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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37章 (第1/2页)

“什么叫‘又来’?我求过你吗?”

月落影的反应过于大了,引起了柳残风的不满。

他从衣领后抽出折扇,“噌”一声开扇,露出了扇面上那只纤细狭长的慈悲佛眼。不知道这佛眼是作画人在何种情境下所作,似乎画得很急,很潦草,乍一看是一只佛眼,可看久了却更像是一汪幽潭,深邃得似能把人吸进去一般。

柳残风把扇子拿在胸前抽筋似的扇了起来,一脸挑衅地瞥着月落影。

月落影也瞥着他,“我不是‘又’你,但平心而论,你求得还少吗?”

“所以这次不求你,求他。”柳残风又“噌”一声收扇,冲花见怜抱拳拱手,“怜兄,小弟有一事相求。”

花见怜道:“柳兄请讲。”

柳残风还没说话,月落影先叫起苦来。

“哎呀,别让他讲了呀,咱别管闲事了,我们走吧。”

“哎哎哎,别走别走别走。”柳残风又开始拿扇子抽筋似的点着月落影的肩,“这件闲事儿还是得管一下。这不是我的闲事,是胡老爷的闲事。”

“胡老爷?”听到胡老爷,月落影不急着走了,“他又想干嘛?”

柳残风撤步让出一条路,说道:“二位先随我移步胡府,到了那儿,见着胡老爷,我们再细说,如何?”

月落影拧着眉,也不动,好像还在犹豫。

柳残风又道:“这事儿耽误不了二位多长时间,顶多也就一天。等这事儿结束了,我一定把我知道全盘托出,怎么样?”

月落影道:“你知道多少?”

这话问出来,柳残风便明白,月落影算是把这事应下了。

他咧嘴一笑,又将扇子插在衣领后,揽上月落影的肩,带着她往前走,边走边说:“尸龛的事知道个八/九成。孤月堡的话……有所耳闻,知道的不多,但我知道有人知道,就算我知道的那人他不知道,那他也一定知道另外有谁知道,总之这事交给我,没问题。至于易容那个,嘶……你给说说,那人到底精到什么程度?”

“你知不知道有人带着两层面具还能脸红?”

柳残风眼中倏地亮了起来,摸着下巴自语道:“还有这种事?那可真是……厉害呀。”

月落影感觉这人好像更关注易容的事,对尸龛反而并不关心。

“那尸龛是水晶宫的东西吧?王清王浊在朱雀堂争得那么凶,怎么好像你却一点都不关心?”

柳残风摆摆手,“尸龛自然有人管。我不过区区一介书生,半点本事没有,这种事,轮不到我来操心。”他又悠哉地摇起了扇子,扇了两下,突然换了话题,语气中带上几分急切,“你们是不是把我大爷带来了,他人呢?”

月落影指了指前面,道:“他嫌庙太破,不愿意过来,在前面等着呢。快点吧,别让他等急了。”

二人说着就加快了脚步,可走出一段,却发现花见怜没有跟过来。

月落影回头,见那人正远远地走在后面,闲庭信步走得好慢。她忍不住打了个响指,催道:“快点,花花,跟紧点。”

“花花?”柳残风疑惑,“他不是你师兄吗?”

“什么师兄,他是我小弟。”这句话没说完,月落影已经甩开柳残风的手,跑到了花见怜身边。

这人走得实在是太慢了,月落影恨不得在他身上套个绳子,拿绳子牵着他走。她拉起花见怜的袖子,小跑两步跟上柳残风,嘴里不停催促:“快点快点,一会儿那老猴子该等得不耐烦,要开始霍霍你的钱了。”

花见怜离开酒庄之前,把自己一身家当全部留给了哑医。哑医还嫌少,还想找人要,结果人家已经伴着月色没了踪影。

有时候,钱多了也是一种烦恼。没有钱的时候,舍不得花钱,钱都花在了最值当的地方。可有钱的时候,却不知道怎么花钱,最后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把钱存起来最值当。

哑医像翻画本一样翻弄着手里厚厚一沓银票,抓耳挠腮想了快一个时辰,等他终于想到该怎么把这笔钱挥霍掉的时候,却无论如何也挥霍不掉了。他到了一个无处挥霍的地方。

胡府。

胡府不是一座府邸,而是一片洲渚。

胡府在水上。四个人是乘船入府的。进了胡府,便不再乘船了,因为胡府也不是一片洲渚,而是一汪星海。

各式各样的珍宝星罗陈列在府中每个角落,仿佛将头顶的浩瀚星空原样拓下一般,即便在没有月光的夜晚,也依旧耀眼得招摇。

胡府中不需要烛火,那些珍宝远比烛火更加明亮。珍宝便是烛火,也像烛火一样在黑暗中摇曳雀跃,诱惑着过路人伸手将她们取走。事实上,过路的人也真的可以直接伸手将她们取走,因为那些珍宝周围没有任何保护,任何陷阱,就好像园林里摆设的盆景一样,只用作装饰。

盆景摆在岸上,珍宝也摆在岸上,可人却走在了水里。

从进胡府开始,四人便踏进了一条水道。这是府中唯一的道路。水道蜿蜒,九曲回环,水下的珍珠明亮温和,把青碧的水道映成了璀璨的银河。

水面上浮着很多片大如蒲扇的荷叶,人便是走在荷叶上。荷叶之间间隔均匀,走起来舒适平稳,不管是大步流星,还是莲步轻移,走在上面都不会觉得别扭。

水道的尽头是一座二层小楼。楼是用金玉镶出来的,无论是楼里还是楼外。都发着温柔的光芒,衬得楼内那人的脸滑嫩得仿佛瓷器一般。

小楼没有门窗,却有几扇空洞的门框和窗框,从很远的地方就可以看见里面站着一个人。那人身材挺拔壮硕,看起来很年轻,至多不过三十岁。在那人脚边,还蹲着一只狗。

狗长得很奇怪,高肩低臀,短尾长脖,一副佝偻态;起身走两步,迈的还是交叉步,摇头晃脑的。它的体型比一般家犬大了许多,通体棕黄色短毛,身上褐色斑点遍布,靠近脚的地方毛色渐深,好像穿着四只黑袜子一样。狗的面相稍显猥琐,嬉皮笑脸大黑鼻,还有一对更像熊耳的圆阔耳。远看确实是狗模样,可总觉得这样一只狗放在如此雅楼中,实在有些不入流了。

楼里的人挽起袖子,露出半截白亮壮硕的小臂,小臂上纹着一颗血口大张的鲨鱼头,狰狞可怖。那人从地上的竹篓里拿出一块铜锣那么大的生肉,扔给狗。狗扑在肉上,疯狂啃食起来,那样子好像几天没吃饭似的,没看它嚼上几口,大半块带骨肉就已经不见了。

喂狗人见狗吃得香,又拿了块更大的肉扔了过去。那块肉带上骨头,少说也有四十斤,可喂狗人一只手就能将肉提起,随手一甩,就能把肉高甩到一丈开外,足以见得此人武功之深厚,绝对不像是那个早在二十多年前就痛失爱女的富贾商人,胡老爷。

但这个人一定就是胡老爷,因为月落影已经飞奔着朝他跑了过去。

“胡来!最近有没有胡来呀?”

月落影一踏进这胡府,就完全卸了下来,卸了包袱,卸了易容,甚至连那只红眼睛也一并卸了出来。

胡老爷看到那只红眼睛,立马露出了一排比他那张脸更加白皙的牙齿,笑道:“哟,财神爷来了,快,快给供上!”

他放下袖子,冲旁边招招手,便真的有仆从抬上来一个供桌,摆在屋内正中央的位置。而月落影居然也真的直接盘腿坐了上去。仆从们又在供桌前摆了几盘供品外加一个香炉。然后,胡老爷就真的拿了三柱香,对着月落影拜了三拜。

小楼外。三人走得慢,还走在荷叶上。

哑医望着楼内的动静,吃惊道:“这不是胡来吗?!”

“就是胡来。”柳残风摇着扇子,慢悠悠道,“胡老爷本名就叫胡来。”

花见怜道:“感觉也是个有意思的人。”

“那当然。姐姐的朋友,那都是极有意思,没意思的,都收作小弟了。”月落影从供桌上一下子跳到花见怜身边,扯着他快步进了小楼。她向胡老爷介绍道:“这是我新收的小弟,叫花花。”

胡老爷眼睛一亮,调侃道:“哟吼,现在收个小弟门槛都这么高了!怎么,财神爷您这是……换口味改吃素了?”

月落影道:“那可不。阿猫阿狗玩腻了,是时候整点花花草草什么的,陶冶陶冶情操了。”说完,她一拍花见怜的背,“来,花花,叫人。”

花见怜倒还真听话,刚喊了声“胡老爷”,正准备行礼,一旁那只正专心啃肉的狗突然抬起了头,粗壮的脖子上下摇晃,喉中发出几声沉闷的低吟,但似乎并没有敌意,反倒还有几分点头问好的意思在里面。

月落影冲那狗招招手,狗就慢慢悠悠地走到她身边。

直到这个时候,花见怜才意识到这只狗到底有多大。四肢着地的状态下,已有近半人高,花见怜蹲下身,也几乎可以与它平视。

花见怜觉得这狗的模样奇怪中带着点憨傻,憨傻中又透出点可爱,便想上手在狗头上摸两把。狗被花见怜突然的动作吓到,向后跳出一步,但很快意识到面前的人对自己没有恶意,这才试探着伸长脖子凑上前,鼻头浮在花见怜手背上滑动,仔细辨认他的味道,喉咙里又发出了一种很像牛叫的声音,像是在询问“你是谁”。

“她也叫花花,和你是亲戚。”月落影把狗头抱进怀里,冲着狗做鬼脸,一时间竟分不清这句话是对着怀里的花花说的,还是对着身边的花花说的。

月落影的手在狗脖子上搔个不停,狗被她摸得舒服极了,仰着头将脖子安心枕在月落影的肚子上,眼睛也闭上了,嘴角也咧开了,一副很惬意的样子。

“胡老爷。”花见怜起身向胡老爷行礼,“敢问花花是什么品种?为何长相如此独特?”

胡老爷笑而不语,挑了挑下巴指向月落影。

花见怜感到有些惊讶:“这也是你寻来的宝贝?”

月落影道:“不是,是有人送我的。”

花见怜:“什么人?”

月落影:“水晶宫二十八星宿,娄金狗。”

花见怜:“豢犬郎,伏忘子?”

月落影:“对,就是他。我找他买狗,结果钱不够,他就把这玩意儿给我了。”

花见怜:“买狗?不是说是送的吗?”

月落影:“是送的。他说他是专职养狗的,生意也只做卖狗的生意。这东西不是狗,所以他不养也不卖,就白送我了。”

花见怜:“不是狗?那是什么?”

“他也没说,就只说‘凶得很’。”月落影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她又捧起怀里的狗头,大拇指按在那颗大黑鼻头上揉了起来,边揉边说,“我本来想自己养的,谁知道越长越丑,完事儿吃的还多,实在养不起,就给拎这儿来了。”

花花好似能听懂人话一般,听到月落影正骂她,突然从月落影手下挣脱,亮出一口锃亮带血的大牙,喉咙里“咕咕咕咕咕”响个不停,也不知是在打嗝,还是在怪笑。那种声音传进耳朵里,即便在胡府这种珠光宝气普照的地方,也不禁让人头皮发麻。

忽然,屋外传来一声狮吼,吼声低沉威慑,带着明显的怒意。花花听了,也不呲牙,也不出声,叼起那块吃了一半的肉,躲到一块帘帐后面去了。

那声狮吼的真实,让花见怜忍不住怀疑此处真的有一只狮子。他回身看向吼声源头,却只看到柳残风和哑医从屋外走入。

柳残风道:“畜生嘛,都是欺软怕硬的,来个狠角色,她就不敢得瑟了。”

胡老爷笑道:“柳公子每次光临寒舍,都非要跟我这狗过不去。“

柳残风道:“寒舍?您管您这叫寒舍?“

“怎么不是寒舍?你看看我这儿。”胡老爷指向小楼四面根本不存在的门窗,又指了指头顶的天窗,“四壁透风,连顶都没有,不是寒舍是什么?”

柳残风干笑两声,“得,您的地方,您说了算。“

胡老爷笑眯了眼。

月落影突然指着躲在帘帐后的花花,插上一嘴:“呃……人家说那不是狗。”

胡老爷道:“啧,我看她像狗,她就是狗。你看她那一身花毛,跟那血乎刺啦的鬣蟒有得一拼。所以我不仅要管她叫狗,我还要管她叫鬣狗。”

胡老爷说得理直气壮。

月落影也只能干笑两声,“得,您的狗,您说了算。”

胡老爷得了理,满意地轻哼一声,又看向哑医,询问道:“这位是……?”

柳残风:“这是我大爷。”

胡老爷:“亲大爷?”

柳残风:“村口卖药的甘大爷。”

胡老爷:“敢问甘大爷打从何处而来?”

柳残风:“打北边牛林镇下来。”

胡老爷:“哟,牛林镇可比这儿富裕,怎么屈尊到咱这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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