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太子失其鹿(上) (第2/2页)
高阳彦扶额,如果是三斗弓,大概能射穿皮肉,箭镞或许能抵至骨骼,或许这只鹿跑不远,再补上一箭应当能制伏,于是问道:“还要追吗?”
“不妨,哥哥咱们去寻它,一定跑不远。”
二人说着,各自上了马,并排小步前趋。
“这是你第一次出来狩猎?”
“不算第一次吧,以前也跟父亲来过,那时父亲让我坐在车上,在高处看他们骑马追逐猎物。像是一只这样的母鹿,父亲若策马去追,后面要有一两千人骑马护卫。有时他们也会捉住山鸡、野兔放在我面前,让我去射。像这样的狩猎,我不喜欢。从小如果我喜欢写字,母亲就叫来尚书日日教我练字,如果我说喜欢音乐,母亲就叫来乐府令亲自教我乐理,倘若我说喜欢射箭,母亲一定会叫来郎官教我日日练射术。唯独这次跟哥哥跑出来,我才觉得真的很开心。”
“待一会儿怎么回去?”高阳彦问道,当下二人正走在桃林中,没有什么遮蔽视线的东西,想西遥遥望去有金光闪烁,远处山丘上是宫阙的金顶,应当是云湖宫的方位。高阳邈也望见了,于是二人并不担心迷路,就循着地上斑斑点点的血迹追踪过去。
追踪了约有半个时辰,不知不觉走入深林之中,鹿的血迹也不见了。高阳彦四周望去,见四周都是大树,阳光洒到地上只有斑斑驳驳的光彩,地上堆积得密密实实的落叶,寂静得听不见鸟鸣。勒住缰绳,高阳彦仔细察觉着四周,心里感到说不出来的诡异,是年少随同北海武卫骑兵巡查时才有的那种诡异感觉。
“太子停下,咱们往回走。”高阳彦目光冷峻,心想自己披甲佩剑倒也还好,但是太子仅仅穿了一身锦袍,没有着甲,又不擅长骑乘,如果真的在此涉险,很难保护二人周全。
“哥哥怎么了?”青阳邈还在兴头上,见到高阳彦面色冷峻,不禁疑惑起来。
“鸟不叫了。”
二人不做逗留,立即调转马头往原路走去,青阳邈在前,高阳彦在后。未走出十步,就听见身后一阵撞击声响,人声嘶喊,回头只见一头黑漆漆的野猪径直奔来,口中嗷嗷嚎叫。高阳彦急拨缰绳踢马便跑,那头野猪就径直往青阳邈马腹冲去。青阳邈的马是一匹汗血骏马,两个前蹄一蹬,直直站了起来,让野猪从腹下钻过。青阳邈骑术原本就差,几乎被甩下马背,好在双手早就抓紧了鞍桥,两腿紧紧夹住马鞍丝毫不敢松动。那马受了惊吓,在原地转了一圈后见没有摆脱野猪,就向着丛林深处疾驰而去。
高阳彦见太子马匹受惊,赶紧喊太子撒手跳脱,此处落叶堆积厚软,如果落在地上也不易摔伤,但不等反应,那骏马就驮着太子转身飞驰而去。高阳彦赶紧策马去追,野猪徘徊了一圈后,嗷嗷叫着追在高阳彦马后。
真是头健硕的野猪!猪肩高大约有四尺,体长八尺,头颅巨大,獠牙锃亮,黑鬃倒竖,血盆大口呼着粗气,奋力冲突过来。
不多时,高阳彦听见惨叫,猜想或许是太子坠马了,赶紧驰骋过去看,没跑出百步就见太子半身悬在树上动弹不得,原来是锦袍勾在了树枝上。
高阳彦一边喊他赶紧挣脱,一边又看见野猪冲突过来,只好拔剑应战。
那野猪向高阳彦冲来,高阳彦重施技巧拨马疾走,顺势向野猪劈去,然而剑锋只在猪头上磕了一下,发出噔一声,在野猪额头上划了个口子,将野猪激怒得愈发暴躁起来,直挺挺朝高阳彦冲撞过来。这次高阳彦任由马匹自己挪动步伐,却将剑直直刺击,顺着野猪肩后便插了进去,那野猪身体沉重,冲击剧烈,高阳彦来不及翻腕拔剑,剑身全部没入野猪身体,差点将他从马上拖下来。胯下马匹也被野猪獠牙击伤了后腿,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肯走了。
那头野猪受了重伤,剑柄还露在肩头,剑身直插入肺腑之中,眼看活不久了,在原地嘶号着转圈乱蹦。高阳彦正想去解救太子,又要提防野猪再冲突过来,赶紧把弓箭从囊中取出来,一路跑到太子身侧,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去割锦袍。
果然一如所料,那野猪原地转了几圈后,似乎不甘去死,又向二人奔来。高阳彦断定那野猪受了伤不会灵活转弯,此时如果想跑,只需要跳向一侧翻身快跑就行了,但当下太子还被勾在树枝上,上半身躺在地上,涕泗横流,也不知是吓得还是疼的。如果野猪奔来就算他不被獠牙戳死,也会被撕咬,凭那一对三寸长的獠牙,挨上一口半条命都没了。
高阳彦刚刚右手使剑,现在剧痛不止,无论如何挽不开手中这把强弓,只好坐在地上,用左脚撑住弓身,双手搭好箭扣住弓弦,右脚调整身体方向,用整个身体蓄势挽弓。
野猪奔跑得缓慢下来,汩汩的血液从背上渗出来,似乎气力渐消,但相对两个少年来讲,还是致命般危险。
高阳彦绷紧了身体,口中牙齿咬紧几乎崩裂,死死扣住弓弦,一直到野猪窜至面前三四步远的地方,照着野猪胸口嘣地撒开弓,那漆木重箭嘭地插进野猪心窝,野猪轰地便扑倒在地上,一直滑到高阳彦面前,猪嘴拱在他的胸口,呼了一口热气后就死了。
高阳彦两眼一黑,又见什么都是红的,感觉脑后麻麻的,缓了一会儿恢复了意识,只觉得浑身酸痛,两腿也快没了力气,再看旁边青阳邈上半身躺在地上,下半身悬在空中,观看过整个过程已经吓得面如死灰,几乎晕厥了。高阳彦忍者痛楚,挣扎着站起身来,将青阳邈袍带割断,扶着他的腿将他身体放平,又起身去野猪颈后拔剑,那剑插得极为紧致,用尽全身力气才拔出来。青阳邈也坐起来,上下检查一下发现并没有受伤,只是坠马时额头先着地,额头上被刮擦几道轻伤。
兄弟二人相互扶将着靠在大树边坐下,青阳邈竟然笑了,说:“哥哥你这一身都是血,待一会儿怎么见人啊?”
高阳彦往脸上一抹,果然额上颈上全是鲜血,再看时袍上甲上腕上也都是血,裤上靴上几乎被血浸透了,应当是跟野猪拼杀几轮下来,那野猪背上、胸口鲜血喷溅,弄了高阳彦浑身的鲜血。
“哥哥你看,这么大的一口猪,够你们王府上下吃两天了。”
高阳彦仔细看,这猪真的比寻常家猪大了两倍不止,应当是附近山里的雄猪闯入宫苑,这才被他俩撞上。要是换做父亲或者北海侍卫,操着弓在五十步外就直接射杀了,当下却与太子二人因为鲁莽走了一趟鬼门关。高阳彦摇头苦笑,青阳邈却嘻嘻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