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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莹电子书 > 我若成佛,天下无魔 > 第49章流浪狗的爱情通史

第49章流浪狗的爱情通史 (第2/2页)

她回头的时候完全是种玩笑状态,因为从心底里她不相信真有这么个被夸得近乎完美的男孩。新加坡这种社会,好恭维人,夸大事实乃至指鹿为马的事太稀松平常了,虚伪客套被视作美德,随便找个人都可以说你好帅。可是当她一眼看到我时,那种玩笑的状态戛然而止,顷刻间的凝定,反映出她内心受到了剧烈的震荡……那会儿,我多年轻,刚刚19,额头上连根抬头纹都还没有。两鬓的须茸茸的,有如胎毛般柔软。下巴是那种没被剃须刀贴身服务过的下巴,还没有生成今天这样的须际线。我当时就敏感地观察到她眼神的变化,有点好笑,也知道她非常欣赏我,难免得意。我不自觉地冲她微微一笑,有点羞,有点坏,但更多的是礼节性的。

后来,她说她不记得我曾经对她一笑,她说那天我拘谨得朝任何人笑,笑得非常动人,唯独没有对她笑。她说我只是无意识地冲她眨了下眼睛,就那一下,让她这个年近三十还没和任何一个男生看对眼的强势女人,芳心大乱。

她说她从来没见过哪个男孩有这么美丽的睫毛,这么清纯眼睛。

第二次见到她时,我在医院。她捧来一大束黄玫瑰。我不清楚这个骄傲的黑皮肤女人和我有什么关系?一直当她是表哥的生意伙伴,甚至是地下情人,来看我完全是出于礼貌。我暗暗猜测她和我表哥有什么情感瓜葛,直到她主动推荐我去里尔做小工,还认为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讨好我表哥。那天,在医院我几乎没怎么理她,原因是觉得自己太狼狈。隔菌罩下我的身子是光的,缠满纱布,不需要缠纱布的地方只有那么一小块,小家伙垂头丧气,谁打开隔菌罩都能看到,当然,有权利打开的只有医生和护士姐姐。脸也很憔悴,有明显的黑眼圈,我不愿意在女生面前显出我点儿背,尽管她是个和我干系不大的大女人。后来,她眼睛红了,流眼泪了,我就更不明白。我生与死和她太没关系了,她怎么能流得下眼泪?我想,女人啊真会来事儿,说哭就能哭。不过,那时候,我脑子里也曾闪过这样的念头:这女生也许心底真的很柔软很善良……

后来才听说她是改签了机票来看我的,当时我心头微有一震。

真正和她有实质性接触,应该说是在紧邻比利时的法国老城里尔。那会儿她以老板的身份出现在我面前,气场很足,气度不凡。我知道自己是她介绍的小工,心里虽说有点别扭,但论我当时的处境,我已经没多大的自尊可言。我穿着快掉下来的牛仔裤,赤着上身,一身汗味,站在她面前,有点恶作剧的意思——我就是这么块烂泥,别高看我,别因为我表哥而抬举我……她拿出手帕给我擦汗的时候,我心里漾过一丝温暖,但很快就不以为然——别来这套,心里还不知怎么嘲笑我呢!我一辈子没用过手帕,当我脸上的污迹留在洁白手帕上时,不知所措。慌张中,我把喷过香水的白手帕塞在屁股兜里,当即被她指出,那时候我简直糗到无地自容。我想,我真是个新加坡的乡巴佬。那时候,在我眼里,新加坡就是个小地方,和美国法国英国甚至我的老家中国比,就是个出产乡巴佬的地方。而我不折不扣来自那个小地方。

她请我到她下榻的酒店用餐,我没想要挽回我乡巴佬的形象。那时,我整个心态就是破罐子破摔。再说,我也没必要给这个有可能是我表哥旧情人的女人留下什么好印象。让她知晓老情人家的男孩是这么个野孩子,反而能让我更快意一些。我不拘小节地说我要吃炒饭,因为炒饭在这地方不仅价廉,也更能吃饱。我知趣地看到,就我那会儿的处境,没有比吃饱了有力气去干登高爬上的粗活更实际了。我吃饭的时候,毫不在乎礼节,大口咀嚼,把叉子汤勺弄得叮当响,用餐布大力抹嘴。尽管餐桌上的那套规矩我全懂,尽管那场合气氛高雅,所有男生都极尽所能要表现得绅士,所有女生都颦眉浅笑要假充淑女,可我为什么要附和这些?我就是个叛逆的坏孩子,我跟她明说我是个坏孩子。我要装得斯文礼貌那不可笑吗?还用得着被遣送到法国乡下来?

那会儿还不会“装逼”这个词,要知道,我肯定说,我可不装逼!

她给我买了许多衣服,装一大大的纸袋里。到今天我还记得纸袋的颜色。我想,她从那时候起就计划改变我,从着装下手。可三、四年过去了,在这方面她收效甚微,没太大的获取。她改变不了我的着装,从根本上说是改变不了我的个性。这是她倍感失败的地方。

从在里尔见到我起,她应该就预感我非常倔,脾气很坏。因而,对我施行的改造计划应该是属于循序渐进潜移默化不动声色的那种,简而言之,就是要暗暗并狠狠地调教我。

她第一次给我买衣服,并没有太违背我个性。那时候她要是给我买一身西服,期望一蹴而就把我打扮成绅士什么就彻底傻了。但她不是个傻女人。她给我买的都还是棉布衬衣和打工仔穿的那些。她大概对我身上脏脏的模样实在看不下去了。她更是个细心的女人,除了给我买实用的外穿的衣服,还给我买了底裤和袜子。底裤非常精致,袜子同样也是好品牌。这些小东西都放在纸袋的最底下,不为人注意的地方。当时,我的心顿时就被融化了。除了马丁,没什么人会想到给我买衣服,我父母从来不给我买衣服。到里尔后,有同事父母打电话,问我同事还缺什么不?衣服够不够替换?我在一边听着,倍感自卑,觉得自己就像个弃儿,赶紧躲开去,离得远远的,免得暗自伤心。一个大女生给我买衣服,显然超出了老板和员工的关系。她关注到了我生活的窘境。那是怎样的一份关注啊?

那时,我当然很窘迫,连我们头儿都以为我买不起皮带,每天吊着裤子在干活,就差没拿根打包绳栓裤子了。于是,头儿自己掏腰包给我买了皮带。我们头儿是怕我给中国人丢份,成天露着屁股沟,有辱国格。

她当然不是。

可她为什么会关注到我的窘境,干吗要帮我解困啊?

我想不明白。

当我在纸袋里发现内裤和袜子的一霎,我心里好紧张,哦靠,女生给男生买内裤,这是允许的吗?好下流哦!老板给我买袜子,是不是想表明别的意思啊?那时候我毕竟太年轻,脑子也特简单,许多事都想不过来。直到有一天她说要留我在酒店过夜……

我是被温暖了,而我确实被冷落了很久,需要温暖。

我是被怜爱了,正因为被弃之如狗,怜爱对于我就像赐给饿狗一块面包。

我有被收容的期待,因为我曾以为从此流浪,漂泊四海,无家可归。

如果有人珍惜我,我想,我还有重拾自尊的那一天;不然,我会想到流落里尔和撞死在房车上并没什么本质差别。

我走进古堡酒店客房的那一刻心是软软的暖暖的,尽管颤抖得分外厉害。我知道过夜是什么意思,我是个有经历的男生,不是白纸一张。

我看起来像一张白纸,那都是假象。

直到我脱去脏衣服,我都没有想过有什么未来,没意识到我们——我和她,是在确认情爱关系。对于和她结婚,成为一对,那时的我,连想都没想过。我想的是,温暖和感恩,怜爱和回报,收容和认可被收容——就像在收养公证书上签下我的名字。那可能是一个人的名字,也可能是一条狗的番号。

她忘情地吻我,我意识到将要和她睡到一张床上,那时我彻底害怕了。床太过豪华,处处印证着她的身份。而我太脏了,自己都能闻到周身散发出久未清洗的荷尔蒙的腥膻。她显贵的身份告诉我她是我老板,我肮脏的身子提醒我我是个寄人篱下拿钱干活的小工。已然不是当时在画廊,她回眸间瞥到的那个风化正茂趾高气昂如同一捧清泉的青年,那一页已经翻过去,这会儿我不知有多卑下——你要我多卑下就有多卑下,你要把我弄到怎样卑下的程度,你都能得逞。

她没有做出让我尴尬的举动,让我想到她没有那么坏。原先我以为,有钱有身份的女人邀我过夜一定心存不善。不就是看我年轻吗?不就是喜欢我正发育的身体吗?不就是想要我吗?我全给!有什么了不起。以德报怨抑或以恶治恶,把你的那点坏揭露到淋漓尽致,也算我认识了人心,抽了善良的脸,还清了你一包布衣几餐精食。

然而我终是害怕。与其说害怕,毋宁说我尚揣着一颗高傲的心。我担心上了这张华丽的床,便丢失了我华丽的心;我害怕一旦隶属于一个高贵女人,便粉碎了我天生的桀骜;我甚至猜不透这样一个年近三十的骄傲女人到底是不是阅人无数?像我这样一个小男孩,到底能不能满足她的期待?我不愿意在她面前丢糗,临了,嘲讽我人高马大身强力壮原来只是个花花架子,中看不中用。

我好胆怯!

我有好大好大的与世为恶、与人为敌的决心,也有好多好多骄傲,好多好多杂念……

我当时急中生智采取的办法现在想来特别可笑。我当着她面所作的一切,完全是小男孩的幼稚行为,以为自我解决了就逃离了险情。枪里没子弹了,谁还逼你上靶场练射击?!

我当时说了句至今都不知打哪儿来的傻话:我没想好!

后来,我对steven描述这段经历时,steven说,就冲这句话,他会一辈子引我为自豪。

他问我怎么会想到说这话,小小年纪?

我说,不知道。傻呗。

他说:“你想什么了?”

我说,什么也没想,那里顾得上想。

他说:“那么,你是看到了什么?”

我想了下说,看到……sally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嗯对。

“还看到自己……就像现在这样?”他说。

说这话的那会儿steven正欣赏着不可一世的我。

我说,滚你的……

过后,我迟迟疑疑地说,嗯……你好像有说对。

于是他亲着我说:“你有权利说这话……”

“我没想好”,一直以来是sally心头的隐痛,尽管之后我再没说过类似的话。三年拍拖的时间里,她无数次问我“你想好了吗?”我每次都回答,想好了。

后来,再问这话,我索性说,你别再纠缠这事了,烦不烦?!

今天,当她说要跟我分手时,我不得不再一次问自己,想好了吗tony小子?

准确地说,曾经,有没有想好?

我说“想好了”,是不是一直是懒得动脑子的随口应付?

当我不假思索地对她吼出“分就分”时,到底是意气用事,还是积郁在地心的火山终于喷发?

我不知道。

我和sally走到今天不易,其中的艰辛曲折心酸甜蜜恩怨情仇几乎可以成就一部爱情通史,怎是那绝情的三个字就可以完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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