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第2/2页)
胡奴只觉得一股异香扑面而来,将他包围,喘息困难,不由得深呼一口气,开口道:
“无名,十七。”
他的声音有切金断玉的质感,大概是常说胡语的原因,他说汉话显得平板又生硬。
“哦……”俞羲和俞羲和裹了裹皮裘的领子自言自语道:“才十七呀,不比我年纪大。”
“女郎又玩笑了,明明比您长一岁嘛,您又充大人!”青萍在一边忍不住嘟囔。俞羲和性格虽张扬跋扈,但青萍陪伴她多年,知道她其实待下人很好。除了在钱财上有六亲不认的坏毛病,其他时候很好相处,因此愈发胆子大,经常在俞羲和忍耐的边缘反复试探。
嗯,可以称为恃宠而骄。
“让你说话了吗?”俞羲和果然恶狠狠瞪她一眼。“蠢笨丫头,大冷天没看见你家女郎没有吃的喝的,还不去温酒备菜。”
俞羲和撵走青萍,窝回软榻望着那个死侍。那胡奴大概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性格的士族女郎,整个人虽不动如山,但刚刚抬头那一瞬间,眼神里那点异样仍旧被俞羲和捕捉到了,亮如寒星的眼中似乎有些茫然。但立刻又如入鞘的剑,锋芒再次沉默,收敛了多余的气息。
俞羲和抬头看了看夜空,夜空万里无云,苍穹之上星河璀璨,清晰的仿佛扑面而来,天人之间无比接近。
“我为你取一个名字,你的眼睛让我想起星星。暗夜之间,惟星长明,你叫长明。以后就当我的死侍吧。”
胡奴猛地抬起头,他的轮廓在微弱的星光下确实看不清楚,但他的眼睛在暗夜之中精光内敛,仅仅反射出一抹亮芒,映进去的似乎是山河星辰。
她赐给了他一个名字,长明。出身羯族小部落的他,原是有羯族名字的,只是部落被更大部落吞并离散,流亡途中才被乞活军掠为奴隶贩卖。为奴多年,他第一次拥有了一个听起来还不错的汉人名字。他俯身:
“长明,谢女郎赐名。”
檀将军微微泛褐色的眼睛在突出的眉骨下面打量着她,仿佛在估计一样商品价值几何,他大掌一挥。
“开棺。”
棺盖被打开,大哥灰败的面容露出来,凹陷的眼睛安静地闭着。女子望着他的面容,眼泪终于落下,这是她的哥哥。
哥哥,我来晚了。
她的手揭开大哥衣衫,看过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致命伤应该是胸口一处,几乎将她大哥的身躯斩为两节。究竟是多大的力气,什么样的兵刃能造成这样的创口。
她抹掉腮边已经冰凉的眼泪,转头吩咐到:“合棺。”
不知何时,开始下雪。关中的早雪,像盐粒子一样打在人的脸上,生疼。
等棺椁盖好,她脱下肩上披风。披风布料被她攥的极紧,她扬起手臂,披风在空中旋起又落下,完整的覆在棺椁之上,格挡了纷纷下落的霰霰初雪。
“我为大兄奔丧途中听你的人传信来报,我二兄……”她几乎难以成语调,“……我二兄攻打长安战死……尸骨无存。可是真事?”
檀济绍望着她,声音深沉:“确实如此。”
“那好,檀将军,还有没有我二哥的将士,活着回来的,我要见见。”
孔苌被带到眼前,他已经瞎掉一只眼睛,绑着半边绷带,跪在她身前,血泪从他包起的眼眶中渗出:“女郎……末将死罪,未能护卫好二郎君……女郎,末将死罪……”
“你起来吧,我二兄是死在哪个方向,指出来。”她的声音冷静到冰点,却能让人听出其中的怒火与不甘。
孔苌颤颤巍巍用手指着西南长安方向。
女子撩起衣衫跪在地上,朝着西南捧起一把焦土。
她来之前,并不知道二哥也战死了,什么也没有带。她走到大哥的棺前,那里有一个祭奠盛酒的陶坛,她将酒酹洒于地,手中那把土放进空坛,然后把陶坛死死抱在怀里。
她没有办法亲自到沙场去为二哥收尸,但她一定会为二哥报仇。
漫天风雪里,她一身单薄的雪白素服立在雪中,冻的惨白的双手紧紧怀抱那个粗糙冰凉的陶坛。人不胜衣却眉眼如刃,一身冰霜色,憔悴而坚毅。身边是一具漆黑灵柩,覆盖着她的披风,上面已经积了一层雪。
两位兄长,不冷,我带你们回家。
俞羲和挣扎着从梦境中醒来,每次做这个关于未来的梦,都耗费她极大的精力。这一觉醒来,就好像真的真实经历了梦中的一切。
什么情况,她二哥在梦里也死了,啊呸,真不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