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缺口 (第2/2页)
他从架子上拿下棋盘,在我旁边隔着矮桌坐下,自顾自的摆起来。
他说:“浔王,若是早些时候我…”
晏潇话说一半,他摆了他那边的棋后看我没有动作,又摆起我这边的。他说:“若是当时选择仰仗浔王,此时该是另一番天地。”
我问他后悔吗。
问完我倒是后悔了,回不到昨天的,这是无法改变的无能为力,没有回旋的绝望,那种无力我懂。
晏潇说:“不后悔。”
他看着我,眼睛不像骗人的。他说:“我从十二岁起便决定,这辈子死也不求到他头上。”
我刻薄的说:“你十二岁光忙着做决定了,个个决定都挺一言难尽的。”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那时候好像被吕酥幼的光彩照耀过。
他没理会我的话里有话,他说:“我父亲尚在我却活的像个孤儿,跟那帮世家子弟同窗的日子比当皇帝还苦。”
我知道这些,我知道他惨。但是一直没有个参照,他一说比当皇帝还苦,我就明白了,他这皇帝当的苦,那以前是很苦很苦。
“众人都嘲我笑我,连四皇子那样的人都对我露出过厌恶的神情,唯他视若无睹。”晏潇问我:“你可知,他那时候曾与我说过话。”
我上哪儿知道。
不过倒是意外,晏浔能和他说什么话,他不是那种真心良善的人,他眼里有天下,但没有个人。
晏浔和晏洺都是,他们有自己眼里的本与末。
晏潇说:“有日我埋头走路撞了他,他对我说,得罪了。”
这不像晏浔,这倒是像苏绝。苏绝会道歉说得罪了,我想象不到晏浔会对一个常时间受欺负的宗室子道歉。
我说:“一定有大人远远的看着,他做做样子罢了,你记挂这么久。”
晏潇肯定的说:“不是,只我们二人。”
我为揣测晏浔感到心虚,晏浔也不是生下来就是摄政王,他也有谦逊温润的少年时,这有什么好质疑的。
晏潇说:“你知道当时我在想什么吗?”
晏潇今天很爱反问我,我认真的想了一下,如果我是晏潇,大该会觉得晏浔是和别人不一样的君子,会觉得他是一干混蛋中的光芒。
即便没有感恩戴德的必要,也该记他一个好,毕竟生活太坏了。
晏潇说:“我想若我如他一般,是一家中的嫡长子,没有弟弟分走宠爱,没有双生子妹妹夺走父亲的关注。有先生的赏识,有体面,那我也愿意如他一般温润有礼。”
是我想错。黑暗中爬出来的人未必崇拜光,也会不甘,为什么自己不在光下。
但这是个误会,晏浔也不是光芒,他脚下的泥是他的隐晦。
“富家公子赏给乞丐一个元宝。”晏潇说:“乞丐会觉得富家公子是这天下的大好人,那些富贵都是他应得的吗?”
我顺着他的思路,觉得乞丐会想:如果我是富家公子,我也要赏给乞丐元宝。
晏潇很平静,不平静的反倒是我。
晏潇说:“不会的,乞丐会想,为何自己不是富家公子。”
炭火烧着,我看着那里出神,恍然间能想象到少年晏潇颓败的低头走在学堂长廊里,给每一个迎面走来的同窗让路。
而晏浔落落大方的给先生行礼,然后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穿过走廊,也许还同晏潇擦肩而过。
他上了马车,在车上也会背书。轿子停时叹息一下,下车进门,看见负气而走的父亲,哭泣的母亲追回来,在看见他的那一刻转移怒火,骂他不争气。
可他已经很争气了,争气到被晏潇羡慕。
事实证明,形同虚设的父亲母亲,无论孩子是晏潇还是晏浔,都不能挽救家庭。
晏潇说:“我最后悔的便是向他求助,我这一辈子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便是那不成器的窝囊少年时,曾低三下四的寻求他的庇佑。”
我想说没有人敢以此津津乐道的,只要晏潇当了皇帝,没有人敢作这个死的。
“登基前,他曾来宫里面见我。”晏潇指着一团空气说:“他就站在那里。”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晏潇说:“我当时心想,我就要当皇帝了,他晏浔今日若是跪我,我便听他的,他要我如何做我便如何做,当谁的傀儡不是傀儡,好歹他是古氏的人。”
看来晏浔没跪。
他怎么会跪,皇位没有传给嫡系,旁系里最有出息的明明是他晏浔,却绕过他传给了晏潇。
他不会跪的。
“可他只是站在那里,垂着手与我阐明利弊。”晏潇摇了摇头:“我便选择了贤王,他曾在那些混蛋拳打脚踢我时笑过,但我还是选他。”
晏潇的意气用事,便是因为晏浔伤害了他的自尊,而晏浔只是救了他,仅此而已。
我问:“贤王笑话你反倒比晏浔救你更伤你尊严吗?”
晏潇也回答不出来,书房里闷热,让人呼吸起来很不舒服。
晏潇走了步棋,对我说:“浔王果真如先生说的那般无所不能吗?我想在他滴水不漏的命数里,找个缺口。”
“你是缺口。”晏潇冲我扬了扬下巴示意轮到我走棋了,他提醒我:“栉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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