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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第107章 (第1/2页)

水声哗哗自耳边流过,海潮从海天相接处翻滚而来,重重拍在岩石上,瞬间碎成一地零散的水珠。

残余的潮尖舔舐那亘古的岩,缱绻又不甘地退下。

就如离岸的船,即使被抛下海中,仍贪恋陆地的怀抱,缱绻着随海波迂回。却又被离岸的潮再打进海中,没入那无边无尽的水天一色。

阿一以前是不以为自己会晕船的。幼时他便搭船流浪过各地,坐船便像吃饭似的习以为常,如今却还是低估了海浪的惊险。

晕头转向间,只能趴在抱元子的膝上,将所有的难受埋进那一膝温暖之间。那温暖,足以将缺失的包容重新纳入他怀中。什么抛弃,什么流放,都可以不记得了。

眼睛里只看得到窗外一阵阵掠过的海鸟,闻到海水的咸湿气,与道长身上属于道观熏香的气味混合在一起。

抱元子的手落在他鬓边,一下一下,似有若无地抚他长发。他轻轻闭上眼,听见房间外头,格外有精神的小丫头吹盏与船公们搭话。一个船公说“这点风浪算什么,这还是海峡内,风平浪静得很,去了外头才真正晓得大海多厉害呢”

梧州三年任满后,再调他地,梧州百姓沿途相送,乡亲父老多是泪流满面,说要为他立生祠纪念他的恩德。

难得的好官一去不回,又不知几个百年才能再盼来一个。他无力安慰,只能一声声劝他们回去。

他们的前途是迷茫的,他的前途也同样。阿一晚饭时曾笑着道长打趣,说是应该再往南去。

道长便点头,没什么情绪地说,那便去吧。

旨意便下来了,却南到跨了海,遣他去往另一片荒凉炎热未知之地。调任琼州,知琼州军州事。

偏是偏到极点,好处却也显而易见。官升了,管辖的地界也大了不止一圈。

比之梧州,琼州城的官衙简直破得可以。上任前,阿一还专门去拜访了他的前任们一趟官衙后头的坟地,埋了古今不知多少病死途中或任上的官吏。登科时那一腔志气热血,又有多少困死在这海外之外、山外之山的地儿呢

修修补补过官衙,便又开始坐公堂。

阿一其实过得很闲适自在。梧州百姓极纯朴,他以为那便是底了,没想到人外有人,琼州人的纯朴又可再下一个台阶。

他去各县乡巡查农耕吏治时,百姓们问都不问,见他穿着官服埋头便跪。阿一向来同任何人都没距离,亲切地托年长者起来闲谈,一来二去,他们也打开话头,不过一个时辰,阿一便将本地风俗了如指掌。

再过个半年,旁人再同他搭话,他一开口便已是浑然天成的本地方言了。

夜色四伏时,在案前伏首公务,如水的月光柔柔地淌至他笔尖,阿一抬起眼皮。此情此景,竟与当年解试时的月夜重叠。

窗外的月,虽不再是城东南玄微神君观的铁塔上的月,只是将归于西山头的一弯上弦月,但认真说来,其实也是同一轮月。

这时,他又想起隔壁考房允珏兄作的那首打油诗了。

与君共饮,销得人间半世愁。

当时还笑半世老叟,但普通人的一生又有几个十年,也许等他下回再想起这首诗,已五十老叟不止了。

阿一回过头,看到道长坐在离他不远的蒲团上,阖眼打坐,像是沉入坐忘之境许久了。每到这时,他终于可以不必顾忌地将视线放在他身上。

那么一个遗世独立的人,如山间松,背脊总是风姿自然地直成一条一丝不苟的线。又如石上泉,冷冷透透地独坐着,似乎一眼便能穿透那空净的泉水,望清石底的光影。

但水是一手捧不起来,光影也一手又摸不着。

道长容颜与体态似乎亘古不变。随着年岁的增加,阿一愈发能看见他们之间那些不可逾越的东西,譬如时间,譬如未来,譬如人生路。

这一方游离世外的孤岛上的世界,因此显得格外清净。

断绝的书信,延迟的信息,给人一种真的隔离尘世的错觉。四季不变的炎暑让时间也显得漫长,长到阿一以为,和道长在一起度过这样的一辈子,已是他前生后世最满足的了。

除了中书的公文,每几月随海潮一起造访这方小世界的,还有远在京师的郑允珏寄来的书信。

允珏兄送来了很多公文上不会有的消息,比如柳相之女那位曾远来梧州见他一面的柳姑娘,三月嫁与淳王为妻。

这位淳王乃淮王之弟,虽然并非同母所出,却在一众皇子之中与淮王最为交好。兄弟二人感情远胜一般人家子弟,这在皇室之中是极为罕见的。

这期间,其实还有一桩可供京城百姓茶余饭后八卦的秘辛柳相原本相中的女婿,是最受陛下看重的淮王。今上也有意将柳氏女赐嫁皇子,可淮王对柳家小姐无意,婚事便误打误撞落到淳王头上。

哥哥没娶亲,弟弟便先有了王妃,确实是桩趣闻。

允珏兄其后抱怨,自家祖父凑了人淳王大婚的热闹,便来操心他的亲事,三天两头催婚。弄得他不堪其扰,只好躲回六部衙门,夜里估摸着他祖父睡了才敢回家。

淮王倒是有胆识。郑允珏说,就是不晓得淮王要将婚事拖到什么时候。反正他已想好说辞,就拿淮王当令箭,他祖父一提起,他便说人淮王都不急他急什么,等淮王成了亲他再成也不迟。如此,他祖父也哑口无言了。

关于舟遥兄下回又调往何地这事,郑允珏也摸不着头脑。他不在吏部当差,眼下尚在户部混资历,也没资格进政事堂,不了解几位宰执的心思,更不懂今上的态度。

这个“不懂”源于,郑允珏本以为舟遥兄不必想出头之日了,可淮王却有意无意向他透漏,他父皇在几次听学士们讲学后,曾主动提起云舟遥来。言语间大有夸赏之意。

按淮王的猜测是说,舟遥兄那几篇忤逆圣意的文章,表面言辞激烈,实际并没针对皇帝与贵妃的感情事,也没正义凛然地评判过这种感情是对是错,而是集中于皇帝耽于感情、牵涉外界的不良后果。

正如“贵妃之错,不在贵妃”一句。

倒是阿一自己都意外,他说错不在贵妃,就是想说错在皇帝呀。皇帝居然还赞赏

但他的本意也的确如此。感情的对错外人说不上,管你喜欢男的女的,专不专一溺不溺爱,但作为皇帝,拿私人的感情牵扯上天下千万百姓的生死,那就是弥天大错了。

就像历史上的齐二世。

这是云舟遥同情、却也殊为不屑的一类人。

很奇妙的是,他的确同情这位史书上大名鼎鼎的昏君。

年少读史时,读到这些段落便觉得格外熟悉,亲身经历过一样。指尖触摸着那些冷冰冰的文字,甚至与那位昏君共情,落下泪来。

除此以外,不屑也是真实的。

既然做了皇帝,再多不容易再多小委屈,你也得担起这份海晏河清的重量来不是吗不然比你更不容易的那些人怎么办

他们可不是户部公文、史官笔下冰冷的数字。这个皇帝,这个时代,他们可没得挑。

人是一个个活的,日子也是一天天过的。

每天夕阳沉下西山后,他下了官衙,去私塾接过吹盏,便会牵着她手,任她一路活蹦乱跳、叽叽喳喳地分享学堂趣事,偶尔给小丫头买上几包零嘴虽然大多进了他的嘴。

一路各色士民与他打招呼,一一应了,杵在路口再稍等等,道长便披着暮色从城门那儿走来了。

这父女俩同时为琼州岛的小妖小怪们默哀一瞬,用道长零工挣来的银子加几个菜,当晚又多干了几碗饭。

人生本就是起起落落落,阿一习以为常,再未想过三年任满后调任何地的事。

却不想仅仅知琼州一年半,一道紧急公文便搭着惊涛骇浪自中书寄出。

约一月前,北狄南下,直破代州、忻州、太原府,整个河北东路彻底沦陷。更南边紧挨的河东南路及平阳府岌岌可危。

朝野上下震动。需知,自三百年前南晋大将军解轻舟第一次大破北狄以来,北狄各部族受重创,东西分裂,与中原百年来且战且和,各有胜负,彼此均不敢轻易冒进。

本朝更是奉行以和为贵的国策,岁币、互市、和亲等手段更是常见。

北狄的铁骑,已有五六十年没再踏入中原地界。自皇帝以下,百官皆以为逢此清平盛世,边事无忧矣。

故而当初云舟遥在谏沈案中所上奏章,并无人看重,大家只抓住了“谏沈”两个字眼便大做文章。

却不料,他当年奏章中所言的,竟一一应验了。

阿一大惊下细翻公文,看了半晌才略松一口气。幸好最糟糕的局面还没出现。

北狄这几年休养生息有限,此次南下,也仅有一支中路军直奔河北东路而来,并非倾国之力大举南侵。更东边的大名府及京师,并无兵灾之患。

饶是如此,河北东路短短一月沦陷,也足以惊得今上及朝堂诸公夜不安寝。河东南路及平阳府告急,承平已久的大梁,一时竟无人可用。

于是,随北边掀起的惊涛骇浪一同寄来的,还有一封紧急任命。

敕令云舟遥迁平阳府判官,权河东南路安抚副使。受命后,即日往平阳府赴任,不容有误。

如此越级超擢,放在往日可以说宠命优渥。放在今日嘛等阿一赶到河东南路,平阳府还在不在都不好说。

尽管如此,仍不得不上路。

北方边境大乱,南边挨不着,倒也一片祥和。一路经过的州县,除去茶余饭后多了战事的谈资,百姓生活一切照旧。

过长江,进了西京河南府的境内,一切才开始不一样。

不少北边逃来的难民聚在城下,由官兵驱逐着往西边赶,叫他们投陕西路去。

阿一拦住几个官兵要问问,那几人先还不耐烦要赶他们走,阿一身旁的道长一手便握住他兵器,眼睛冷冷地看过去,那几人便怂了。

阿一出示官印后,几个官兵后怕之余客气许多“原是您就是新上任的云帅司,卑职等有眼不识泰山,失敬失敬”

从他们口中得知,原来在他赶任这段时间,北狄中路军已连破汾、沁二州,兵马直逼平阳府下。

幸好,平阳府守军在守将狄也的带领下守住城池。从京师赶来支援的神武北军也到达平阳府外,狄也指挥军队前后夹击,暂时击退了北狄军队。

与神武北军一起到来的,是深居皇宫十多年不上朝的皇帝,终于在惊惶之下率军御驾亲征,要赶往平阳府以南的西京坐镇。

之前,朝廷诸公估量不好两军差距,不敢让皇帝直接去西京。名义上打着坐镇西京的口号,圣驾却一直逗留西京以东。

没成想,居然钻出狄也这个人才。

北狄赫赫有名的中路军居然都被迫撤退,圣驾得了消息,惊喜之余便即刻要往西京来了。

这些难民自然不好再逗留城下,西京知府便要将他们驱至更西边。至于陕西路有何怨言有本事找政事堂几位宰执吵去啊。

按理圣驾将至西京,阿一这个外任官总该去拜见一二。可公文上写的是叫他不要停留,他便懒得停留了,奉旨无视皇帝,继续赶往平阳府。

值得一提的是,皇帝头风顽疾发作,身边离不开人,沈贵妃便赫然在陪行人员之中。

柳相及部分政事堂官员亦在陪同之列,京师只留太后及两位副宰执留守。

也不晓得,朝堂诸公是如何捏着鼻子,忍辱负重,容下沉贵妃陪同的。

阿一来到平阳府后,由于之前的安抚使在守城时便望风而逃,他这个安抚副使便顺利接管了河东南路事宜。

安抚司又称帅司,其长官亦可称帅司,掌一路军事。同时照例兼任河东南路军都总管,判平阳府,可谓位高权重。

但阿一可没忘,这么个“好差事”为何落到自己头上。北狄的中路军只暂时撤退,可还在汾、沁二州边界虎视眈眈。

阿一见过狄也后,得知这位狄也将军极为崇尚南晋战神解轻舟,用兵风格也倾向于解轻舟的主动出击,擅长以攻为守,以主动化被动。让他当一名守将,实是大材小用。

于是,他向西京行在请旨,将狄也破格提拔为河东南路军副都总管,协同神武北军,奔赴沁州边界。

北狄擅骑兵,不可在平原地区与之硬碰。

阿一先安排狄也于沁州比峰山安营布阵,等候时机。神武北军则引中路军南下,且战且退,故作战败奔降之态。等至比峰山时,绝山依谷,歼灭中路军五千余人,大胜而归。

但,阿一并没被这场小胜冲昏头脑。

他清楚,论单兵战力,承平多年、疏于训练的中原军队远不是北狄军队的对手。何况是北狄军队中都赫赫有名的中路军。

但中路军并非不可战胜,战争看似风云变幻,实则往往只需抓住一条核心分清敌我优势劣势,以我之优攻彼之劣。

这一点看似简单,真正要做到,则不仅关乎上层眼光、大将指挥,还关联到中层将领、底层士卒、后勤保障及天气地形等各种复杂变数。

大梁此时的优势便在于,北狄只举一支中路军南下,在兵马数量上,远不及河东南路军与神武北军的总和。其次,在自家的地盘上打仗,地形地势定不如自家了解。

中路军训练有素,军阵严整。若想战胜,只能将其一一分化、逐个击破。

阿一让狄也临时接任神武北军一支先锋军,借熟知地形地利的优势,屡次自山而下,冲击中路军军阵。以惨痛的数量牺牲,硬生生将中路军从中间凿开,分化为两支。

再指挥各军且战且退,牵着中路军苍蝇似的到处乱撞,时不时地借地形冲击分化。最终,将其小支军队一一围困,用数量去碾压这支战力极高的中路军。

这样的战术极为消耗时间,可效果也是显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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