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湖心岛 (第2/2页)
流羽停下,说道:“其实这手是好不了的,筋脉都被切断了,原本应该是根本动不得的,可是……”从小跟着神药谷出身的冯翾风,他对医理也知道一些,看着自己沾满面粉的手,手还能动,他觉得很奇怪。
“被切断了?谁干的?你也得把他手切了。”姜弃是最重公平的。
看流羽不说话,姜弃猜测:“不会是我爹爹吧?”那就麻烦了,那还是不要报复比较好。
流羽用手把面粉抹在姜弃脸上,给她涂了个花脸:“我不会去切你爹的手,他这么做是为了留住我的性命。”
这么说姜弃就更是一头雾水,流羽给她解释:“当时有人说我将来一定会害人,要提前杀掉我,以绝后患,你爹砍断我双手筋脉,为的是打消那人的顾虑。”
“这可真是不讲道理,因为还未发生的事就要杀人。”姜弃说,她能体会到这种滋味实在不好受,要是她因为还没犯的错就被爹爹惩罚,她能直接气疯掉。
随后她想到:“我爹还是喜欢你,不然他为什么干嘛这样做。”
“他喜欢的不是我。”
“那是谁?那个叫翾风的人吗?”
流羽点头:“那是我娘。”
翾风……爹爹喜欢的是流羽的娘亲,那姜弃自己的娘亲呢,她想了好久,始终想不起她娘去了哪,在她模糊的回忆中,那个哄她抱她的娘亲忽然有一天就不见了,只留下绑在床头的草蚱蜢由绿变黄,在头顶晃来晃去,她记得那是娘亲为了逗她笑给她编的玩具。
最终流羽的饼至少是熟了,虽然不好看,但姜弃觉得很好吃,她搬出更多的面粉出来:“流羽,你教我做。”
姜弃也擀出形状各异的饼,她从里面挑出做得比较圆的放在一边,丑的就放在另一边。
“好了!”姜弃分完很有成就感,“这些好看的是爹爹的。”
流羽笑了笑,随她去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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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姜霂山回来,带着一身酒气,眼底有些红,姜弃又不敢说话了,直觉感到这时候的爹爹是完全不能惹的。姜弃和流羽默默摆好饭菜之后,她把自己做的饼放在爹爹面前,小心翼翼地往前推了推。
“流羽,”姜霂山一坐下便说,“今天是你娘的忌日。”
流羽默然片刻开口:“我们今天用蜂蜜做了面饼,你可以尝尝……”
姜霂山毫不理会:“如果当年不是晏无虞掳走了她,她根本不会死。”
“不是我爹掳走她……”流羽看着姜弃的饼说:“你整天说你比我爹更爱她,却根本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不知怎的,姜弃觉得流羽有些生气了,今天竟然说了些平日不会说的话。
姜霂山也没想到流羽会顶撞自己,抬手就给了流羽一巴掌,然后把整桌的饭菜都掀了。
姜弃坐在一旁像只被吓傻了的雀儿,举着筷子一动不动。
姜霂山早已不顾及还在场的女儿,酒劲上头,他揪着流羽的领口掷到地上,一味地发泄拳脚,流羽一声不吭地忍受着,在挨打中紧皱眉头看着姜弃,示意她赶紧回屋。
姜弃这才像是被解了定身咒,她赶紧跳下竹凳,逃回自己的屋子,把门紧紧关上,把流羽和那一团发怒的人形关在外面,她永远也没有勇气面对暴怒的爹爹,只能不争气地逃跑。
他一定会被爹爹打死的,姜弃蜷在门后,紧紧捂着自己的耳朵,没有比此时更难熬的时间,姜弃开始哭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直哭到全世界悄无声息。
爹爹打完了,姜弃赶紧爬起来,擦了眼泪跑出屋子。
打人的爹爹不知所踪,只有被打的流羽满脸鲜血靠在墙边。
姜弃走过被掀翻的饭桌,把桌子扶起来,她和流羽做的甜饼散落在地上,面皮上还沾了血,她一个一个捡起来放回盘子里。不知道还能不能吃,她磨磨唧唧地拿袖子把饼擦了擦,然后又扶凳子,又擦桌子,就是不敢过去面对流羽。
流羽始终没发出什么声音,姜弃终于鼓起勇气,慢慢凑到他跟前。
“你没事吧?”看着就不像没事,姜弃觉得自己问的很蠢。
“没事。”流羽回答。
“你会逃走吗?”姜弃问。
“不会。”流羽回答。
“为什么不走?你在这又总是挨打,为什么还要留下,他是我爹,你干嘛非要留下?”姜弃觉得自己才是他独一无二的孩子。
“你爹从别人手里救了我的命,我与他约定不会再离开这里,我的爹娘都不在了,我也没有地方去。”湖心岛是唯一能收容他的地方,外面天大地大,都不会有他这样一个魔头之子的容身之所,凡是知道他身份的人都会要他死。
“那你爹娘不在了你也不能来抢我的爹爹。”姜弃道。
流羽愣了愣,随后苦笑起来“我没有想过……”
姜弃发觉他的神情很难过,心想他好像也有点可怜。虽然爹爹只有一个是不能给他的,但至少自己可以安慰他一下。
姜弃走上来,把脑袋抵在流羽肩膀上,她想不到怎么安慰人。
“要不你打我吧。”姜弃说。
“嗯?为什么。”
“我爹打了你,你一定很生气,我是他女儿,我让你打我出气。”
流羽愣了一下,对姜弃笑了笑,然后他把姜弃紧紧抱在怀里,眼泪无声流进姜弃的领子里。姜弃觉得流羽很奇怪,刚才挨打都不哭,现在哭个什么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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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妇是个好心人,看裴红雪无处可去,让她在家养伤。而裴红雪向来自负,绝不能接受做一个瞎子,她每天面对黑暗,眼睛看不见,就将自己的真气散入空气中,靠真气的流动去感受周围,渐渐重新掌握了“看”的方式。
裴红雪甚至能够“看”到那小女孩被打得发肿的眼眶和她骨瘦如柴的手腕和脚踝。
杀人者比常人更害怕被杀,即便能够重新感知事物,裴红雪如今还是像婴儿一样恐惧周围的一切,她不断记起她能看到的最后一个人,拿着长刀的姜霂山。姓姜的杀掉了晏无虞,杀掉了她的眼睛,杀掉了她人生唯一的趣味,那就是看着一个人挣扎着流血死去。
屋外有些嘈杂,农妇又在嫌弃小女孩做事不用心,摔了弟弟,农妇抄了细竹条抽打那女孩。
裴红雪许久没活动,这次终于伸手摸着走出屋子。
这时有邻居路过农妇家的院子,朝农妇叫道:“江六家的,江六还没回来吗?”
“是啊,这死货不知又死哪去了……”农妇放开女孩走过去跟那邻居说话,裴红雪慢慢走到女孩旁边,问道:“原来你们家姓姜?”
被打的女孩不哭不闹,捂着身上挨打的地方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