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 59 章 (第2/2页)
“不妨事,他们跟我跟惯了,去潞州说不定另有路子。”纪炀笑,“其实除了这些人之外,扶江县的三个作坊才让我忧心。”
“葫芦作坊忧心发展不够好,被其他地方的葫芦制品淘汰,毕竟在上集村的葫芦秀才滕显,他差不多也要回汴京了,当时便是被我绑来,我走,他必然也要走。这点不是故意为难你。”
章善立刻道“下官知晓的,腾先生在扶江县这么久,上次见他,他还说有新东西,必须去汴京炫耀。”
“葫芦作坊我必然会注意,您放心。”
纪炀哭笑不得,他还想给滕显留点面子,没想到逢人便夸耀,只好继续说下面的事。
“化肥作坊,无非便是千百年的囤积的鸟粪被挖坑,坐吃山空。”
“所以我建议,既然现在运河开了,其他地方也有化肥,可以先买他们的,最后用自己的。”
自己不可再生的资源留着,多多用别人的,实在不行再用自己的。
不过凌家湖那边,就算化肥没了,也不会太穷,其他产业已经慢慢发展。
说到最后一个,纪炀开口道“香粉作坊,别的都无所谓,只有一条,千万不能招男子。”
“否则我打出去女子种出的香粉名头可就没了。”
说到这时,没想到章善竟然抬头,踌躇片刻才道“是不是还有旁的原因。”
纪炀见章善如此敏锐,稍稍眯眼,直接反问“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按道理说,章善认为自己不用再答,可眼前的人是纪炀,他又不会做什么,老老实实道“您是不是怕香粉作坊招了男子,然后男子越来越多。再有人提男女有别,索性不让女子进入。”
说到底,香粉这东西谁都能做。
纪炀看看章善,并不会回答是与不是,只是笑笑。
心里却暗暗吃惊,章善确实聪明,不愧为全国科考第七名,也是一顶一的聪明人。
章善并不深究答案,只是朝纪炀拱手。
在他心里
世上最厉害的人,一个是他老师还有一个便是纪炀了
谁都不能更改
当年他家父亲病弱,母亲劳作,若有纪炀这样的父母官,那日子一定会好过很多。
至于老师跟纪炀谁排名第一
全都是第一并列第一
纪炀说过这事之后,便知道章善肯定能遵守,不遵守也没关系,反正作坊拿着跟官府签的契约,不遵守都不行。
到时候直接找潞州城报案,他又在潞州城做事,还怕没个公道
等所有事情都交代完,纪炀基本都放手了。
五月上旬,已经开始清闲状态,同时玉县丞也跟章善带来的两个书生交代事情。
问过才知道,两人早已考上秀才,但觉得实力不够,索性跟着章善当小吏历练,以后还能再考。
玉县丞一个人的工作分给他们两个,原本以为会很轻松,接手才知道,这个从未上过私塾的玉县丞有多厉害。
他们两个人从早忙到晚,才能勉强应对,玉县丞之前一个人,还能抽空教他们
面对两个秀才的崇拜,玉县丞都快不好意思了。
没办法,熟能生巧,以他们县衙无时无刻搞基建的速度,不长八只手都不行
凌县尉要走,他手下的江海城江历帆两兄弟却不成,他们今年才成亲,新婚燕尔此时走不合适。
但那眼神明显渴望,凌县尉直接道“在这挺好的,我走了,县尉的位置空出来,你俩都能升职。而且刚成亲,陪陪家人。”
副捕头卫蓝则因为家里安稳,也不想一直居在捕头卫峰之下。
并非两人关系不好,而是太好,竞争起来也没劲,不如跟着知县大人出去闯闯。
小吏丘益川完全是个意外,他这人聪明,事事想得周到,算是入赘到扶江县凌家湖一户人家。
但把他带上,出乎不少人意料。
纪炀却意味深长看看他,并没有说太多。
玉县丞私下却讲,丘益川有些油滑。
纪炀只让玉县丞放心,不过以后该用丘益川还是用,这次带上他,可重要东西还是玉玉县丞等人保管。
要说实在的,纪炀只是有些怀疑,具体的等到了潞州之后再说。
刚开始,纪炀确实对他有些欣赏,可越用越觉得,他不像个普通小吏,办的事越多越明显。
反正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不会有事,自己走了却不好说,还是带上吧。
人员这边安排妥当,平安也在收拾行李,滕显同样在收拾东西,他急着回汴京炫耀他做的葫芦灯罩,也是算着纪炀离任,正好他也离开。
扶江县确实不错,但汴京还是繁华,闭关三年,要去震惊汴京人了
衙门的动静,自然瞒不过扶江县百姓,不管是之前扶江县的人,还是最近几年安置过来的,还有陆陆续续往扶江县搬的百姓。
听到这话第一反应便是,为什么为什么知县大人要走
甚至有些要搬来的人,马上又要离开,章善那边做了许多工作,这才把人留下。
估计没想到来扶江县处理的头一桩事竟然是这个
这当中,韩家人反而最稳得住。
他们家的人学识渊博,对朝中事情还算熟悉,更明白纪炀任期一满必然要走,更知道他走之前会安排好扶江县百姓。
最近的事情他们也看了,纪知县带着章知县走遍扶江县,一处处说得十分仔细。
那章知县倒是学问不错的,也是他们这种人户心中觉得正常学识的知县。
明明都猜到了,而且接任的人还不错,可心里怎么觉得怪怪的
纪炀知道他们家的情况,在临走之前把最后一站留给他们家。
去的时候依旧带了不少好茶,但见到韩潇愁云惨淡的表情,便忍不住想笑。
“韩兄若是舍不得,要不然随我一同去潞州城”
“不不不,不去。”韩潇下意识拒绝。
去潞州城那就是入仕了,韩家还要等等,再等等看。
纪炀本就是玩笑话,并不是真的这样想,韩家的谨慎程度,现在还不是入仕的时候。
肯定要天下泰康安稳的时候再说。
玩笑归玩笑,两人又聊几句,韩潇叹气“没想到潞州城要人要那样着急,五月底便让你走。”
“不过也是重用,但你也要小心。那地方必然有户部左侍郎的人了。”
户部左侍郎,便是庶弟生母的娘家人了。
就算没有他们的人,也有相熟同僚同乡,反正只要想扯上关系,七拐八拐都行。
毕竟是大地方,肯定不同。
纪炀谢过韩潇的好意,抬头一看,只见他又搬来一摞书,目光闪闪“这些,你要吗”
上次韩家夫子说纪炀,他要是想科考,举人不是问题。
难道这是考进士的书
纪炀自然不会拒绝,笑道“这种好意,怎么会推辞。”
虽说两人认识不到半年,但年纪相仿,很有共同话题,不过纪炀离开时,看了看平安抱着的一摞书,又看看后面眼神殷切的韩潇。
纪炀微微转身,只说了一句“若想天下太平安稳,自身怎会安稳。”
韩潇脸上的更加愁苦。
纪炀也不多说,其实韩潇自己明白,不过是被他点出来而已。
以他家的学识,不说为官做宰,出来教书育人都很好,可惜太胆小,太怕事。
这些性格也没什么,但不能一边怕事,一边祈祷上天给个太平安稳。
用一句很俗的话来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这是很容易舍去的责任感,可责任感这东西又很奇妙。
不过再多的也不说了,等到了合适的时机,纪炀相信,当年的韩家能帮武侯筹集粮草,就能在某时某刻的灾祸里挺身而出。
出了韩家,带去许多好茶,带回来不少书籍。
这次应该真的没事了吧
该去的都去了,该看的都看了,连墨子山都去祭拜一趟,甚至还进凌家湖后山看看鸟粪面积。
可纪炀跟平安还没回家,又被人拦着。
这次拦着的人很熟悉,甚至是他们刚来扶江县时接触的人。
王家汉子,跟他已经病愈的妻子。
两人带着兄嫂跟自己孩子在等着。
纪炀瞬间反应过来,对了他在扶江县还有处宅子
当初坑好友“麻奋”,以二十两的价格买来。
王家过来,自然要说宅子的事,他们新盖了处小房子,准备把宅子彻底腾出来还给知县大人。
自从大人买下宅子之后,他一天也没住过,反而自家照常不说,还能因为照顾人得工钱。
那些银子治好他娘子的病,又让他家可以渡过难关,现在明显有十几亩地,娘子还在香粉作坊晾晒花朵。
所以私下急忙盖了房子,准备彻底搬出来。
现在扶江县跟之前不同,以前太凶,六进的宅子,五两都没人买。
如今繁华了,卖个百十两不是问题。
知县大人带不走宅子,卖了也行啊。
纪炀坐到宅子里,没想到王家人是这个意思,笑道“二十两买来,我再百十两卖出去,这算什么了。”
食禄者不得与下民争利,受大者不得取小。
这是最浅显的道理,低买高卖的事他不会做。
纪炀想了想“我让平安把房契还给你们,也当这段时间帮忙照顾流民,照顾滕先生的好处。”
“不用,不用的。”王家汉子赶紧站起来,“您已经给过月钱,怎么好把宅子再给我们”
“宅子与我也没用,卖出更不可能。这是你家祖产,你也不舍得吧”纪炀道,“收下吧,不过这事先不外传,省得让人多想。你家安安稳稳住着,以后若有什么了,多帮扶乡里,便当对我的感谢了。”
说到底,这宅子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要,更没出钱。
不管王家怎么说,他都不会收。
王家人眼看着平安小哥把房契拿过来,更显得忐忑,他们本来想腾出来,好让知县大人卖宅子,怎么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从头到尾,他家甚至不用挪动。
看着知县大人厉害,以后,以后他家宅子,还会每年安置房屋不好的扶江县百姓,更会安置帮扶没处落脚的百姓。
他们会的。
王家宅子的事处理完,纪炀仔仔细细算算,真的没事了,还顺道看看江小子跟江乖乖,他俩的东西也被平安打包好。
穿不上的衣服送给周围有孩子的人家,东西再挑挑拣拣,竟然也装满一个箱子。
不用说,肯定是他跟林家五姑娘一起使银子才有的。
眼看新知县章善对事情越来越熟悉,不仅求稳,还能听意见,又有自己的主张,简直是个完美接任的人。
这么完美接任的人,真的是个巧合
不知道是哪方使的力,但人不错就够了。
过了五月十五,扶江县百姓们明显没那样安稳,最后几天了,他们大人真的要走了。
他们已经知道此事无法更改,各村都商量好,五月二十那天夹道相送,甚至准备了万民伞。
说起来,扶江县常住百姓已经一万朝上,民户也在最后一个月里上了一千零九十。
只要递交申请,潞州城再来核验无误,他们扶江县便是中县了
三年时间成为中县
纪炀最后也只是看了看,稍稍挑眉,意料之中而已,不用高兴,自己请衙门大家吃顿饭就行。
等大家欢呼着去酒楼吃饭,章善落在最后,眼神的崇拜自不用说,郑重道“纪知县,下官定然会好好管理扶江县,请您放心。”
纪炀笑“我相信你。”
其实章善没必要一口一个您,更不用口称下官,两人理论上还是平级。
而且潞州城还没确定让他做什么官。
可章善的尊敬是真心的,谁说都不会改。
两任知县相视一笑,眼看夜幕降临,纪炀又压低声音道“吃过酒之后,我便带着人上路去潞州城。你帮我打掩护,不要让百姓们发现。”
但他一早知道了
五月十七开始,衙门附近老有“鬼鬼祟祟”的百姓出没,想打听他什么之后走,准备欢送他。
玉县丞他们按照知县的意思劝了又劝,但大家明显不听。
既如此,还是偷偷溜走吧。
趁着五月十九的夜色上路,不要惊动任何人。
章善自然知道百姓们想送纪炀的事,迟疑道“他们也是一片好心。”
纪炀眼神都带了笑意,轻声道“他们的心意我已经收下。”
下面的话却郑重许多“可就是太隆重了,我在潞州还算有好人缘,但在别处可不一样。”
“那边时刻要揪住我的错处,不可在这时留下话柄。”
特别是官职还未定的时候,再有人煽风点火,谁知道到时候是升迁,还是左迁。
左迁也是贬职的雅称。
给他来个虚职,那他还真要再蹉跎三年,明年又是科考的年份,他能耽误那位科考,那位就不会耽误他升迁
纪炀不想张扬,一切等官职确定了再说。
章善从汴京而来,在那至少待了一年,自然明白这些事。
章善再次看看这位传闻中的伯爵嫡长子,立刻道“是我想岔了,等会我必然会打好掩护,不会有人知道你们出城。”
纪炀微微点头,走出衙门正门,看了看街道上的各家店铺陆陆续续点起烛光,各户人家也升起炊烟,轻声道“扶江县,便交给你了。”
夜幕降临,衙门众人都在新开酒楼包厢里,这既是庆贺扶江县成为中县,也是心知肚明的送别酒。
只是酒喝到一半,正主已经离席。
桌面上更加安静,章善起身“请大家满饮此杯,纪知县永远是扶江县的知县,他便升迁到潞州城,再到汴京城,依旧是此处的知县大人。”
这话说到众人心坎,场面慢慢热络起来,同时掩护知县大人离开。
这是他们最后能为大人做的事了。
此时的扶江县城门处,红着眼的江历帆江海城送他们离开。
纪炀看看他们,安慰道“又不是太远的地方,若我回汴京了,还能这样伤心。这只是潞州城,你们骑着马一日便到。”
两人同时点头“等您安顿好了,我们一起去看您。”
纪炀笑“好,随时欢迎你们。”
“少爷,要走了。”平安驾着车,车上的江小子江乖乖同样往回看。
纪炀跟县丞县尉,卫蓝丘益川都骑马,后面再跟两辆拉东西的马车。
一行人悄无声息趁着月色离开。
等扶江县百姓发现的时候,应该已经晚了吧。
路上纪炀还问“你们家人不送吗”
“有这条官道,离得这样近,他们回头去潞州看我们。”
“是啊,跟您说的一样,去汴京城的话,估计会哭着送,潞州城还好。”
“对,没错”
“送不送都一样。”
两个兵士目送车队离开,看看彼此通红的眼睛。
他们努努力也去潞州城再当知县大人的手下
果然,第二天,五月二十。
想来送人的百姓们被告知,知县大人为了不劳师动众,昨晚便走了,让大家不要麻烦。
什么
昨晚走了
几个村的里长一时呆愣,连早起的韩家也没想到此事。
想过他想低调,没想到低调到这种程度。
韩潇望着通向潞州城的官道,久久不能平静。
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有百姓低声哭了起来,知县大人去潞州城的第一天,便让他们难过至此。
这县城的每一处田地,每一家房屋,都受过知县大人的照拂。
不是纪大人,他们还在过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更不会有这么多可以让生活更好的东西。
伯爵家的嫡子,却能为他们考虑,还考虑的那么仔细。
他们的县学,他们的作坊,他们的丰收,他们的运河。
一丝一毫都跟那边有关。
甚至连庙宇里的和尚也出来,想要默默送行。
但都太迟了,他已经出发,去其他地方上任。
章善陪同扶江县的百姓,看着前方,心里想法更加坚定,他一定会守护好纪大人创造出的一切,一定会
还在路上的纪炀一行,刚开始有点沉默,但看着朝阳慢慢升起,已经在讨论潞州城会让纪大人去哪任职
宪司不错,接触过几次。
仓司漕司也喜欢他们知县大人。
或者真的跟其他人说得一样,让知县大人跟着知州跟通判
反正总不会再当知县了这点肯定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