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第2/2页)
“哦,”桑春雨淡定地将袖口放下,“我忘了。”
郁昶没有拆穿他。
桑春雨转过身,走回房间时,差点同手同脚。
午夜,桑春雨站在桥边,听水流过的声音。
他难得有想揍人的冲动。
桓恩可睡着之后,居然叫不醒就剩下他和郁昶起来了,站在一起默默无言。
经历过不久前的事情后,桑春雨几乎到了个不敢说话的地步,说多错多,还不如闭嘴。
开春的夜晚,还带着寒冬的冷峭。
他们不知站了多久,幸亏他们有修为在身,不怕这种天气。
整个川水城到了午夜,犹如一座死城,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无一户点灯,潺潺流水本身具有安心的效果,此刻也变得有些寂寥。
倒也有方便的地方。
此时若是出现绿衣男子,都不用刻意去找。
桑春雨这个想法刚出现,便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力量。
他同郁昶对视一眼。
这是灵魂之力。
两人同时往魂力聚集的地方找去,在另外的一处桥边,那股灵魂之力越发浓厚,不时便凝聚出来一个人形。
正是身穿绿衫的公子。
这公子长相清隽,气质如兰,发觉有人靠近时也没惊慌,反倒安抚他们“小友莫要害怕,我只是出来透口气,不会恶鬼,不会伤人。”
桑春雨道“我们当然不会害怕,我们是根据你的委托找过来的。”
绿衣公子一愣,“委托”
一番交谈后,桑春雨得知,对方叫叶韵清,已经死去五年。
叶韵清道“我是春南城的城主,被贼人所害,才死在了河水中,死后便一直被拘在此处。”
人有六道轮回,魂魄也分许多种。
像郁昶母亲那种,被人撕碎的魂魄,只是碎片,只有生前的记忆,没了自己的意识。
可若是完整的魂魄,如叶韵清这种的,如常人无异。
但这种魂魄,在脱离躯壳的刹那,便会被黑白无常拘走,投入轮回转世为人,而不是停在原地,留在原地的魂魄,一般都是有夙愿未了。
可这种帮人了却生前执念的事情,按理说不该归在他们头上啊。
“你想让我们陪谁看日落”桑春雨问,“帮你看完,你便能投胎转世了那人是你的执念。”
叶韵清点头“是,但没那么简单。”
“我需要你们有人假扮我,陪川水城的城主看落日,”叶韵清道,“你们不是第一个接下我的委托的人,可是之前每个过来假扮我的人都失败了。”
桑春雨有些惊讶,“我们不是第一个”
“对,”叶韵清道,“因为每个假扮我的人,都被川水城的城主给识破,他认出来那不是我。”
桑春雨道“怎么认出来的那些人的伪装太拙劣了”
“不是,”叶韵清道,“是因为川水城的城主对我太熟悉了。”
桑春雨眨巴着眼睛看他。
他在看着叶韵清时,倒是一丁点的不耐烦都没有,同人说话时,也会认真地盯着对方的眼睛看。
半点都不像在郁昶面前时。
郁昶若有所思。
叶韵清的这个故事,说来也简单。
川水城与春南城的城主世代相交,也世代竞争,他们比邻而立,百姓享用一条河水,一直都是君子之交,未曾有人僭越。
直到叶韵清父母这一代,恰巧叶韵清的母亲与川水城上一代城主的妻子同时有孕,他们提出想要加深关系,两个城镇合作,将百姓们的生活带领到更富裕的层面,把叶韵清与如今的城主指腹为婚。
若是一男一女,生下来便结成夫妇。
若是两男两女,便结成姐妹与兄弟。
不巧的是,生下来的是两个男孩,没能结成夫妇与兄弟,倒是快结成了宿敌,打小在一起便不对付,见面就掐架,小时候差点将学府给拆掉,大了就闹得满城风雨,总之,不是在吵架,就是在打架。
桑春雨震惊地盯着叶韵清,“你这样的同人打架”
叶韵清露出个不好意思的表情,“见笑了。”
但奇怪的是,哪怕是天天掐架,这两人也产生了深厚的感情,从“少城主”这个身份转变成“城主”后,他们还是会吵架,吵架的内容变成了“明明是我带领的百姓最好”。
这样的竞争之下,百姓受益,两个老城主欣慰,一片繁荣。
繁荣到皇帝都注意到了这个地方,将川水城拎出来夸。
事情的转机也出现在这一年。
“我患上了咳疾,身子垮了,”叶韵清道,“大夫说是劳累成疾,穆铮就是川水城的城主,却以为我恼恨他赢了我,被气出来的病。”
叶韵清无奈道“我真的没有。”
对于叶韵清的病,穆铮做了个令人匪夷所思的举动。
对于川水城,他开始没那么勤勉了,放养川水城。
上位者仁善优秀,百姓过得便是好日子,可当上位者也懒惰起来,那底下的日子,便是炼狱。
“就在我打算找穆铮谈谈时,”叶韵清叹了口气,“便落了水。”
等再次醒来时,他已经是魂魄的状态。
叶韵清道“这些年我目睹川水与春南每况愈下,穆铮这小子找我找得疯魔,将百姓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于心不忍,便试着发委托,希望有人能假扮我的身份,告诉穆铮,我确实已经死了。”
但他们都失败了。
有些人在还没接近穆铮时,就被认出来是假扮的,有些人能和穆铮说上几句话,可最终也会被认出来。
甚至有人死于穆铮的剑下。
叶韵清甚至都不知道他是怎么认出来的,明明他自己看着,都觉得十分相像了,可穆铮就是能认出来那不是他。
他守着这寂寥的河水,有时觉得,或许能等到两座城池同时为他陪葬,待穆铮折腾够了,他们一起共赴黄泉。
“我为春南城付出了一生的心血,也不希望川水毁于一旦,”叶韵清道,“穆铮的父亲,已经被他给气死了。”
桑春雨起先还同情这人。
然而在听说穆铮干了这么多混账事后,心情又有些复杂。
一直没说话的郁昶忽然道“那为什么,非要看落日”
叶韵清苦笑了一下,“落日,是我和他的一个约定,还没看成时,我便生了病,我希望他知道我我没忘记,他执念了却,便别再折磨任何人了。”
桑春雨看过许多的话本。
可是他从来不知道,原来朋友之间,也能到这一步,比起书生与狐妖、将军与妓子的执念都要再深一些。
明明是两个男人。
桑春雨道“那我们现在需要假扮你幻化你的形体倒是容易,可那穆铮会认出来该怎么办”
叶韵清也沉默下来。
他要是有办法,也不至于困在这里了。
郁昶事不关己,没有吭声。
随着时间的推移,阴气下降,阳气上涨,叶韵清的魂魄逐渐不稳定,凝聚成的形体变淡。
他道“我只有每夜午时才能现身,对不住。”
说完这句话后,他便消失在了两人的视线中。
回到客栈后,桑春雨还有些魂不舍守,想着叶韵清的事情。
川水城清晨的钟声被敲响,随着悠扬的钟声,百姓们纷纷起床,紧闭的门窗四敞大开,又麻木地守在门口。
桑春雨被吓了一跳,郁昶倒是淡定。
两人走在大街上,真是有够突兀的。
桑春雨见郁昶真的不在乎这些,灵机一动,竟然默默躲到了郁昶的身后去,偶尔才在旁边探出个头,轻声问“喂,你说他们在干什么”
郁昶表情平淡,“自然是找人。”
桑春雨这才想起来,穆铮一直在找叶韵清。
但他没想到,穆铮找人的方法,是这么粗暴,士兵们排成一列,有秩序的往百姓的家中进,翻找一番后,再出来去另外一家。
两人在路上还遭到了盘问。
同时,一辆马车从城中央驶来,马匹的速度不快,配合着士兵的速度,士兵在里面翻找,马车中的人偶尔掀起帘子看。
在一次掀帘子中,桑春雨看清了车中人的长相。
剑眉星目,英挺俊美,与叶韵清倒是相配。
不是不是,两个男人有什么好相配的。
在桑春雨愣神的功夫,马车从他们面前滑过,郁昶忽然抬起手,朝他递了瓶东西。
桑春雨回神,问道“这是什么”
“你手上不是起了红疹”郁昶表情平静,“药。”
桑春雨诧异,“你哪来的药”
郁昶扯了下唇,“方才路过药铺,偷的。”
桑春雨瞪大了眼睛,“你怎么能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