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019 借钱那得立字据 (第2/2页)
电热毯
虽说村里头拉扯了电线,但舍得开灯的都没几户人家,谁舍得用电热毯,何况现在也没有这东西。
床上顿时拥挤起来,也暖和了几分。
南雁拥着被子坐在床上,跟林蓉一点点讲物理课本第一册。
堂屋里,刘焕金看着西屋那边还亮堂着的灯,忍不住又看了几眼。
“这都快十二点了,怎么还不睡”
林广田把人拽回被窝,“又不是小孩子,爱上进是好事,大不了明天睡个懒觉。”
冬天大家都犯懒,睡懒觉也正常。
来回看什么看,再把自己折腾病了那才叫一个遭罪。
林蓉学到后半夜,躺下睡觉时都是那迷人的牛顿第三定律,一颗苹果砸到自己头上,又弹回了树上。
她被砸了满头的包
听到身边浅浅的呼吸声,她在黑夜中笑了笑,往上扯了下被子闭眼睡去。
周末的时候胡秋云找来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亲妈来看闺女,谁能说一句不是
至于刚巧赶在饭点上,还拉着家里头的大孙子一块过来,到底啥心思大家也都门清。
刘焕金到底没有开口赶人,毕竟是南雁的亲妈,自己张口就赶人不合适。
南雁大概知道婆母的心思,不过她可没想着留胡秋云两人吃饭。
“我挺好的妈你不用担心,这都快晌午了你赶紧回家做饭吧,别饿着我爸我哥他们。”
看她这话说的,多孝顺
胡秋云闻到了肉香
然而闺女的话让她心头冰寒一片。
留她娘俩在这吃个饭怎么了
咋的,有了婆家就真不打算认娘家人了是吧
胡秋云刚想要开口,大孙子先嚷嚷起来,“我不回去,奶你说了带我来小姑家吃肉的,我要吃肉。”
小孩子也过得苦,但高家可不止高裕明一个孙子,裕欣不也是高家的孩子吗
怎么没见带着她来
可别说怕带俩孩子来吃穷了林家。
分明就是重男轻女。
南雁多少还算了解这个便宜母亲,听到这话耷拉下来一张脸,生拉硬拽把胡秋云拽到院门外,“妈你什么意思,生怕我在林家过得好,非要给我捣乱是吧你这样做我在公婆和小姑子面前还能抬得起头吗往后他们见到我咋想,哦,死赖在我们林家就是贪图那份工作,想要给娘家弄点油水,我还有没有脸见人”
胡秋云看着红了眼眶的女儿有些慌了,连忙拽住大孙子,“不是雁儿你听娘解释,这不是裕明嘴馋,想要吃点肉解解馋吗你让他一个孩子敞开肚皮吃能吃多少”
能吃多少能吃下一头牛
南雁能信这鬼话才对。
她今天留下这爷孙俩,信不信下周末老高家拖家带口的全都来蹭饭
这就是个糊涂蛋的娘,被人三言两语一挤兑哪还管自家姑娘的面子与死活
南雁也不想遂了她的心愿,省得回头没完没了的纠缠。
“他能吃下多少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回头村里人肯定会说小高庄的高老黑家真不是个东西,欺负人家死了儿子的老林家。”
胡秋云有些心虚,“就来吃个饭,怎么能是欺负人我来看我自家闺女不成呀”
“你真是来看我的咱们整个公社走一圈,你看有哪个娘家人来看闺女是专门挑人饭点来的你信不信回头这话传出去,大家都说咱老高家是要饭的,往后还有谁敢给老三说亲”
高北辰的婚事是胡秋云最愁心的一件事。
提这事一提一个准儿。
果然胡秋云脸上十分迟疑。
“奶,我想吃肉。”
高裕明拽着他奶奶的胳膊摇晃个不停,说好了带自己来小姑家吃肉,咋能说话不算话呢。
孙子的祈求让胡秋云摇摆不定。
南雁瞪了一眼,“你知不知道林业他三叔家也在盯着我,林家就剩下我公爹和三叔两支,我这一辈就林建国一个儿子,你再这么胡闹信不信我公婆把这工作给林建国”
“那怎么行,这是你的工作”
“这是林业用命换来的工作,是安抚烈属的,按照咱们国家的规定,没有孩子的烈士父母才是第一继承人。媳妇能改嫁爹妈可不能,现在我是在工厂上班不假,但谁说这工作就是我的”
南雁的声色俱厉让胡秋云悻悻
这不是她闺女,这分明是她老子。
胡秋云一脸委屈,“你这么大声干什么我,我走还不成。”
南雁闻言叹了口气,“我这才工作几天妈你能不能给我点时间,起码让我把这工作落实了,我是老高家的闺女,难道还能忘恩负义忘了亲爹娘不成”
给一巴掌,再给点甜言蜜语。
胡秋云拉扯着哭哭啼啼的大孙子回去了。
南雁目送两人离开。
先弄走再说,至于忘了亲爹娘这事
她又不是没干过,不一样过得好好的
南雁在门口站了好一会这才折身回家,一扭头就看到林蓉站在门内。
脸上带着几分为难,“嫂子,其实让大娘留下来吃饭也没什么的。”
大家就是没怎么吃过肉,谁不馋肉呢
“请神容易送神难呀傻姑娘。”
林蓉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可她要是回去胡说,对你名声不好。”
“不会的,大人的世界要考量很多东西,不过我希望你永远不需要知道这些。”那些讨厌的成年人世界的法则,并不是多好的东西。
林蓉的确不太懂,“我只是希望你别为难。”要是之前她肯定觉得嫂子在跟她妈唱双簧,但现在林蓉知道,嫂子不是那样的人,她是真的不喜欢娘家。
“不会。”南雁揉了揉那颗小脑袋瓜,“这点事还不至于让我为难,走咱们回家吃肉去。”
只不过这顿红烧肉注定吃的不顺利。
刚要开吃,林广粮两口子过了来,后面还跟了个一脸不乐意的林建国。
“哟,二哥这是下厨做好吃的了呀,蓉蓉去厨房拿双筷子,我跟你三婶也开开荤。”
林蓉坐在那里不动如山。
她才不听林广粮指使呢。
“你这孩子,不懂得啥叫尊老爱幼是吧二哥你也好好管管孩子,不能总惯着她。”林广粮让自家媳妇去厨房拿筷子。
林蓉年轻沉不住气,把嫌恶都写在脸上。
偏生林广粮就能当作没看见。
拉了个椅子就要坐下。
林广田拦住了这个兄弟,“有什么话外面说,你们先吃。”
林广粮不肯,特意趁这个饭点过来的,不吃点好的那哪成
“边吃边说,二哥家里有酒没,咱们兄弟俩喝两盅,我记得之前林业有捎过来一瓶酒,东北的高粱酒,味道还成。”
林广粮自来熟的去柜子里找酒,一点没把自己当外人。
老三家不要脸的事做的多了去了。
刘焕金面色不虞,拍的桌子上的筷子都蹦跶起来,“你干什么呢”
林广粮也被这声音吓一跳,开柜门的手一抖,“二嫂咋这么大的脾气,这不是想要跟我哥喝口酒暖暖身子吗气大伤身,别生气别生气。”
嘴上劝人别生气,但干的都是些让人气不打一处来的“好事”。
刘焕金好口碑但不是泥人,对林广粮没好脸色,“没酒也没你吃的,滚。”
闻着味儿就过来了,这会儿倒不像是上工的时候磨磨唧唧学乌龟爬了,跑得比狗都快
林广粮被这话指着鼻子骂滚脸上有些挂不住,“二嫂,我跟我二哥说话,你一个娘们家家的插什么嘴”
他是瞧不上这个二嫂的,也太强势了点。
妇道人家非要当男人的家,算什么回事
老二让着她,林广粮可不干。
因为管着家里的事,刘焕金也没少被人背后说,如今被林广粮指着鼻子说,脸色自然不会好看。
她刚要开口就听到南雁说,“三叔,前段时间公社开大会您没去看热闹刘部长可说了,要是谁再来敢骚扰我们家,让我只管去公社找他。”
“哪能一样吗李从坤跟咱们家非亲非故的,哦我忘了,也不能说非亲非故,他姐是你娘家嫂子对吧”林广粮这话说的带着点阴阳怪气,特意强调了南雁和李从坤有七拐八拐的亲戚关系。
就是在给林广田两口子上眼药嘛。
刘焕金脸色更不好看,就知道这王八羔子死性难改,当年收了黑心钱不管大姐的死因,现在又盯上了肉联厂的工作。
不发飙真当她是软和性子任人拿捏呀。
“林老三你”
南雁打断了刘焕金的愤怒,“三叔说得对,所以当初我就大义灭亲了。你信不信我爹妈今天也大义灭亲”
年纪轻轻的小媳妇,又是个死了男人的。
林广粮压根没放在心上。
然而看到南雁那皮笑肉不笑的模样,他忽然间就有些不安,总觉得这小娘们并不是在恐吓自己。
她是真能说到做到。
刚巧他媳妇从厨房过来,手里头空空如也,“厨房里没有多余的筷子。”
林广粮狠狠瞪了一眼,“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早知道就该端着自家的碗筷来。
但他到底不死心,“二哥,咱们可是亲兄弟。”
林广田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兄弟,“死去的大姐从小拉扯你长大的,老三你还记得吗”
林广粮脸色一虚,看着缩头鹌鹑似的媳妇,再看看那压根没把自己话听进去的儿子,“成,你有本事有能耐,家里出了个烈士厉害得很,将来死了没人给你摔盆打幡你可别后悔”
林广田不为所动,“死了死了还怎么后悔”
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气得林广粮急了眼。
两口子气呼呼的离开,倒是落在后面的林建国一脸的笑眯,“二伯你们别跟我爹一般见识,甭搭理他。”
林蓉哼了一声,“你在这装什么好人”
都一丘之貉。
林建国也不生气,“二伯你们慢慢吃,不打扰你们了。”
他也眼馋这一大碗红烧肉啊,但想吃肉得自己凭本事弄,惦记别人的饭碗算什么回事
林家堂屋里总算又安静下来。
刘焕金看了看还冒着热气的红烧肉,“吃饭吧。”
为了配这红烧肉,今天还特意蒸了大米饭。
这大米还是之前林业从东北那边大老远扛回来的。
熟了之后一阵清香。
红烧肉的汤汁染在米粒上,一个个犹如泛着光泽的宝石,十分诱人。
没人再提这令人怄火的林广粮一家,仿佛他们从没来过。
吃过午饭,南雁带着林蓉继续看书学习,等到三点多钟刘焕金喊停了两人,她要送南雁去县城。
林蓉被留了作业,在家咬着笔头算题,那题目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难,都快把人急哭了。
南雁有意让她把精力放在题目上,省得再去想这些家里的琐事。
到了工厂这边,看着掉头要离开的刘焕金,南雁喊住人,“妈,要是我妈再来,你赶走她就是,不用给她好脸色。”
老高家的人不值得。
南雁得表明自己的态度,倒也不是为了划界限表忠心,只是不想要刘焕金他们吃哑巴亏。
刘焕金愣了下,好一会儿这才说道“你专心工作,不用管家里的事。”
倒也没答应。
一个公社的,谁还不要点面子
南雁看着骑车离去的人叹了口气。
但面子工程真的要不得呀。
南雁刚回到生活区,还没走到单身宿舍楼下,就被人喊住了。
“小高同志是吧我是你们宣传部武主任的爱人。”
武主任的爱人姓龚,在隔壁的制药厂工作。
长得十分白净,说话时脸上挂着笑,瞧着十分亲切。
“听老武说新来了个工人,别看年轻但干活十分麻利,嘴皮子也利落,我就说他那你怎么不把人要到宣传部来,培养个业务骨干不好吗”
龚大姐说这话时一双眼睛打量着南雁
个头还挺高,就是有点太瘦了,不过养养就好了。
长得十分清秀,瞧着倒像是个有文化的大学生。
不过这人才二十岁,又是个乡下姑娘,怎么可能读过大学呢
这打量让南雁觉得自己像货架上的商品,有些不太舒坦。
“你来的不巧,等明年四月底咱们几个厂有联谊活动,到时候还能认识认识其他厂的年轻人。”
南雁总算明白过来,这是要给自己介绍对象啊。
也是,这年头的工人格外吃香,别看她是寡妇,但工作在手就是不一样,说不定有的是未婚壮小伙等着挑选呢。
虽说“不做中不做保不做媒人三代好”,但相较而言这个年代的人是真喜欢给人做媒。
不止有媒人礼能拿,而且这也是拓展的社交关系的手段。
指不定将来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用场呢。
要是夫妻关系不和睦结了仇,那就是另一桩事了。
南雁不知道这位龚大姐怎么就对自己这么热情,她笑着应下,“好,到时候认识认识。”
龚大姐瞧她这么爽快应下也没多想,多聊了几句这才放南雁离开。
她哪知道南雁答应归答应,压根没想过再婚的事情。
烈属的身份多好啊,有这重身份相当于有了个护身符,干嘛非要着急上火的再婚
她又不是男人,需要用婚姻来解决生理问题。
南雁刚回到宿舍,就被其他工友调侃了句,“龚大姐这人最热情,跟武主任那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这话里头透着几分揶揄。
武主任搞宣传工作的嘛,热情能说会道。
两口子大概能说到一起去
南雁回宿舍后发现姚知雪人不在,她也没多想,打开留声机听着那咿咿呀呀的唱腔。
跟着外婆长大的南雁从小就看梨园春,那些经典唱段倒也都会哼唱两句。
唯独京剧听的少,唱段的台词都记不得。
这会儿听大师的唱腔,倒真有几分身临其境的哀思。
大师不愧是大师,能带着人共情。
南雁正想着,宿舍门外传来吵闹声,“小雪你听妈说,你要是不出这个钱,你嫂子肯定跟你哥过不下去,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你哥没了媳妇,你侄子侄女没了亲妈”
门外钥匙哗啦作响,大概是因为太过愤怒,都没发现其实门是从里面关上的。
南雁把留声机收起来,不紧不慢道“等下我给你去开门。”
姚知雪听到熟悉的声音,愤怒又慌乱的心神鬼使神差的安稳了几分,她手还在哆嗦,甚至不敢看把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的母亲。
快点出来吧,快点出来吧,她妈总不至于当着南雁这个外人的面闹腾起来。
但姚家老娘还真敢。
南雁开门后,这位老太太比姚知雪还要快一步的闪进宿舍里,像滑不留手的泥鳅。
姚知雪欲言又止,看向南雁的眼神透着歉意。
这是单身宿舍,不该让其他人进来的,尤其是她娘进来后四处巡视,眼神里透着的挑剔让姚知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妈这里说话不方便,咱们出去说。”
姚知雪是好人,但是性子软,被家里人拿捏的死死的。
要是自己不学会反抗,她这辈子怕不是要一直当血包。
姚母压根没走的打算,甚至还打算给南雁上上课,“你就是小雪新来的那个工友小高对吧小高你给我们娘俩评评理,你说她不想再婚我也没逼着她再婚,多少亲戚朋友给介绍对象我都拦着,我这个当娘的已经够开明了吧这次要不是真的遇到麻烦我也不会找她这个闺女开口,哪怕是我生你养你二十年,你借我点钱不是应该的吗”
姚知雪没想到母亲当着南雁说这些,她一脸的难堪,“妈,别说了好不好”
南雁从来不跟她诉苦,她也不想让南雁知道自家那些事情,说不出并不光彩啊。
尽管之前就有过这事,她家的事情被母亲宣扬的厂里头人尽皆知,可南雁不一样,她跟南雁要一个宿舍里住着。
往后还怎么面对南雁
姚知雪试图拉着母亲离开宿舍,但姚母不动如山,“你拽什么拽我说的那句话不是真的小高你评评理,我就这一个闺女,难道我还不够心疼她当初给她找对象的时候,求爷爷告奶奶找了个电工,还不是想着她日后能有个安稳日子过,别再跟着我们吃苦受累当初那婚事,原本落不到她头上的,是她嫂子的妹妹准备跟那个小吴相亲,她嫂子心疼小雪就先安排小雪跟小吴见了一面,人家把你这个小姑子放在前面,自家亲妹子都不管不顾,小雪你要是连这点忙都不帮,你还是人吗”
南雁只看到姚知雪咬着唇,想要摇头但最后却垂下脑袋。
似是被抽去了力气,无力反驳母亲。
“闺女,你给我评评理这钱小雪难道不该借给我实在不行我立个字据好了,就当这钱是你大哥借你的,让小高来做个见证。人家都说亲兄弟明算账,咱们就算是母女也得分清楚,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呀,竟然生出这一群不省心的东西。”
眼看着老母亲要坐在地上哭,姚知雪情急之下开口,“妈你别这样,我”
南雁抓住姚知雪的手,“婶子说得对,亲兄弟也得明算账,这钱是借给大哥的对吧你要是不立这个字据,回头外人怎么说大哥一个大老爷们竟然欺负自家亲妹子,这还是男人吗他和嫂子往后还怎么有脸见人知道的都明白你是一片好心要帮自家兄弟,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是拿钱充大爷治你哥你们老姚家难堪呢。”
姚知雪被说得一愣一愣的,脑子都没转过来,就听南雁又说道“这字据得立下,而且还得立的漂亮,要是不能按期还钱的话,让我想想,婶子你说这样好不好咱就用大哥大嫂现在住的房子做抵押,虽说那原本就是姚知雪和老吴的房子,这些都是陈年旧事不提也罢。就为了表示诚意,要是还不上钱,就把房子抵给姚知雪。这样对外也说得过去,谁舍得用房子做抵押还赖账啊,大家也都会夸赞大哥一句好样的,不会占自家妹子的便宜。”
南雁这话一套接着一套,别说姚知雪就连姚母都傻了眼。
这是在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