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朱郑大婚 (第2/2页)
待朱赫出去后,他起身朝这边走过来。赵玉婵抬头一见,眉开眼笑地站起身挽住他的胳膊,娇滴滴地道:“律哥哥,你何时来的呀?我等你好久了。”
“坐。”萧律将她的手拿开,径直绕过了她。
芝璐冷眼看着她矫揉造作的样子,只觉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一旁的沈婉儿也默契十足的悄悄转过头,对着芝璐呲牙咧嘴,表示恶心:“装什么呢,真是看不惯!”
两人正交头接耳之时,只见萧律已经站在一旁了。芝璐抬头,只见他嘴角淡淡一牵,不紧不慢地地开口:“方小姐。”
芝璐没想到他会突然过来说话,一时愣了愣,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嗯?”
“听说,我姑妈将她宫里的张嬷嬷拨到你身边了?”
芝璐点点头,缓缓起身,走了两步将椅子隔在两人中间。他,他....不会是大庭广众之下就要灭口吧!不对,这是他好兄弟的婚宴,他应该没有这么蠢!芝璐赶紧朝后廊上招招手,让候在一旁的张傅母过来。张傅母见状,忙走过来,笑着朝他福了福身子:“给将军请安,真是好久不见了。”
萧律淡淡一笑:“嬷嬷不用客气,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唤我便是。昨日去宫里探望了姑妈,见她神色疲惫,想是老毛病又犯了。往常都是你照顾得最周到,不如,你明日便回宫去吧,有你在她身边,我也放心些。”
此言一出,景林阁顿时安静了一大半。芝璐当场愣在原地。张嬷嬷也是睁着双眼,一时不知所措,她看了一眼芝璐,正想说些什么。
萧律却转过头看着一脸愣神的芝璐,云淡风轻地问:“方小姐,你不介意吧?”
他这是什么意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是想支开自己人好动手还是根本就看不起自己,觉得萧妃的贴身嬷嬷不应该屈尊在自己身边?虽说她知道这不是恩宠,可在别人眼里却是。他如今在这么多人面前,下自己的脸面,这是想做什么?!
芝璐心内瞬间升腾起满腔怒火。想起前两日在马场,他那一脸高高在上的样子,心里的火苗真是是压都压不住。周围开始响起一些窃窃私语,什么“这下丢脸丢大了吧。”“你看她好像还戴着贵妃赐的镯子呢。”“张嬷嬷都被遣回去了,那镯子留着还有什么用,不过让人看了笑话....”
在这些闲言碎语中,芝璐听见了赵玉婵奚落的嘲笑声,虽然不大,却尤为刺耳!
芝璐将手藏进了宽袖里,紧攥着拳头,告诉自己这里人多,冷静一点。然后她佯装什么都没有听见,嘴角微微带笑,直视着他的双眼,一字一句地道:“不介意。”说完,便转身坐下了。沈婉儿看她一眼,一时没反应过来,问道:“怎么回事啊这是?”
芝璐暗自咬牙,将纷乱的情绪尽数压下去,浅浅笑道:“没事儿,吃饭吧。”
沈婉儿将筷子一放,转头看着已经走远的萧律,愤愤地说道:“他这也太欺负人了吧!”
徐雪娇拍拍她的肩,示意道:“小点声。”
一位老者从拱门处悄然消失,不过片刻,景林阁又恢复了刚刚的喧闹。划拳的划拳,抓阄的抓阄,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而坐在芝璐对面的赵玉婵,此刻正托着腮,唇边挂着浅笑,看着她,好似刚刚看了一场什么好戏一般。
芝璐嘴角冷冷一牵,移开视线,低头自顾自吃东西。
赵玉婵见状,眉梢一挑,拍了拍掌,扬声道:“不如,咱们也来找找乐子,绮淑妹妹,你说是玩雅令好呢,还是击鼓传花?”
“当然是击鼓传花啦,雅令多伤脑筋啊!”
“芝璐妹妹,你说呢?”赵玉婵挑眉看她,将问题抛过来。
沈婉儿忙贴过来,小声说:“别理她,咱们吃咱们的。”一旁的兰溪也匆匆跑过来,在芝璐耳边小声地提醒:“小姐,你喝酒过敏,咱们可玩不了这些。”
众人见堂堂长灵郡主也要在筵席上助兴取乐了,便三三两两的围了过来。芝璐想起当初在骑射场上就输过她一次,刚刚她的老相好又当众拆了自己的台面,如今再要临阵脱逃,岂不是真的丢人丢到家了?况且母亲现在还在隔壁厅堂,要是知道自己的女儿总是一味躲闪,退缩逃避,只怕也会伤心。方父也说过,可输技,但不可输人。所以她决定,今晚就是起一脸的疹子,她也不可能退缩!
芝璐直视着赵玉婵,微微侧身,轻声问沈婉儿:“击鼓传花怎么玩的?”
沈婉儿见她好像真要参与,一脸心急火燎地说:“就是花落在谁手上谁就得喝!你喝不了的,我们去另一桌吧!”说着就要拉她走。
“雅令吧。”芝璐将她一把拽下,挺挺腰背,调整了坐姿,悠悠然地说道。听起来击鼓传花太简单了,喝酒的概率只怕比较高,不如挑个难度高的,大家一样,都公平。
赵玉婵闻言,噗呲一声笑出来,想着方芝璐在官学里可是连字都写不好的人,今日却还敢叫雅令,莫不是吃酒吃醉了?或是给气傻了?她瞅着芝璐,又笑问道:“那你是想对诗,对对联,还是猜字或猜谜?”
“对诗。”虽说她是文学专业的,可若选对对联或猜字谜,自己还是没太大的优势,但要拿几首诗词出来,倒还算轻而易举。
赵玉婵笑笑,命人拿来了一副牙牌令,又上了两壶酒。牙牌令是一个竹筒里装了十几根白色骨角制成的牙签子,每根签上都刻有点数和要赋诗作词的题令。她将竹筒摇了摇,交给左手边的朱琳琳道:“从左至右,你先做司令吧。”
朱琳琳接过竹筒,边摇边笑道:“作不出来的,意不达题的,可都要罚酒一杯啊!”
“罚酒多言推辞的,还要再多罚一壶!”赵玉婵看着芝璐,意有所指似的又补充了一句。
“那开始吧!”
“右二作一---绿。”朱琳琳抽出一根,看了一眼,扬声说道。而她右手边第二个人萧绮淑听了这话,立马皱起了眉头:“怎么第一个就是我呀!”
赵玉婵笑着轻推了她一下:“哎呀,就一句还不简单,快对!”
“绿...”她眉头紧锁,顿了片刻,才道:“绿...绿草蔓如丝。”
“可以!”赵玉婵一拍掌,笑道:“过。”
“右三作二---花。”
郑舒兰一听,轮到自己了,忙坐直了身体,看了看大家。她小小的眼睛转了几圈,随后微红着脸,轻声道:“解落...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人群中有人鼓掌,说了几声好。郑舒兰听在耳里,脸更加红了。
“左一作四---月。”
徐雪娇一听,一手搭在桌沿上,一手抚上了酒杯:“这...这我还是喝吧。”
众人一听,都笑了。徐雪娇微微仰脖,抬手便将酒杯喝了个空,干脆利落。芝璐看着她,心想,没想到是个爱酒的姑娘。
“左三作四---酒。”朱琳琳念完,直接笑看了一眼沈婉儿。沈婉儿话也不说,伸手就将一杯酒喝了个精光。
“好样的!”身后响起洪亮的男声,众人一看,是沈友德正立在她身后看好戏呢。沈婉儿白他一眼:“等会你来喝啊!”
“以哥哥我的才华,用得着喝嘛?”沈友德笑着拍拍她的肩。
“那行,沈公子,你来对一对刚刚婉儿妹妹这题吧。对出来了,咱们就赏!”赵玉婵笑着看了看众人,朗声道。
“哎哎哎,我还是下轮吧,下轮吧。”沈友德一听,忙摆摆手,嘿嘿笑了笑。周遭的围观群众一时都烘堂大笑。
芝璐看了一圈,算是看明白了。这个游戏难的不是题令,而是句量。若作一作二的倒还好讲,像徐雪娇,沈婉儿抽的这种作四的,相当于就是五言绝句了。而要在较短的时间内,作出一首贴题合意的五言绝句,是非常考验文采和机智的。所以她们俩想都不想就直接喝了。
朱琳琳摇摇竹筒,又抽出一根,垂眸念道:“右一作一---梅。”
“梅艳昔年妆。”赵玉婵话音刚落,就有人在身后鼓掌。她托着腮噙着笑看着芝璐。芝璐靠在椅背上,不以为意地也瞅着她。
“左二作二---月。”
芝璐一听,嘴角牵起一抹淡笑:“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好!好!”身后有几名围观公子哥在击掌赞叹,随即又跟着说:“好一句莫使金樽空对月,来,接着喝!”
桌上的姑娘们在听到芝璐这两句时,都愣了一愣,沈婉儿看着芝璐从容淡定的侧脸,更是直接懵了。赵玉婵坐在对面,笑意微敛,神色似有不信之意,而后又道:“继续。”
“左一作一---春。”
徐雪娇略一思索,便道:“夜静春山空。”
“右一作一---山。”
赵玉婵道:“山回路转不见君。”
“左二作一---星。”
芝璐想了想,随即脱口而出:“耿耿星河欲曙天。”
赵玉婵听罢,眉头微蹙,看到她仍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心底有些气急。她不知道方芝璐何时变得这样有文采了,她看着她清丽淡然的面孔,越发觉得她陌生,就好像从未认识过她一般。现下周遭看客众多,很多话不能乱说,以免让人觉得自己没有容人之量。可她又看不惯她现在这副姿态,遂心下一动,坐直了身子,轻咳了一声。朱琳琳捧着竹筒看她一眼,两人视线相交,随即又错开。
“继续吧。”她微扬着下巴,说道。
朱琳琳清了清嗓子,看了一眼芝璐,随意抽出一枚,扬声念道:“左二作四---雪。”
此令一出,众人倒是安静不少,有自顾自思考者,也有嬉笑看热闹者,也有翘首期盼者。赵玉婵也是睁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挂着浅浅的笑,望着她,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她洁白修长的手指,轻轻搁在酒杯的杯沿上,缓缓地画着圈,神色轻松,好似胜券在握。
芝璐看着她,面色平静,眼底却是冷然一片。她知道赵玉婵心里在想什么,但她就是不会如她意。略微思考了片刻,只见她红唇微张,一字一句地缓缓说道:“雪压枝头低,低下欲占泥,一朝红日出,依旧与天齐。”
过了几秒钟,人群忽然起哄,有人大喊:“方小姐,才女啊!”
芝璐坐在座位上,虽没有回头,但人群里的种种声音,她都听在了耳里。有人称赞,有人讶然,有人喃喃自语地重复。她看着赵玉婵从无法置信及至一脸羞恼的样子,一阵阵畅快从心底升起。虽然她知道这份畅快是作弊得来的,但看着她巨变的脸色,心里还是感到非常愉快。甚至因为萧律刚刚的拆台而积压在心内的郁闷也都一扫而光了。
她淡然起身,拉起还处在懵然不清的状态里的沈婉儿,说:“夫人只怕在外间久等多时了,我们走吧。”
她拉着她转身时,眼角余光扫到了在赵玉婵背后不远处廊檐下的两个人。萧律一袭玄青色束身常服,双手搭在张开的双膝上,微弓着身子坐在廊沿边。而朱赫则端着酒杯,斜靠在一旁的廊柱上。芝璐见他瞧了自己一眼后,低下头朝萧律耳边说了些什么。
萧律半个身子隐没在暗处,眼神幽暗不明,芝璐辨不清他的神情,遂直接携着沈婉儿转身走了。
“没想到这方小姐,倒是个有才情的女子,以前怎么没发现呢。”朱赫低着头在萧律耳边笑说道。卫南从暗处走出来,笑问:“可是后悔了?”
朱赫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好小子!你看我明儿揍不揍你!”
萧律静静凝视着她消失在人群里的背影,眼前浮现的是她刚刚泰然自若面对赵玉婵的样子,耳边回响的是那震撼人心的一句句诗令,甚至好像有那么一瞬,他觉得自己内心深处猛然滋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题外话------
二十六章的诗词都有出处。鄙人不才,借用一下,各位见谅。