并没有能力能力克这么多柄桃木剑。
一种疯狂地恨意,已从霜浓的心中涌出,她缓缓地抬起了手,这满院子的人,就只觉得一种彻骨的阴寒包围了他们的全身,手持桃木剑的剑客们的脚上,也已慢慢地爬上了如菟丝子般的冰霜。
智秀大师喝道“这鬼物在作乱,速速将其收服”
刹那之间,数十个剑客便已组成了剑阵,将霜浓团团围住,霜浓最怕桃木剑,桃木剑离她八丈远的时候,她就只觉得头疼欲裂,恨不得吐出一口血来。
正在这时,一个人忽然凌空跃进了这剑阵之中。
这人以绝佳的轻功与弹指神通名震江湖,只见他飞身跃进剑阵之中,一只手已搂住了霜浓纤细的腰肢,将她牢牢地送入了自己的怀中,另一只手舒展片刻,他伸出了两根有力而指节分明的手指,脚下步伐滑得飞快,只听“咔嚓”、“咔嚓”的声音连响十下,十把桃木剑的剑身都已落在了地上。
此人竟在片刻之间,连着撅断了十把用以杀死厉鬼的桃木剑
十个剑客不死心,又手持短剑的攻来,只听又是十声闷响,十个剑客的手腕都被敲了一遍,十把桃木断剑,也全都掉在了地上。
慕容轻侯的脸色已经铁青铁青
他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是生吞了一只癞“楚留香。”
来者自然是楚留香
。
他追着慕容轻侯一行来了这里,又力克十位剑术高手,竟还能脸不红气不喘,只用一只胳膊,把美人牢牢地锁在自己怀中。
他勾唇一笑,温柔地瞧着霜浓,叹气道“我真的很想让你今晚再来,所以自作主张来找你,你可别怪我献殷勤献得太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