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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第99章 (第1/2页)

这是一间小小的茶肆,临街一楼,三面窗户全开,便将这座岭南小城的风物悉数收入眼底。

若是五六月来,城门口大抵尽是挑担卖荔枝的,云倏早年便见过那热闹劲。一丛一丛的丹红盛在滴水的绿叶里,轻轻一剥那枝皮,便像打翻净瓶似的,果香撒开来,果肉雪白玉润。

如今深秋,热闹便打了折扣,也无法再见当年场景。秋雨沿着檐瓦嘀嗒,云倏悄无声息地靠窗而坐,将微涩的廉价碗茶饮完,正要结账,起身却摸到桌边嗡鸣的守一剑。

守一剑之名是他的师尊所取。

这是凡间也有的规矩,师父为弟子随身携带的佩剑赐名,也是要弟子时时以其教诲自勉之意。

他们修行之人都知道有个词叫抱元守一。这是修行心法之一。一即为道,守一即为守道。意思便是要弟子澄清杂念,专注心元,以达至上的清净无为之道。

守一剑长伴他身侧,确实做到了时时刻刻引他自惭、自愧甚至自恨的地步。

名字是外人附加的,而剑本身,亦是难得的灵器。守一剑有块相伴相生的剑穗灵玉,相距遥遥,剑也能感知剑穗存在。

此刻剑身嗡鸣,云倏掏银子的动作半滞。

眼睑微垂,指尖收拢紧握剑柄。

是剑穗为其主传来危机之信。

阿一,出事了。

“您这可是监守自盗啊。”

衣轻飏将双手乖乖递上去,由染霄子施了术法扎扎实实捆上,“在下还是想劝前辈三思而后行,到时晚节不保,实在引人唏嘘。”

染霄子并不搭理他,只认真将他捆好,和一干晕过去的修士扔一起。

衣轻飏观她动作,似是在给每位修士消除记忆这动作,他可太熟了。大概这些修士玉牌碎后,出了秘境,自己也还稀里糊涂,不知怎么出来的。

他便为她真心建议道“前辈,通天神树出现必须秘境内只剩四位玉牌持有者,若全是罗浮宫弟子,那不就太显眼了么”

染霄子睇他一眼,手上给别人抹除记忆的动作不停“我罗浮宫弟子在自家地盘,发挥得好不行吗”

“您这话都说得出来”衣轻飏佩服。

“我说,师侄啊。”染霄子忽然换上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也本不想与你动手动脚,万一这脑子抹坏了,真成了个绣花枕头,那不就成我的不是了吗”

衣轻飏顺口道“自然是您的不是。”

染霄子到他跟前,身形和坐在地上的衣轻飏齐高,捋上他身前的一缕发至耳后“故衣师侄少说些废话,我兴许还能温柔些。”

衣轻飏仰头眯缝起眼,悠悠道“晚辈是可以不提,但有句话不得不为前辈着想。”

染霄子眉一挑“洗耳恭听。”

衣轻飏“所有离开的修士都失去了秘境内的记忆,本身不就很可疑且别的人不提,晚辈若失去记忆,我家大师兄必然要探查我识海一番,到时嫌疑不就落回留在秘境的四位罗浮宫弟子身上了吗”

染霄子听完这话,沉默一会儿,居然笑了。

“衣师侄口口声声自家大师兄,可听你话中意思,好像背着容与君另有一番打算”

“否则便不必与前辈您废话这么多了。”衣轻飏坦然承认。

若不是秘境有那么个必须剩四人的规矩,眼下先动手的,便不是染霄子了。

“我就喜欢不死板、知道灵活变通的人。”

染霄子带着欣赏,拍拍他肩,拿走了他玉牌,却解开了他手上的束缚。

“其实我还有诸多方法,来避免你所说的余下四人尽是罗浮宫弟子的局面。但衣师侄这般知变通,那四人之一的位置,便为君虚席以待了。”

瑶池剑于空中划出一道凌厉残痕,击碎对方两枚玉牌后,纳兰泱收剑入鞘,微微低下头,以示对两位消失在秘境中的道友的敬意。

身后忽然传来拨开树丛的声音。

纳兰泱警惕拔剑,转身连退几步。

却见一位婀娜青衣少女,从树丛里钻出后,对她手上的剑视若无物般,笑得天真无害。

“姐姐可见到爹”

少女略显艰难地把后面一字吞回去。

“姐姐可见到衣轻飏,衣舟遥”

舟遥,还是衣道友刚取的字。

纳兰泱一怔,眼前少女有几分眼熟,却想不起到底在哪见过。

“你找衣道友”纳兰泱摸不透这女子身份,清都山女弟子中就没见过有这么个人。

莫不是什么风流债

若换以往的她,此刻必定暗自叫嚣着,出去便向容与君告状。

可自从师父得道成仙,她临危受命执掌玉妙宫,天阶大会还出了那一摊子事后,这位道门史上最年轻的女掌门,早已洗尽大半过往,换做了另一个人。

于同门,她自恨于无力挑起大梁,只能眼看玉妙宫因她没落。

于清都山,她亦自愧于梦安君徐暮枕之事。他们的十七师兄出了事,她是如何也脱不了干系的。

修道之人讲一个洒脱自然。

到底纳兰泱经历得太少,年初才在清都山容与君主持下得了道号,号曰元瑶。可这位还新鲜着的元瑶君,经历见识都浅薄,一条人命便压得她至今没转过弯。

仍要扛着担子,往前横冲直撞。对通天神树她不感兴趣,但至少,这次秘境试炼,怎么也要留到最后,成为四人之一。

她出神间,对面少女自顾自道“看来姐姐便是不知道了”

纳兰泱听她意思是要走,松口气正有收剑之意。

少女却忽转话锋“秘境中的人除了爹都是敌人,姐姐是敌人么”

纳兰泱防备之心骤起,微眯起眼“你找衣道友究竟有何事”

此人来者不善,不像衣舟遥会认识的人。

少女把玩着腕上缠绕的藤蔓,轻轻一笑。

“自然是讨赏啦。”

秘境之东,密林深处,一声哭嚎。

“九七你娘尽出馊主意谁说把法器放进芥指就稳妥了的”

正是边跑边嚎的步九八。

“他娘进了秘境芥指都打不开你让我空手接白刃”

叶九七紧跟他,逃得狼狈,脸色也不好看。

“进秘境前,我叫你先拿件趁手法器的。”

步九八更是一把辛酸泪“我正要拿,谁叫哪个挨千刀的背后推我一把”

叶九七“别嚎了我也正要拿,就被你个成事不足的推进来了哭哭哭就知道哭,我还没处喊冤呢”

身后追他们的百里陵听了都觉心酸。

“叶道友,步道友,别跑了,让在下给你们一个利落吧。”

只听步九八的哀转余音回荡林间,惊起一林子鸟雀。

“不这么快就滚出去,二师姐会打断我的腿”

这是他最后的倔犟。

二人身上只有一些符纸,早先便扔百里陵身上了,眼下法力没处消耗,全点在了跑路上,足以让百里陵追得够呛。

眼见是追不着那俩了。

百里陵停下脚步,深吸口气,甩出拂尘,准备着放大招。

捏诀间符文自脚下成环状,层层向外蔓延。一寸金光凝于拂尘,麈尾轻晃,于他举重若轻间正要落下

一股山海之势的凛然剑意,陡然自四面八方而来,无孔不入地渗入。

何等滔天剑势几与自然造化之力等同。

百里陵骇然睁大眼,只觉自己如同蝼蚁,好像在面对某种五行之外的大道,至纯至厚,其势如巨掌,紧箍他呼吸。

又如蚍蜉临于大树,蝼蚁临于浩劫前一般,只剩无能为力,连思考都忘记,脚下符文顷刻被这股剑势熄灭于无形。

还待茫然四顾,腰间玉牌便清脆一声碎了。

再睁眼时,头晕目眩,那股回忆起来仍两股战战的剑势已经消失,百里陵像终于回到水中的小鱼,急促地吸气呼气。

“大师兄大师兄您没事吧”

百里陵吞咽了一下,茫然抬头,望着周围探来的关切脑袋。

“我这是”

“这是秘境之外”其他同在秘境之东的同门回忆起来仍是心惊,“不知道那股威压是谁触发了秘境的什么机关,人都没反应过来,一瞬间便离开秘境了。”

似乎没人相信,那是同为修士的人能散发的威压。

百里陵的感受则多了一层。他感受出那是剑意。

视线不自觉投向清都山那边。步九八正抱着司青岚腰哀嚎哭诉,叶聆风则似在说那股威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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