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点茶 (第2/2页)
暮色沉沉,美人的肌骨却孱弱的毫无血色,清瘦的只剩把骨头,虚行了几步,趔趄的差点倒地。
谢崧眼疾手快的将她揽进怀里,知绾惊得恐人前失了仪,更不敢众目睽睽下倚上去,硬撑着直起颈将他推离些,垂首轻声道
“谢殿下。”
他沉了沉眸,开口吩咐身上近侍
“谢狄,叫人去后院收拾厢房出来、今夜留宿。”
“是。”
“嬷嬷,姑母可在歇息?”
嬷嬷闻言,掩嘴笑道
“殿下只管带娘娘先去厢房小憩,待到养足精神,再来谒拜也不迟,你们来得突然,老祖宗晚膳还未毕。
偏殿倒不必收,每次来华清殿静养,里外十数间厢房,老祖宗都特命人一一打扫换褥,以备不时之需。殿下与娘娘只管住便是。”
谢崧颔首称是,屈身将她横抱起来,往内院走去。知绾早已昏昏沉沉,脚下一轻,倒恨不得在他怀里睡去,糯糯道
“谢郎,今晚若是真的陪我在此留宿,明日恐赶不上朝政了。”
此间距离燕京城有数里远,即便是车马兼程,也要大半个时辰,如此算来,他岂不是要寅时便起了。
她心疼。
娇花许久没有那么亲昵的唤他,乖觉得揽着他脖颈来,将小脸轻倚在肩上,又柔又媚。
“无妨,在舆上歇息也是一样的。”
他向来怜香惜弱,受不得这个人半点嗔娇。
华清殿内旧婢闻迅早早奉了些,盥洗的备衣,果膳小食等来,不消会,此间偏殿便一应俱全。
知绾进了卧榻,头才沾枕,便睡懵懵的睁不开眼,一时来了旧性撒娇着攥着王侯云袖不放,更有甚的,悄摸进去,抓了男人手来,十指相扣。
“殿下,茶好了。”
谢崧本想趁她酣睡之际,在屏外啜茗嬉香,故特唤了雅婢在外间,拂风倚绿的,点茶作闲。
而今被人央了衣袂来,无可奈何在娇妻耳边道
“口渴,我去去就来。”
他是远近闻名的清雅公子,闲暇时就喜吟月附雅。
藏书佩冠,逗烟染香,自有讲究。
更受不得孤寡,纵然是喝茶,也该有人相陪,招蜂引蝶惯了,却一无所察。
知绾当然知道自家男人特性,听那女声,一激灵也睡不下了,竟把方才那人对自己的好抛诸脑后,假寐的将人放了。
屏外点茶的雅婢,名唤雩儿,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读书写字,聪敏伶俐,又守有旧艺。
本是红尘里,难得少见的雅客,却因前几年,受父罪所累,这才落了贱籍,困守在这旧苑之间。空有这祖传的秘艺,却难以施展,日子长了难免不忿。
恰是今日在后院掇拾盆水时,听闻王侯要寻雅婢点茶,急掣身起,非闹得要御前伺候。
“你想得倒美,娘娘跟前,岂容你放肆!”
想靠美色一朝登天,眼前之人,还缺些火候。身边下人眼红泼她冷水。
“我是卖艺,又不是做腌臢事,为何不能争取,反而遮掩?”
她是读过书的,虽不能与公卿侯门的贵女作比,却也殊胜普通下人许多,又怀有点茶雅艺,并不愿困守方寸之间。
听闻淮南王爷为人清雅,若以旧技抓住良机,在他手下谋个良职也是好的,哪怕跟在身边做个文墨丫鬟,奉香烹茶也是她的长项。
谢崧掀帘拂衣而出,就见绿竹花间,坐了个清秀小婢、她原是因犯事被黥面的,却有心,借了庭中的落花作钿,掩去微瑕,倒把人衬着越发婉约柔美。
瞧这样式,也不是一般人家出来的女子。
雩儿见少年王侯掀帘而出,对她上下打量,不慌不忙,跪伏在几席上,从旁取了点好的茶盏,垂手又言
“殿下,茶好了。”
凭她技艺,只这口便可让她逃脱生天。
点茶之艺,源自南朝,是它朝国艺,耗时费力,更有嬉茶之说,在这燕京地界、不算风靡。
太后年迈,腹寒体虚,不宜时饮,故她虽怀有奇技,却不敢御前造次。眼前之人,却是不同,雅集文席间,缺得就是她这样的手艺。
王侯意味深长的接过茶盏,轻呷一口,竟馥郁留香。
“好茶!”
谢崧不忍赞道。
他低头瞧这雩儿,案上不过旧器,研茶,罗茶,侯汤,熁盏,以至点茶,氛氲间,每个关卡都做得天衣无缝。
茗品算不得上佳,掌间嬉玩的器盏也属末流,须臾间,化腐朽为神奇,竟点出,这般好茶。
齿间春茗,于口中浓郁醇厚,久久不散,在这燕京地界,他出入风月之所亦不得少,歌坊间更有卖艺伶妓,擅以此术为生。
却难及眼前之人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