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生死状(五) (第2/2页)
包括思想吗?
千年之前,掀起四族之战,令四族被灭族,如今又想毁掉天上天……这些究竟是九宝阁阁主要做的,还是神树赋予他的任务?
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应向沂直觉这背后还有他不知道的内情。
“你这么厉害的话,我用你的树枝制作一个迢迢,他是不是也能活过来?”
小光团语塞:“他,他不行的。”
应向沂眸光一暗:“他为什么不行?”
神树忽闪,小光团讷讷道:“假的终究是假的,就算你能制作出来,能让他活过来,那也不会是真正的迟迢。”
应向沂心头一痛。
虽然他不打算这样做,但听到这句话,还是会很难受。
小光团跳到了木偶人身上:“就像是它一样,就算能活过来,也终究不会成为真正的人,充其量只是一个工具罢了。”
应向沂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如果是工具的话,是不是证明九宝阁阁主所做的一切都是神树的授意?
虽然知道迁怒于人不好,但九宝阁阁主和迟迢的死脱不了干系,一切和神树有关的话……应向沂忍不住去怀疑。
杀“妻”之仇不共戴天。
如果他没有猜错,那神树休想安安稳稳的生长下去,就算流尘等人不动手,他也会亲自毁了天上天。
不过现在一切都是他的猜测,没有任何证据。
应向沂眯了眯眼睛,突然道:“跟我说说神君吧,一路走来,我听过很多与他有关的事情,想知道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小光团从木偶人身上跳到白坟碑上,灿金色的力量灌入,碑面上的字又亮了起来。
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小光团道:“他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可惜没有长脑子,还是死在了七情六欲之下。”
应向沂挑了挑眉:“哦?”
这个结论,似乎和他听到的所有版本都不一样。
在一殿和东祝等认识神尊的人,以及只听说过神君的世人眼里,他是为了拯救苍生而死。
小光团从头开始讲起。
天上天独立于六界之外,一直被奉为最神秘的地方。
世人各有种族,生来便带有力量和天赋,神君降生在天上天,生来就拥有统领六界生灵的力量。
起初,他的确做的很好,人人称赞,觉得他是世间最公正的存在,是名副其实的六界共主。
高不可攀,稳坐神坛之上。
直到一个人出现了。
那个人叫巫行翮,来自仙界,将神君拉下了神坛,将他拉入了能叫人万劫不复的滚滚红尘之中。
身为执法者,要高高在上,摒除七情六欲,才能更好的审判世间万事万物,作出正确的选择。
神君本来是最接近这个位置的人,但在他和巫行翮相爱后,他产生了普通人才会有的情感,也渐渐变得不像一个神明。
当他一次又一次为巫行翮破例,甚至在推算出对方命中有死劫后,逆天而行,打造了一具木偶人,来为巫行翮换命格。
这一切都不是一个神明该做的。
然而这只是一个开始。
在此之后,神君搅乱了冥府秩序,为了救活巫行翮,又在妖界、神界闹了一通,引起来六界之人的不满。
天上天之所以能够长久屹立不倒,就在于世人的敬仰和尊崇,神君的所作所为,使得世人不再相信神明。
后来,四族之战发生了。
神君力挽狂澜,他又变回了以前那个神明,拯救众人于水火之中。
一切都快要结束了,就在世人即将歌功颂德之际,神君却因为一己私欲,选择放走了四族之战的罪魁祸首。
“为了那个巫行翮,他不顾世人,任性妄为,屡次作出错误的选择!”神树愤愤不平,“明明已经通过四族之战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只要他能够放下一切,就还是曾经那个受人敬仰的神明。可他偏偏放弃了,因为害怕影响巫行翮的命格,他竟然放走了凶手!”
在此之前,应向沂已经将一切猜得差不多了,神树的叙述既为他解答了一些疑惑,也暴露了很多东西。
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发现是,在神树讲述的故事中,四族之战不像是一次劫难,更像是一次处心积虑策划的考验。
对神君的考验。
应向沂心里一沉:“六界共主要无心无情,因为他产生了七情六欲,所以无法做好一个神明,对吗?”
小光团亮的欢快:“没错!身为六界共主,就不能有感情,他的能力什么的都不错,可惜渡不过情劫。”
情劫。
应向沂在心里默念了几遍,突然冒出一种诡异的想法:迟迢是他的情劫吗?
如果他的确是神树选中的人,那迟迢会不会就是神树为他设置的情劫?
就像巫行翮之于神君。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一定也渡不过这场劫数。
迟迢于他,是情之所钟,也是生命最根本的意义。
“你想成为六界共主吗?”
“不想。”
神树焦急道:“为什么不想?”
应向沂不答反问:“我爱迟迢,我有七情六欲,你觉得我能做六界共主吗?”
神树答得毫不犹豫:“当然可以!更何况迟迢现在已经死了,如果你——”
“闭嘴!”
应向沂面沉如水,喝斥完之后,起身往远处走去。
迟迢的死是他心里永远过不去的一道坎,他不想从任何人口中听到这件事,神树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正好碰到了他的逆鳞。
刚才冒出很多新的想法,应向沂一边释放灵力逗弄丹田里的妖珠,一边思索,试图将所有的事情理顺。
小光团蔫头耷脑的回到了神树中。
拥有强大力量的神树,不仅没有对呵斥自己的应向沂动怒,反而近乎乖巧的缩在原地。
它不敢去打扰应向沂,就连树上散发的光芒都没之前灿烂了。
一人一树分居两地,互不干扰。
应向沂捋了没一会儿,就被丹田里的妖珠吸引了全部心神,把所有的事情都抛之脑后了。
妖珠在他的丹田里做了窝,没有化成妖力帮助应向沂提高境界,反而在吸收他的力量。
应向沂半点担忧都没有,只觉得惊喜。
等妖珠吸收了足够多的力量,会不会变成迟迢?
虽然知道这是奢望,不符合实际,但应向沂还是忍不住用美好的幻想来麻痹自己。
慢慢吸收灵力的妖珠就像一个胃口大的奶娃娃,怎么看怎么可爱。
应向沂想起给条条喂奶的经历,将灵力分成小股,认真地投喂。
他有注意到,妖珠整体是深绿色的,和迟迢眼睛的颜色相同。唯独中间有一道红色,极为突兀,像一条裂缝。
随着妖珠吞吃的力量越多,那道裂缝越来越细。
看着突兀的红色一点点被绿色浸透,应向沂心里说不出的舒爽。
不知这种舒爽出自何种缘由,应向沂姑且将之归结于强迫症得到了拯救。
虽然应向沂并不记得自己有强迫症。
喂了一会儿,一直不见妖珠停下。
应向沂不禁有些担忧,他家迢迢的胃口大,会不会把他给吸干了?
为防自己喂不饱妖珠奶娃娃,应向沂面色沉重地闭上眼睛,开始打坐修炼。
得多生产灵力,才能更好的投喂。
怀揣着这个目的,应向沂修炼得无比有干劲。
在他闭上眼睛之后,有淡淡的金光从神树上流淌下来,静悄悄地朝着他移动。
到达他身边后,金光化作轻柔的力量,缓慢进入他的身体中,就像是主动被他吸收了一样。
应向沂进入了冥想状态,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觉得这次修炼似乎格外顺畅,整个人都轻松了很多。
难道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吗?
一想到迟迢,应向沂心里就跟灌了蜜一样。
无论什么时候,迢迢都是他的小福星。
修炼的时候,时间过得很快,外面的打斗声渐渐停止,听不见一点动静。
在应向沂睁开眼睛之前,金光迅速缩回了神树中。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周遭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云雾,黑漆漆的。
应向沂第一反应就是查看丹田,妖珠中间的裂纹又变细了,照这个速度下去,明天睡醒应该就会完全变绿了。
天上天有宫殿,应向沂随便挑了一间,身体和精神都很疲惫,他准备休息一下,养足精神才能做其他事。
睡觉之前,应向沂特意检查了一下身体中的灵力,万一不够妖珠“吃”一晚上的话,他还得修炼几个时辰再休息。
结果大大出乎他的意料,身体中的灵力不仅没有减少,反而增加了很多。
就算是他刚才有修炼,也不可能一下子增加这么多。
应向沂坐在床上,在丹田中搜了一圈,对妖珠进行了仔细的观察,试图找出灵力增加的原因。
看了半天才发现,妖珠并不仅仅是吞吃灵力,在将灵力吸收了之后,很快就会“吐”出去。
应向沂忧心忡忡,想到了吐奶的孩子。
吃了又吐,他家宝贝的妖珠是生病了吗?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想法,妖珠又发起烫来,还浮在丹田中转了两圈。
身体力行的证明,它没有生病。
应向沂被逗笑了:“宝宝,怎么这么可爱啊?”
妖珠随人,像极了他的迢迢宝贝。
应向沂彻底安了心,陪着妖珠玩了一会儿,就休息了。
因为乱七八糟的事情累了一整天,他躺下后很快就睡着了,也没担心神树对他不利,十分心大。
神树安安静静的,也没有再亮起来。
一夜无梦,非常安宁。
天亮的时候,应向沂迷迷糊糊的,睡眼惺忪,看到天光后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这次他做了个梦。
梦里的人和迟迢长得一模一样,唯独眼睛的颜色不同。
应向沂瞬间认出了对方的身份,是巫行翮。
没梦到迟迢,应向沂满心遗憾,他对巫行翮没兴趣,第一反应就是脱离梦境。
试过之后,应向沂才发现自己无法离开,似乎是被强行困在了梦里,感觉和之前做梦梦到白虎族的事一样。
难道这段梦境也是真实发生的事情,有人想让他看到?
应向沂沉下心来,跟着巫行翮走进天上天。
和神君在一起之后,巫行翮就搬到了天上天,他的性格很好,和长风军的将士们关系都不错,时常一起聊天。
应向沂一边看着过去的事情,一边思索自己为什么会做这个梦。
难道是神树想让他看到的?
但很快,应向沂就发现了这个猜测是错误的。
神君为了帮巫行翮换命格,受伤闭关,神树在这时候主动找上了巫行翮。
他对巫行翮说了两句话:“你活着会害死他的,你想看着他身败名裂吗?”
“如果你爱他,就不会忍心毁了他。”
执法者必须无心无情,巫行翮的出现,致使神君从神坛上摔了下来,如果他继续困囿于儿女私情,有朝一日定会被千夫所指。
神树是世间最神秘最强大的存在,换了其他人来说,巫行翮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心绪大乱。
适逢神君闭关,白龙族求上天上天,巫行翮借口查探情况,跟着他们去了妖界。
他需要一个人冷静一下。
应向沂已经做不出其他表情了,这个梦境无疑证实了他的猜测,从巫行翮的死开始,一切都和神树脱不了干系。
梦境还没有停止,画面从巫行翮进入妖界后,跳转到了一个密闭的空间。
像是一个独特的结界,将巫行翮和一个面容诡异表情僵硬男人隔离开来。
灵光一闪,应向沂想到了那个男人的身份:九宝阁阁主。
九宝阁阁主一直戴着面具,没人见过他的脸,但这个男人的身体透出和他一样的诡异感。
他双目无神,木讷地开口:“你考虑好了吗?”
巫行翮想起神树告诉他的事情,心下一沉:“是……它让你来杀我的?”
九宝阁阁主脸上浮现出一丝疑惑,他低下头,不解的看着自己的双手,茫然失措:“不,我不会伤害你,我应该爱你,你很好,我要保护你……”
神君在制作木偶人时,融入了自己的心血,是以他天生对巫行翮存在爱意。
话音刚落,他又猛地摇头,像是陷入了癫狂状态:“不,我要杀了你,是你害了我,要杀了你!”
他的脸上呈现出两种别扭的表情,十分诡异,似乎有两种意识在他的脑海中对抗。
巫行翮的心提了起来:“你还好吗?”
他是个软和善良的性子,听闻神君为自己换了命格后,很不高兴。
他不愿意让别人因为自己受苦,尽管得知背负他命格的是一个木偶人,也心存愧疚。
在得知木偶人“活”了过来后,巫行翮立马去见了九宝阁阁主,在得知对方想知道做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后,他央求爱人,让神君同意了给对方自由。
当初送走九宝阁阁主后,他万万没想到,再次见面,对方是回来杀他的。
在两种意识的抗衡中,获胜的显然是癫狂状态的,他对着巫行翮举起了刀。
巫行翮释然地笑了:“好吧,能不能等一下,我还有件事没有做完?”
结界破开,他抽出一魄,放入了白龙的蛋里,补全了小家伙先天不足的魂魄。
应向沂突然意识到,这不是普通的蛋,这是孕育着迟迢的宝贝龙蛋!
他凑过去,围着龙蛋转了几个圈,仔细地观察着。
如果不是梦里的他没有实体,无法触碰到所有东西,他一定要把这颗龙蛋抱到怀里,好好地亲一亲。
白龙蛋莹润白皙,泛着柔和的光泽,比应向沂见过的所有蛋都要漂亮。
不愧是他的迢迢,就算是变成蛋,也是最好看的。
应向沂克制住自己的变态行为,和龙蛋道了别,跟着巫行翮和九宝阁阁主离开了妖界。
他们去了冥府,此时的冥界还没有彼岸花,寸草不生,十分荒凉。
巫行翮抽出了一魄,脸色苍白,在被打落冥河时,他却对九宝阁阁主笑了笑:“这是我自愿的,如果我的死能成全他,那我愿意付出生命,别因为我而愧疚,一切都与你无关。”
巫行翮从头到尾都没有挣扎,救活白龙蛋,自愿赴死,全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这是他能为爱人做的最后一件事。
关于神君和巫行翮的故事,最后一块碎片也被补上了。
不得不承认,巫行翮是一个极温柔的人,神君会爱上他,从神明变成凡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应向沂看着九宝阁阁主跌坐在冥河边,空洞的眼睛里流不出一滴泪,突然觉得很悲哀。
神君,神树……所有人都把他当成一个工具,唯有巫行翮,给了他成为一个人的权利,就连将死之际,也不忘告诉他,一切都不是他的错。
九宝阁阁主对巫行翮,大抵是从未恨过的,他恨的只是亲手将巫行翮推向死亡的自己。
这也是为什么巫行翮死了之后,他还要将为对方祈福的延生牌位带在身上。
巫行翮一直都是他想保护的人。
梦境破碎,应向沂醒了过来。
他怔愣地坐在床上,久久没有从梦中抽出思绪。
巫行翮的死是神树造成的,那四族之战也是神树命令九宝阁阁主造成的吗?为的就是给神君设立考验?
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应向沂揉了揉眉心,一时没有头绪。
冷静下来后,应向沂第一时间查看了丹田。
妖珠中的红色裂缝已经消失不见了,应向沂也明白这场梦是怎么来的了。
迟迢先天不足,是巫行翮的一魄补全了他的魂魄,方才那段记忆,就储存在那一魄里。
那一魄就是妖珠中的红色来源。
巫行翮的魂魄在妖珠里,那岂不是意味着迟迢的魂魄也藏在妖珠里?
复活有望。
应向沂一开始就没有相信过神树,现在知道了内情之后,更不会相信它的话了。
有魂魄在,他一定可以复活迟迢。
应向沂还没来得及高兴,立马想到了一件事,没了巫行翮的一魄,迟迢的魂魄岂不是又不全了。
“笃笃—笃笃——”
门被敲响,应向沂打开一看,是凝成人形的灿金色力量体。
一见到应向沂,神树立马从人形变回了小光团:“睡得还好吗?”
知道一切后,应向沂心里对神树提不起好感:“你来做什么?”
他的排斥显而易见。
许是因为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对神树始终没有敬畏之心。
小光团委屈地闪了闪:“我是来告诉你的,我找到了复活迟迢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