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被上帝宠坏的孩子 (第2/2页)
司机是个冷静而利索的小伙,指挥我把车子开到离得最近的一个小镇。当我把素力葛抱进小镇旅店时,他已经把一切安排妥当,直接可以进房了。
他见我傻傻地“公主抱”,指点说:“你可以背。背比较省力。”他声音不大,但很果断。
我说我不会背,我有力气这么抱着。
他不作声在我跟前蹲下,把素力葛背进屋。
这是一家私家旅店,很小,统共没几个客房,居家风格。我们进的那个客房貌似这间楼的主屋,面朝大海,夏花盛开,又宽敞。情侣度假,不想花费太多,这里是上佳选择。
寝具都是泰国花式,乌黄黄的暖色系,看着不觉得干净,触到被褥,干燥柔软,方知店主是个勤快负责的人。和国内那些乡村民宿不同。
司机小伙把素力葛放床上,转身说要去镇上买药,如果镇上没有,还得开车跑更远些:“拜托,我很快回来——”
我知道此刻急效药是最要紧的,于是什么都点头。
见黄色豪车在旅店前嗖地开走,我才有担心。怕这段时间发生意外,怕司机逃之夭夭,这算什么事啊?可是,司机已闪,担心抑或害怕全没用了。
感觉素力葛稍好一些,至少嗓子里的啸叫音不像先前那样尖锐急促,要断气的样子,挺吓人的。他还有力气睁开眼,冲我涩涩一笑:“没事——”
我握住他手,吓死我了,我说。
我曾想过是毒瘾发作。这地方,年轻人干这事的多了。如果食毒过量,在我怀里发作,事情就闹大了。那是要死人的。倘若真遇到这样的事,进警局是免不了的。虽然调查结果一定没我什么事,但当着混蛋警察撒尿做药检,写笔录,按手印是必须的。这样,我第二天就回不了上海了,扣下我护照耽搁十天半月也有可能。许多事就会不胫而走,还不知传得怎样风生水起。
幸好这一切都没发生。
由于惊吓,由于惊吓之后的突然减压,我唰地涌出一汪眼泪。我这人特别没出息,不怕压力,就怕突然告诉你虚惊一场,我往往会泪崩。
素力葛的手冰凉,脸色灰白,我这才记起来他还穿着湿裤,得赶紧换下来。
我去找店主要了新的床单和棉毯……把他脱个溜光,然后把干燥的布单替他垫好,盖好,让他可以不再躺在濡湿的床上。当我做完这些,发现自己其实比他还囧十倍——我还穿着玻璃纸似的泳裤,脱车上的衣服全被司机拉走了。难怪刚才去找店主时,店主的眼神怪怪的。看见我这模样她能不惊讶吗?
店主是个大婶级的人物,初级英语。应我的请求,给了我一条瘦腿的五分裤。没给我上衣。在泰国,男生成天赤膊露着胸脯的多了,大婶大概觉得我这样的年轻人,压根没必要穿上衣。
谢过后,赶紧关上客房门换裤。裤子太小,约摸是他儿子的,十五六岁少年的身型。裤子提不上。努力提上了,屁股沟多半露在外头,门前的扣子也扣不起来,咧着大v字,露出黑色的那部分。不过,总比穿玻璃裤强,怎能让一具美臀让人全见?
见素力葛躺着还算安静,我轻轻站到窗前。
我望着海景……身后不时传来紧一阵缓一阵的喘息,伴着刺心的哨音。
过午的海滩和海水,不像先前那么闪眼,却愈发美丽。如此空阔,给我一种错觉,仿佛与神灵很近,很少阻隔,上帝老爷子比平时任何时候都更能听到我心的诉说……
……我很愧疚。
这一天来,我一直为一种挥之不去的愧疚感所萦绕。
所有认识我的人,我的挚爱——爸、妈、哥、嫂、未婚妻sally,包括我那小妖孽小情人宫琦雪奈,都不知道此刻我在一个遥远而陌生的海湾。连和我一起出来旅行的伙伴,也不清楚我身在何方。假使我被绑票,也不会有一点信息,不会有人搭救我,为我付赎金。更令人惊诧的是,我是因为一个素昧平生一辈子都没见过的人,来到这个地方。而这个一辈子不认识没见过的人,此刻就在我身后,差点死在我怀里。他还是个泰国人。
多么离奇啊。
离奇到让你难以置信。
这个城市没有草长莺飞的传说,只有真实的存在——传说哪有现实更离奇?
之前那个夜晚,我和这个人同在一个凉亭里,睡了一晚上,我们不仅分享了彼此,还交合在一起不分你我如胶似漆。即使在他差点死在我怀里的前一刻,我们还手牵着手,蹚向深海,仿佛前一晚的事意犹未尽。
这就是我的“现实”,亦可称之为“私生活”什么。
没有人真正了解这一切,即使是妄称“知汝者莫若鲁”的鲁超哥哥,也不过是井底之蛙管中窥豹,知其一而不知其二罢了。马丁,了解我生活的每一个细节,抚过我身上每一寸肌肤,到今天,他已然看不清我生活的全貌。
其实,我自己又何尝能看清自己的全部?
扪心自问,我接受这个患哮喘的泰国贵族吗?
当然不。他迷恋我而已,用现在的话叫“粉”,早几年则叫“哈”。
那么,何以在24小时里与他发生那么多事?“当然不”的回答不仅匪夷所思,而且是十足的自欺欺人。这就构成了我内心的愧疚,也是我心情黯淡的全部由来。其实,每一次遇到类似的事,我都有如此困扰,甚或说是依稀恍惚的罪恶感。尤其是当我蓦地想到,他差点死在我怀里,险些酿成无妄之灾时,这种罪恶感就愈发加深了。
这就是我要对您——我的上帝爷爷——说说心里话的原由:祈求您的宽慰。
这一刻,我感觉您就在目所能及的前方。海域之上,您凌空俯视,面带微愠,但不失慈祥,离得特别近。我的心声你能听见,而你的意志也特别能给到我。
他们说我是被上帝宠坏的孩子——很早很早之前就有人这么说。虽说这个说法我不大能接受,但说多了,竟让我产生了疑惑。
我不知道您到底怎么我了?宠了吗?还是额外地溺爱娇惯?
是因为你给了我一个特别容易持宠而娇且注定麻烦不断的外表?还是因为你以纵容溺爱之心,告诉我,生活就是由一次次愧疚,一次次释然,一次次茧缚,一次次松绑连缀起来,就像日以继夜夜以继日,月亮下去太阳出来,太阳下去月亮升起,周而复始,无穷往复,直到激情燃尽?
抑或是因为——
您对人类以及全能的神们全都说过,孩子犯错,我能原谅?!
司机回来了,拿着一罐喷药,照拂素力葛喷了。
很快,彷佛奇迹发生,这个不堪一击的贵公子平静了。喉管里不再有嘶嘶啦啦的哨叫声。
后来,他仿佛睡了。犯病之后通常是疲劳嗜睡的。
他睡着了之后,还握着我的手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